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槐花硬不要他幫忙,掙紮著挑起簍子要走。


    那一擔水淋淋的蘿卜相當沉重,她才走了幾步就“哎呀”一聲,踉蹌摔倒在塘埂上。


    黃小寶嚇了一跳,忙上前攙扶。


    槐花推開他,努力撐著站起來,試了試腿腳,苦笑道:“小寶哥哥,怕要麻煩你了:你回家的時候,幫忙去我家裏跑一趟送個信,就說我跌倒了,扭動了舊傷,叫我家人來接我。我走不了呢。”


    黃小寶心裏一熱,殷切道:“我背你走吧。“


    槐花搖頭,低頭害羞地說道:“這不好。再說還有蘿卜呢,總歸是要再跑來一趟的,你就幫我帶個信吧。”


    黃小寶心裏十分失落,記起杜鵑曾說過的槐花喜歡林春的話,心想她還是怕跟自己接近落人閑言,若是林春在這,她肯定就樂意他背了。


    他強忍惆悵,叫她在這等著別動,然後就匆匆走了。


    槐花望著他的背影,麵上笑容斂去。


    接著,她又將目光轉向南麵——


    再過一會,他就要來了吧!


    為了這一天,她可是準備了許多日子。


    林春每日都要打這裏過,怎麽找個機會實現她的目的呢?她就想到來這拔蘿卜。這時候蘿卜還沒長大,卻是經過霜的了,水嫩嫩最清甜可口。回去切了蘿卜丁,也不用曬,直接下作料泡在瓦罐裏,過些日子掏出來,又爽脆又酸甜,極開胃的。


    有了這個借口,再掐準時辰,到時候裝作落水,隻待他來救——以他為人,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隻要他出手相救,事情就成功一半了。


    另一半,就要靠她自己了。


    為了萬無一失,她特地選了附近有人幹活的日子。


    還要是合適的人。


    黃小寶就很好,黃家人,最合適。


    等他把人叫來,正撞見自己和林春,就成了。


    她看著南麵山腳想:“到時候看你怎麽辦!”


    她並不天真,沒有低估林春對杜鵑的感情,更知道林春的性子是輕易不會屈服的。可她不怕,隻要他救了,她就有法子。她會退讓一步,自願做妾,成全他和杜鵑,把昝水煙事件再上演一遍。


    這樣的退讓,林家——是林家,不是林春——要是還不答應,將無法交代,以王家在村裏的聲望,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然也不用在村裏待了。


    王家丟不起這個臉麵。


    林春若堅持不答應,她就死!


    真到那一步,就死給他們看!


    “你不讓我好過,我死也要你不好過!”槐花眼中流露出決然神色,渾身燃起鬥誌,甚至顫抖起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要強!”


    不讓男人納妾?


    這一回,看林家怎麽容她!


    清高?


    要強?


    那就再走一次吧!


    這一次,泉水村是容不下她了!


    天底下哪兒也容不下她!


    她這樣不知惜福的女子,就該被天打雷劈!就該孤老終身!就該被所有的男人拋棄!


    槐花咬牙想著,想到杜鵑絕望的樣子,就笑了。


    這時眼角餘光瞥見林春來了,跑得跟如風一樣快。那英武矯健的身姿,仿佛微風蕩開湖麵,在她心間蕩起層層漣漪,令她剛才狠辣決然的勁頭消退了些,心頭泛起柔情。


    為了他,她什麽都願意做!


    可是,為何他就不動心呢?


    為什麽黃元就對昝水煙動心了呢?


    她已經沒空想了,慢慢挪向水邊,裝作洗手。


    估計林春到了近前,便“哎喲”一聲驚叫,滑進池塘裏,拚命撲騰叫喊起來。


    隔了一塊田的林春見此情形一愣,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些日子他絞盡腦汁也找不出槐花使手段的證據,不得已隻好忍耐著,等她熬不住的時候再出手,他再相機行事,所以眼前情形馬上令他警惕心提起。


    槐花想幹什麽?


    他是不會去救她的。


    因為,他知道她會遊泳。


    那是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瞧見她跟杜鵑沐浴著月光在河裏遊水,嚇了一跳,忙悄沒聲地偷偷溜走了,生怕她們看見,以為他故意偷看。


    會遊泳還這麽撲騰,什麽目的可想而知了。


    這可不比上次她跌了腳他背她下山,那才背了一段路呢,還是當著人的;這次若是救了她,免不了肌膚相親,還渾身都濕淋淋的,那光景……


    他想後打了個寒顫,暗恨她心機深重,這樣算計他。


    最可怕的是,杜鵑知道了怎麽受得住?


    兩次同樣的打擊,她將成為村裏人的笑談!


    想畢他憤怒了,竟不管她死活,轉身繞向旁邊田埂,揚長而去!


    他真放開跑起來,那速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轉眼就到了村口,消失在古樹煙村內。


    可憐槐花還在水裏一個勁撲騰,等他來救呢,哪知人早走了。這時節,已經過了立冬,就算是大中午,池塘的水也很冷。更要命的是,她撲騰了一會,忽覺水下有東西紮腳,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當真拚命撲騰掙紮起來,又大聲喊叫。


    冷水激入骨髓,腿腳越發不靈便,嗆了兩口,她便支持不住了,往水下沉去。


    昏迷前,她並沒有後悔。


    她想的是,等她真死了,他就懊惱去吧。


    死也不讓杜鵑好過!


