文盛回到府上,管家立馬過來匯報了鹿勸和李嘉和今日帶回來一個孩子的事。


    他問:“鹿勸呢?”


    管家:“帶著李娘子出去了。”


    他不用想也知道她們兩個去了哪。


    擔心晚上不安全,他一路尋了過去,到了地方,他依然背對著斷魂川坐在樹下。


    水中兩人的交談聲一字不落湧入他的耳中,他正要捏訣隔斷兩人的聲音,忽然就聽到了她最後冒出來的那句。


    他微微皺眉,原本就略顯冷漠的眉眼更像是結了一層冰。


    一陣水花聲響起後,身後沒了動靜。


    李嘉和和鹿勸潛入水底,那水像是有意識一般,自動為她讓開了路,兩人在水中如履平地,這也讓她們將水底的情形看得更清晰。


    除了貝殼與珊瑚,水下竟然還有累累白骨與兵器的殘骸,李嘉和不當心踩到了一根腿骨,嚇得直接抱住了鹿勸。


    “嘖嘖,李主理,你好歹是個精靈,就這麽點膽量嗎?”


    李嘉和白著臉不說話,鹿勸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轉移她的注意力,又似感歎:“找男人還是要找個有權有勢有能力的,你可得把帝君看好了,別讓神族那些人搶了去,神族的人看著清高,其實卑鄙的不得了。”


    她說完又在一邊小聲嘀咕,“幸好仙君不在,他在又要讓我慎言。”


    聽著她的碎碎念,李嘉和的恐懼情緒確實減少了不少,兩人在水底找了近一個時辰,除了撿到了點金銀首飾,其餘毫無所獲。摸回岸邊,李嘉和遮住眉心印記,水失控般向兩人湧了回來。


    鹿勸的眼瞳都要被撿到的首飾珠寶照亮,她說:“原來不勞而獲是這麽快樂的事情,我們再來幾日的話,我的嫁妝都有著落了。”


    李嘉和挑眉:“嫁妝?你真的準備在人間成親嗎?那……你不喜歡仙君了嗎?”


    鹿勸撩撥著眼前的水:“當然要成親的,我得道之前就是孤身一人,到了天上依然沒有親人,現在回到了這,如果能拐到夫君當然是好的。至於仙君,我不強求了,我這麽好,我當然會找到更好的。”


    她說著說著,忽然目光炯炯的看著李嘉和:“李主理,你成過親嗎?”


    李嘉和被口水嗆了一下,“沒,沒有。”


    “要不這樣,你既然來人間走一趟,不如也成個親試試?”


    她話音一落,李嘉和就覺得眉心處滾燙,怕懷德聽到鹿勸的話,她連忙捂住那個印記。懷德是傷了情魄,不是成了腦殘,哪怕他現在還沒法找回喜歡她的感覺,他也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另嫁他人。


    但她好像是捂晚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分明聽到了一聲冷笑。


    兩人從水中爬出來已經月上中梢,快要走到那棵老槐樹時,鹿勸看到了樹後有一角白色衣袍,她愣了一下,趕忙跑過去,發現那裏空無一人。


    李嘉和跟上來,問她:“怎麽了?”


    她搖搖頭,“我看錯了。”


    到家時,府上除了護院,其餘人都已經睡了。李嘉和不放心引川,回房之前去他的房間看了一眼。


    剛一推門,似乎看到一道白影飛速從引川床邊離開,她頭皮瞬間發麻。揉了揉眼睛,見引川好端端躺在床上,呼吸勻稱,而且這房間隻有一扇窗戶和一道門,窗戶緊閉,她又站在門口,如果剛才真是有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她安慰自己,是自己看錯了,但是鼻尖縈繞著的那抹冷香,卻又提醒她剛才好像確實有人。她忽然想到剛才鹿勸跑到樹後去查看的舉動,不禁渾身發冷,該不會是那河有什麽冤死鬼跟上她們了吧?


    第二天一早,李嘉和被門外的腳步聲吵醒,出去一看,一臉疲憊的鹿勸正麵朝太陽升起的地方吐納靈氣。


    李嘉和問她:“你昨晚沒睡好?”


    她的視線有些閃躲,沒答話,反而說:“李主理,昨日我讓你在這裏成親的話是開玩笑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李嘉和原本也沒往心裏去,想到昨晚上在引川房中看到的那道白影,她旁敲側擊問:“昨夜你沒有遇到什麽怪事吧?”


    鹿勸聞言麵色一僵,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看見了?我就說不可能是夢!”


    李嘉和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等她說話,鹿勸就嚷嚷道:“昨晚上帝君給我托夢了,他讓我抄了一晚上《道德經》,我早上醒來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這是什麽跟什麽啊?李嘉和扶額,這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我的意思是,你看到一道白影了嗎?”


    “白影?”鹿勸想到昨夜在樹後看到的衣角,她點點頭:“你也看到了?”


