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和黃老實自然反複叮囑兒子小心,又嚴令黃雀兒等人,不可帶弟弟往那險峻的高山去。


    兄弟姊妹幾個都答應了,簇擁著黃元出來。


    天還早,朦朧昏色中,兩人一虎站在院外。


    黃小寶湊上前仔細一看,叫道:“秋生哥哥!”


    再細看另一個,正是夏生,肩上扛著鐵叉;秋生則背著弓箭,另斜挎個簡單包裹,一副外出打獵的模樣。


    “你們這是?”黃小寶疑惑了。


    “等你們!”秋生簡潔道。


    黃小寶看他們的架勢,也知道是等他們。隻是他很奇怪:因他們帶著黃元,不可能去遠,也不可能進深山老林子,秋生跟著他們,是獵不到好東西的。


    他奇怪,黃鸝也疑惑,問道:“秋生哥哥要跟我們一道?”


    夏生不耐煩地插話道:“怎麽,不能跟你們去?你們幾個女娃子,還帶個沒用的書生,也就小寶強些,我們去了,不正好照應?回頭有人摔了跌了,也有個人抬不是。”


    說完走向黃雀兒,伸手去取她背後的背簍。


    黃雀兒聽他口氣不對,一麵把背簍卸下給他,一麵趁黑打了他一下,小聲道:“你說的什麽話!”


    “我說得不對?”夏生不滿地指向黃元,“他空著手,東西都叫你們背著。白長一副大個頭,倒要姐姐妹妹操心。沒能耐,就別去山上!”


    黃元一聲兒出不得。


    黃雀兒生氣道:“對!你板臉做什麽?誰欠你銀子了?”


    夏生:“……”


    杜鵑卻有些明白了:這兄弟倆是奉林大頭的命令,跟去監視她和黃元的。


    想通後,她又好笑又無奈。


    不過,她倒沒生氣,也不怕他們監視。


    多兩個大小夥子一道也好,山裏可是到處充滿危險的。


    當下笑道:“這真是太好了。秋生哥哥,有你和夏生哥哥一塊,我心裏就有底氣了,也不怕了。咱們走吧。如風,走!”


    如風“嗖”一聲就竄前麵去了。


    於是眾人一齊出發。


    秋生因要幫杜鵑背背簍,杜鵑推辭了,說她背得動。


    他又問黃鸝,杜鵑忙道:“秋生哥哥,隨她去吧。這點東西算什麽,也不重,正好當鍛煉了。回來的時候東西肯定多,那時再麻煩秋生哥哥。”


    秋生問“他怎不鍛煉?”


    杜鵑不用問也知道他說的是黃元,剛要回答,黃元便接道:“我在家也練的。可是今天他們說要走遠,我腳力最弱,少背些東西,省得待會累傷了反拖累他們。”


    秋生忙問:“走遠?你們想去哪?”


    言下之意,帶著黃元還能去哪?


    撐死了也就在泉水村附近轉悠。


    黃鸝脆聲道:“我們走出山那條路。”


    杜鵑跟著解釋道:“這是為了讓弟弟把進出的山路認熟,附近的各山頭、樹林子都認清,省得將來迷路。”


    住在山裏,家門口附近的地形當然要搞清了。


    秋生“哼”了一聲,不再吭聲。


    黃元知道如今林家兄弟都不喜歡他,也不在意,自和黃小寶說話。黃小寶、杜鵑和黃鸝便輪流告訴他周圍環境,兄弟姊妹興致很好。


    夏生和黃雀兒卻落在後麵,嘀嘀咕咕說話。


    夏生覺得黃雀兒不比杜鵑和黃鸝有武功底子,也不如她們潑辣厲害,因此照顧得她無微不至,將她的背簍背了不算,還擔心她看不清路,因此牽著她走。


    黃雀兒倒也沒忸怩,隨他牽著。他們年底就要成親了,就親近些,眾人也不在意。隻是她還惦記著剛才的事,因此低聲埋怨夏生不給弟弟麵子,“你這樣對他,還當他是我弟弟麽?”


    在這個問題上,夏生卻不肯讓步。


    他也壓低聲音道:“那春兒呢?春兒不是我弟弟?”


    黃雀兒無話可回,半響道:“那你也不能朝他擺臉子。”


    夏生氣道:“我擺臉子了?這麽黑你怎看見的?”


    黃雀兒抬起另一隻手又打了他一下,道:“你還賴!當我是傻子,聽不出來?”


    夏生無可抵賴,遂強辯道:“他本來就是沒用的書生。”想想又加了一句“就會教書!”


    黃雀兒驕傲地說:“會教書還不算能耐?”


    夏生咕噥道:“有什麽了不起的!春兒不也進書院了?他做的屏風還送去京城了呢!”


    嘴裏和黃雀兒辨著,卻沒忘記照應她。見前麵幾個黑影紛紛大步跨越,或者使力猛跳,便知是有溝了。急忙停下,彎下腰看仔細了,才拉緊黃雀兒的手,囑咐道:“跟緊我,用力,大步跳!”


    黃雀兒忙借力隨著他使勁一跳,過去了。


    過去後夏生才放鬆,重新跟她爭論剛才的問題。


    黃雀兒先不理他,卻問道:“你早上出來時吃了東西沒有,餓不餓?”


