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一蹦到杜鵑麵前,興奮地大叫“杜鵑!”


    那模樣,滿眼都是歡喜,哪還有一點當初不要杜鵑出來單住的憤怒,很是為脫離爹娘視線、能自由自在而興奮。


    杜鵑瞅著她笑問:“這麽開心?”


    少年人,總是向往自由、怕被管束的。


    二妮正看安放在上方牆角的石雕燈台,聞言轉頭笑道:“開心!杜鵑,我也開心。就咱們幾個,又自在又方便,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這句話說到桂香心裏,忙問“咱們幹什麽?”


    幹什麽?


    杜鵑和二妮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睡覺!”


    桂香失望道:“這就睡覺了?”


    她一點都不想睡呢。


    杜鵑看著她忍俊不禁。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癩子叫聲:“二妮!”


    二妮忙對杜鵑道:“水燒好了,咱們過去洗澡。”


    原來,杜鵑家洗澡的大木桶還沒安裝好,倒水未免有些麻煩。二妮聽了就說晚上去癩子家洗,還特地回去跟癩子打招呼,叫他先燒水預備著。這會兒大概是燒好了。


    於是,三人就鎖了門,往癩子家去了。


    癩子在廚房燒水,就聽新房裏少女脆笑聲不斷。


    他十分開心,燒了一鍋又一鍋熱水。


    房裏,杜鵑見癩子又拎一桶水在外叫門,笑道:“把癩子哥家的柴火都燒完了。”


    二妮跑去門外接應,拎著木桶進來,道:“柴火算什麽!這兒好柴沒有,拉拉雜雜的茅草樹枝子多的是。都不用跑遠,就在這旁邊砍就成了。砍光溜溜的,老虎豹子來了沒處躲,那才放心呢。”


    桂香正在澡桶裏洗,聞言道:“對呀杜鵑,明天我們就去砍柴。把後山砍光光的,不然看了怪怕人的。”


    她還是有些怕的。


    杜鵑笑道:“有如風怕什麽。”


    嘻嘻哈哈洗完了,二妮要跟杜鵑一塊過去睡。


    杜鵑嚇了一跳,搖頭道:“你去了怎麽睡?把我們三個人一層摞一層碼起來還差不多,不然那床可排不下。”


    目前她們隻能睡在林春搬來的美人榻上。


    那榻精巧狹長,兩人睡已經嫌擠了,何況三人。


    桂香哈哈笑起來。


    二妮無法,隻得依依不舍地送她們走了。


    這夜,杜鵑躺在新家的床上,靜聽外麵聲音。


    不,根本沒有聲音。


    仔細聽,也隻能隱約聽見山腳河水聲,和細微的風聲。山邊,要比村裏安靜多了。貓狗少,也沒有小娃兒夜驚啼哭,連鳥雀都息聲,完全的萬籟俱寂。


    杜鵑沉浸在寂靜中,隻覺安寧,本能地想這些天的事。才想個開頭,就陷入困頓,跟著就掉入夢境。


    ……


    河那邊的娘娘廟,杜鵑搬走後,林春住進去了。


    他說不清為什麽要來。


    也許是在讀書之餘,他靜靜坐在那蒲團上,能很快沉入空靈境界;又或者,他喜歡獨自麵對魚娘娘,在心底同她對話交流。


    總之,住在廟裏,比在家裏讓他更心靜。


    ……


    天明,林春帶著十斤來到杜鵑家,在院子裏鋪開攤子:對著一堆木料,又是鋸又是刨又是鑿,架勢十足地忙開了。


    首先從桌椅板凳做起。


    這些都是普通木工活,對林春來說自然得心應手。


    忙碌之餘,偶爾抬頭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在門內晃過,心裏隻覺踏實安定。


    嶄新的一天,杜鵑心情也不同。


    她先將早飯煮了,然後騰出空來,和桂香點數清理米糧幹菜。這些都是各家送來的。黃家尤其送的多,各樣存貨都分了些過來;再就是林春家,還有林大猛家,還有馮明英也拿了不少來。


    杜鵑整理歸類後,心頭大定:這一冬不用愁了。


    “就是沒青菜。把菜種子找出來,菜園子要種上。”


    “急什麽。吃了早飯我回家去扯一籃子來。”


    “往後我都去你家扯?你舍得我還不好意思去呢。”


    “那就種吧。這地成麽?瘦不拉幾的能長菜?”


    “一年生,二年熟。你不是要砍柴麽?回頭咱們去砍些茅草來,燒一堆草灰,再拌上那泥,不是好肥!”


    前天,林春已經安排人把從黃家門前溝裏挖出來的泥都挑到山邊來了,專留著給她種菜用。


    桂香大喜,佩服道:“杜鵑你真會種地!”


    杜鵑噗嗤一聲笑了。


    兩個女孩子,平時未必喜歡幹這些,如今卻不同:杜鵑搬出來,仿佛展開了全新的生活,無論做什麽都令她們覺得新奇,心底更有創立家業的激情,支撐著她們躍躍欲試。


    商議定,杜鵑衝外麵叫道:“吃飯了!”


    忽然目光怔住,忙跑出去驚奇地問:“都做好了?”