    就在池塘水麵漸漸歸於平靜的時候,從河邊來了秋生。他是從山上下來的,聽見了槐花的喊叫,因此疾奔過來。


    待看見塘埂上兩簍子蘿卜,還有水底若隱若現的紅色,便毫不猶豫地扔下手中獵物和弓箭刀叉,連衣裳也來不及脫,就跳下水去救人。


    一口氣紮下水底,將人托上來,才看清是槐花。


    他急忙將她送上岸,然後施救。


    然而,任他搖晃抖落槐花,她嘴裏不住往外流水,就是不見醒轉。他便急了,使勁往她腹部壓了下去,又翻轉她上身,不住拍打她後背。


    槐花的身子冰冷,仿佛已經死去。


    那蒼白的臉色如同白玉一般,櫻唇泛青,淒美非常。


    眼看一條鮮活的生命就要消逝,秋生心裏恐懼起來。


    四顧田野,一個人也沒有,求救無門。


    他絕望地抱著她,流淚喊:“槐花,你醒醒!你醒醒!”


    槐花迷蒙中感覺有人哭著喊她,心底湧現巨大喜悅——


    是林春來了嗎?


    他終於來救她了!


    看見她這樣,他一定心疼了。


    聽,他在哭呢!


    她覺得自己渾身冰冷,急需溫暖。


    這也是她失策,隻顧算計各方人心和時機,獨獨忘了這季節水有多冷。在水裏耗了這麽久,她真的凍僵了。


    本能的,她往熱源靠近。


    依稀覺得被溫暖包圍,一股陌生濃鬱的氣息縈繞在鼻端,略帶些汗味。她不禁激動起來,抓住救命稻草般,就纏了上去,一為尋求溫暖,二為尋求愛戀——這是她渴望貪念的懷抱!


    抱住他,她心裏才踏實下來。


    禁不住眼角淌下淚水,喃喃道:“冷,冷!”


    秋生絕望時聽見這微弱的聲音,大喜,忙抱緊她。


    仿佛這樣還不夠,那冰塊一般的身體還在一個勁往上貼,雙臂纏上他的軀體,麵頰挨在他的頸項,甚至冰涼的嘴唇不住探索,覺得他嘴裏噴出熱氣,急忙就貼了上去。


    秋生頓時陷入冰火兩重天:懷裏人兒冰塊似的,凍得他都哆嗦,偏又柔軟滑膩異常;血液如同被點燃的火焰,叫囂肆虐,蠢蠢欲動。


    這當口,槐花的櫻唇又貼上他嘴唇,不住磨蹭,一麵檀口嗬氣如蘭、如泣如訴:“別走……”


    秋生不由自主道:“我不走!不走!”


    他更抱緊了她,滿心憐惜。


    她就哭了,隻叫“別走”。


    秋生心顫了,已不知身在何處。


    他本就對槐花印象不錯,曾想杜鵑離他太遠了,不如上王家求親,或許有些指望。


    心裏存了這個意思,再與槐花這麽肌膚相親,正當血氣方剛的少年哪還把持得住,昏昏然忘記還在田野,青天白日下,便與她親吻纏綿起來。


    槐花心底模糊的意識,也拚命要親近這個懷抱。


    這是她渴望已久的!


    因此,她無不應和。


    糾纏中,他們相擁著滾在草地上。


    正午的陽光暖暖地照在池塘裏,也照在那一對男女身上。剛才的落水事件仿佛被遺忘,如今隻剩下岸邊的纏綿和旖旎。


    一場激情過後,槐花並沒有清醒。


    她受了寒,又累又勞心,昏昏沉沉迷糊著。


    秋生卻徹底回過神來,驚恐不安的同時,又喜悅甜蜜。


    可是槐花這樣,他也不敢貿然送她回去,須得等她醒來,問準她意思再做打算。打定主意後,他便飛快地整理好衣裳,又幫槐花整理了,然後抱著她往娘娘廟跑去。


    他走後,池塘一個拐角的蘆葦叢裏動了一下,有個人從下麵爬上來,迅速跑向河邊,繞河進村去了。


    再說黃小寶,被槐花委以重任,匆匆回村去叫人。


    誰知剛進村不遠,在黃家門口頂頭碰見青荷,背個簍子,張臂攔住他問:“去哪?”


    黃小寶忙笑道:“回家。”


    青荷嬌哼了一聲,道:“別回了!陪我做件事兒。”


    黃小寶猛搖頭道:“不成,我也有事呢。”


    青荷不悅道:“你什麽事?不就是要回家吃飯嗎?放心,有飯給你吃,餓不死你!”


    黃小寶已經領教了她的脾氣,不敢再說笑,就把槐花的情形說了,表示很緊急。


    誰知青荷最近對他生了情愫,因此格外留心他,看出他對槐花有些意思,早灌了一肚子醋了,眼下聽說這事,哪肯放他去,越要他陪自己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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