    夏生搖頭道:“沒吃。”


    黃雀兒忙道:“簍子裏我帶了餅子,你吃兩個。”


    夏生不肯,道:“等天亮了再吃。天黑路不好走,回頭你跌一跤就麻煩了。”


    黃雀兒心裏暖暖柔柔的,便叫一聲“夏生哥哥!”


    夏生回應極快:“噯。什麽事?可要……那個了?”


    他以為她要方便了。


    黃雀兒忙搖頭道:“不是。我就想,杜鵑和春兒的事,咱倆不攙和成不成?咱倆作不了主不說,夾在中間還左右為難。兩邊都是弟弟,怎麽說都不對,就讓長輩拿主意好了。”


    夏生就沉默了。


    黑地裏,不知他的臉色如何。


    然悶頭走了會,他卻輕聲道:“我怎麽不曉得。可是雀兒,你弟弟那麽有本事,將來還要當官的,娶誰不好,幹嘛一定要娶杜鵑呢?他還是她弟弟,聽著也不像。春兒從小就跟杜鵑好,這誰不知道?你不曉得,春兒這回回來,可傷心了……”


    說著鼻子一酸,聲音就低啞了。


    春兒又聰明,又能幹,又得爹娘喜歡,比冬生這個老幺兒還要受寵。他曾經嫉妒過他,埋怨爹娘偏心。可是,當看見一向被長輩捧在手心的弟弟那落寞傷心的模樣,他就心疼了,也顧不得黃元是雀兒弟弟了,痛恨起他來。


    偏春兒不像大哥秋生,也不像他。


    要是秋生,肯定狂怒發脾氣;要是他,也會不依不饒地跟杜鵑纏鬧;但春兒卻不言不語,把傷心事憋在心裏,誰也不告訴,一人悶頭難受。


    弟弟這樣子,越叫他心疼。


    兄弟裏麵,他最像林大頭:顧家,更護短。所以,他心疼弟弟,這些天吃睡不香,連見了黃雀兒,也敢當著她麵拿話刺她弟弟。甚至他還偷偷地想:黃元都丟了十四年了,幹嘛要回來?沒有他,他這個大姐夫自然會給嶽父嶽母送終的。


    當然,這話是萬萬不能說給雀兒知道的。


    黃雀兒聽了秋生的話,無話可說,也愁死了!


    愁情滿懷中,她將夏生的手越發攥緊。


    這是她一生的依賴了,她生恐失去他。


    走著,漸漸晨光初露,山野樹木都清晰起來。


    杜鵑略一打量周圍,發現他們正在一處山腳繞行。等拐過這座山,通過一條山穀進入森林,就要爬山了。她便告訴了黃元。


    黃元自天亮後,便不住東張西望。


    清晨的山野,山穀叢林時有薄霧飄蕩,耳中隻聞溪水潺潺流動,翠鳥一聲接一聲鳴叫,卻隻聞其聲,不見其影。


    他走得氣喘籲籲,又貪看途中景致,腳下不免踉踉蹌蹌、磕磕碰碰的,不時踩高踏低,又或者不知不覺偏離了道路,走入路邊草叢裏去了,被荊棘掛住了衣褲。


    每當他出了故障,杜鵑黃鸝必定都圍上來問候。


    黃小寶也扶了他好幾次,杜鵑更時時提醒他注意腳下。


    秋生一直冷眼看著,這時實在忍不住了,出聲道:“你這麽大人了,要是不行就別跟來;既來了,就好好的。走個路也要人管,村裏幾歲的娃兒也比你強!你當這是遊山玩水?你遊山玩水不要緊,我們這些人難道都陪你?”


    黃元聽了神色訕訕的,回道:“秋生大哥說的是。”


    也不同他爭辯,隻專心腳底下,悶頭趕路。隻是,聞著山野各種氣息混合的味道,聽著水聲鳥鳴,又或者眼角瞥見新奇景致,依然心癢癢的想看。


    杜鵑見他這樣,忙道:“等到了地方就好了。”


    黃元對她微笑,示意她放心,他好的很。


    黃鸝不忿,跑到哥哥身邊,牽著他走。


    這樣,有她帶著,黃元便遊目四顧也無大礙了。


    黃元感激地搖搖妹妹的手,反不再惦記風景,一心跟她說話。她告訴他山裏各種物事,他告訴她書本上看來的知識。兄妹倆越說越興奮,後來黃小寶也插了進來。


    秋生沒再陰陽怪氣打擊黃元,卻加緊幾步趕上杜鵑。


    走了一會,他忽然問道:“你幹嘛就認準了黃元?”


    杜鵑不知聽幾人問過自己這問題了,唯有苦笑。連林春這樣與她相知,她還不能說服他,何況這些不了解內情的人。


    但是,不理會肯定不行。


    她便加快腳步往前趕,秋生也攆了上來。


    等和後麵人拉開些距離,杜鵑才放慢腳步,側頭問道:“那秋生哥哥你呢,你為什麽到現在也沒找到合適的媳婦?”


    秋生聽了一滯:這是他無法向人言明的心事。


    沉默間,他似乎有些明了,又有些不肯甘休——她才跟黃元相處幾日工夫,就喜歡他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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