    李嘉和聲音顫抖:“該不會是我踩到的那根腿骨的主人吧……從河邊跟著咱們回家了……”


    鹿勸連忙念了幾遍佛號:“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想了想,她說:“要不咱們有空去寺院拜拜吧,怪瘮人的。”


    雖然她們不是凡人,但是她們也怕鬼,畢竟鬼族的人不太好惹。


    兩人正說著話,身後的門“哐當”一聲被人推開,她們同時回頭看,引川正站在門口,眉頭緊鎖,臉上竟隱隱有戾氣浮現,但也隻是一瞬間,很快,他就恢複了往日的怯懦模樣。


    他乖巧打招呼:“姐姐們早。”


    李嘉和隻當他是有起床氣,要是有人大清早站在自己門前聊天,她也不會有好臉色,當然,假設的前提要除了懷德,畢竟沒人可以打得過他,他就算趴在你耳邊說一宿也沒人管得了。


    她問引川:“昨晚睡得好嗎?”


    他點頭:“睡得好的,就是夢到了阿兄,姐姐,阿兄以後真的還會來看我嗎?他是不是嫌棄我是個累贅?”


    如果沒猜錯,此時阿義早已經被收押了,看見引川縮著肩膀,一雙眼睛還包著淚,兩人都有些心酸。


    鹿勸故作輕鬆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阿兄會回來的,在他回來之前,你要努力變得更優秀,讓他為你感到自豪。”


    引川吸了吸鼻子:“那我怎麽做阿兄才能快點回來呀?”


    鹿勸想了想,“一會兒姐姐帶你去書院吧?你這個年紀,正應該讀書,學問做得好,說不定會早日見到你阿兄。”


    她準備一會兒跟文盛求求情,看看他能不能插手一下這樁案子,起碼保阿義一條性命,畢竟死的那個畜生死不足惜。


    今日文盛難得在府上吃早飯。鹿勸看見人之後殷勤湊過去跟他打招呼,“公子。”


    文盛看了她一眼,原本不想理會,後來想了想,還是微微頷首。鹿勸本能察覺到他今天的情緒不太高,想請他幫忙的事不太敢開口。


    吃飯的時候,她說:“我想送引川去學院讀書。”


    自葛瀾舟登基之後,開疆拓土,接連平叛,又減少稅收,大齊進入鼎盛時期,百姓衣食無憂,所以願意讀書的人也便多了起來,隻是大多人資質平平,要從中挑選棟梁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文盛看了引川一眼,這孩子一看就不是能安心讀書的人,讓他去讀書何嚐不是一種折磨,他說:“與其送他讀書,不如送他從軍。”


    引川覺得他說得對,他一直想當兵,隻是年紀小,沒有人收他。


    鹿勸問引川:“你想從軍嗎?”


    他使勁點頭:“等我到了年紀,我就要去報名了,我阿兄給我留了報名的錢。”


    鹿勸歎氣,“好吧,那我明日再去其它地方轉一轉。”


    文盛夾菜的動作一頓,他說:“你這幾日累了,歇歇吧,李主理來了,你便好好陪陪她。”


    鹿勸抬頭看了眼天,今天太陽也沒有從西邊出來啊,文盛居然給她放假了?猶記得剛來那時候,她撒潑耍賴想休息一天都不行。


    “多謝公子。”


    正好今日有個賽詩會,去寺院剛好路過,到時候去看看也無妨。


    文盛最近忙著講課,自然不知道什麽賽詩會。把他送走之後,李嘉和與鹿勸帶著引川朝寺院而去。


    誰知到了門外,引川無論如何都不肯進去,他躲在李嘉和身後:“姐姐我怕。”


    他渾身發抖,臉上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我從小就害怕這個地方,我不進去。”


    見他情緒激動,李嘉和忙拍拍他的後背:“那姐姐帶你去其它地方轉轉。”


    有些人天生就畏懼或是不喜神佛,這倒不罕見,到最後,她和鹿勸隻能輪流進去。


    擔心李嘉和等得著急,鹿勸冒冒失失的毛病又犯了,跪完了佛祖,她著急忙慌從大雄寶殿出來,跨門檻時與人撞個滿懷,對方手中的宣紙散了一地,是手抄的經書。上麵的字體鐵畫銀鉤,力透紙背,灑脫之意撲麵而來。


    “抱歉抱歉。”


    她忙蹲下去幫忙整理,撿到最後一張時,兩人的手碰到了一起。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像是摸到了火似的,立馬收了回去。鹿勸本能地抬頭,撞入一雙桃花眼,這種眼睛,看狗都深情。


    對方麵容清雋,容貌與文盛不相上下,隻是看著比他溫和許多,他輕聲道:“抱歉,在下並非有意唐突娘子。”


    鹿勸原本並沒覺得有什麽,被他如此鄭重一道歉,反而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她紅著臉把手裏的紙遞回去,“沒事,是我方才不小心。”


    對方的青色圓領袍已經被水洗得泛白,或許是因為臉的緣故,穿在他身上卻絲毫沒有窮酸之氣。鹿勸見他像是個讀書人,便順勢與他攀談起來。


    “瞧郎君像是個讀書人,不知……”


    話還沒說完,身後忽然漫上一股冷意,想起昨晚在樹後看到的那道白影與李嘉和的話,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梗著脖子僵硬地回頭,在看見身後站著文盛之後,她頓時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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