    院子裏,一張圓桌已經完工,林春正在做最後的檢查,而十斤也在給圓凳裝腿。


    這是配在書房裏的,一張圓桌搭四個獨凳。木質為紫楠,紋理呈暗紅色。並沒有做得很繁複,十分簡潔大方。昨天下晚時林春才開始動工,加上今天一個早上,就完成了,令杜鵑驚異不已。


    林春直起身子,對她笑道:“好了。能坐著吃飯了。”


    杜鵑愕然道:“用這個吃飯?”


    林春點頭道:“桌子不就是用來放東西的嗎!”


    杜鵑無言以對。見他搬起圓桌進屋,忙也跟進來。想想還是不放心,就去庫房從一個包袱裏翻出一塊花布,展開,鋪在台麵上。


    林春看了失笑,問道:“這布你就不心疼了?”


    杜鵑道:“布弄髒了能洗;桌子燙壞了就可惜了。”


    林春不再多說,笑看著她擺弄。


    桂香也跑來,歡喜道:“有桌子了!”


    十斤咧嘴笑道:“這算什麽!過幾天大台子、梳妝台、書櫃書架、床,統統做好了,那才有樣子呢。”


    杜鵑看看林春,想說什麽又忍下了。


    她覺得這太耽誤工夫了,想叫他多請幾個木匠來,一氣做完了,好回去書院讀書,或者少做幾樣東西。不過終究還是沒說。因為她明白他的心思:這屋裏的每一樣家具,他絕不會假手他人,必要親手做。這對他很重要,若不是要教十斤,怕是連他也不會帶來。


    想到這,她心中微動,又有些酸澀——


    是不是每一份愛戀,在初始的時候都那麽純粹?


    就像深山中的清泉,不染一絲塵埃!


    然曆經人事變幻後,會蛻變成什麽樣,連當事人自己都不清楚。所以有人說,不求天長地久,隻求曾經擁有。


    可是,她希望和“他”白頭到老的!


    林春似有所覺,轉頭笑問:“早上吃什麽?”


    杜鵑忙道:“吃……等下你就知道了。”


    一麵小跑向廚房,又喊桂香端菜。


    竟然是他沒吃過的?


    林春眼中露出喜悅的光芒,就在桌邊坐了下來。


    稍後,杜鵑和桂香端上飯來,林春看時,卻是煨得爆裂的小麥粒,散發一股子麥香味。


    杜鵑見他詫異的模樣,解釋道:“這是用鹹豬骨煨的,一點不膩。你吃吃看好不好。我還做了包子,早上沒來得及蒸。等下蒸了放鍋裏熱著,你們做累了就回來吃。”


    林春笑著拿起筷子,道:“你說好,肯定就好。”


    杜鵑不免得意,神秘地告訴他道:“我跟你說,這麽吃最補人了。你瞧癩子哥,那樣辛苦,平日也沒人幫他做飯,可他長得多壯實。你猜怎麽回事?”


    林春吃了一口麥粥,顧不得評價,忙問道:“怎麽回事?”


    杜鵑道:“他捉林蛙,二妮就用這個小麥和林蛙一塊煨。下午煨上,等晚上他們撈魚下黃鱔回來吃。吃了有半年呢。可不就補好了。連二妮臉上都長得紅潤潤的。”


    林春和十斤聽了都笑起來。


    林春道:“你這裏麵又沒林蛙,能一樣?”


    杜鵑道:“天冷了,林蛙都鑽洞裏去了,我隻好用豬骨頭代替。味兒不差,鹹津津的,還不膩呢。”


    桂香惋惜地說道:“杜鵑吃了一回,誇上天了。弄得我心癢癢的,想嚐嚐也沒有了。”


    林春道:“主要是小麥這麽煨好。沒有林蛙,用別的肉也是一樣。回頭我帶如風去山上活動的時候,看看弄些什麽回來,明天你們就有的吃了。”


    桂香聽了大喜,十斤也喜氣洋洋。


    他吃著早飯,問起午飯:“杜鵑姐姐,晌午吃什麽?”


    杜鵑笑道:“晌午吃……”


    她說起晌午的菜式,又說自己和桂香待會要去砍茅草燒草灰積肥,要種菜,所有吃的都弄好了擱那,叫他們自己照顧自己。


    林春一麵吃,一麵靜靜地聽她安排。


    這情形,仿佛他們此刻已經是一家,正過小日子。


    接下來,林春白日在杜鵑那做木工,晚上回到娘娘廟住。一天天的,杜鵑的小家充實起來。每天每天,她都滿臉笑容;他也前所未有的踏實安寧。


    這日晚飯後,他從河那邊回來,才走到娘娘廟門口,忽然對著拐角處喝問:“誰在那?”


    慢慢地,一個人影從暗處走出來。


    “是我。”


    沒有報名字,但林春已經聽出是槐花。


    他問道:“你怎麽在這?”


    槐花幽幽道:“我在等你。”


    林春靜了下,又問:“什麽事?”


    槐花道:“因為我想你,就來找你說話。”


    這樣直言,林春卻沒有吃驚,隻是沉默了。


    槐花輕聲問道:“春生,你還好嗎?”


    林春依然沉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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