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鸝戴著鬥笠走在風雪中,並不覺苦寒,隻覺好玩。


    她隻見過被白雪覆蓋的山川田野,可沒見過被白雪覆蓋的城鎮。踩著厚厚的積雪,一路“咯吱咯吱”走過去,街上空蕩蕩的,兩旁的鋪子和人家都關著門,或者垂著門簾,將風雪擋在外麵。


    她玩心忽起,倒退著走,看著雪地裏一串腳印笑。


    路過一家燒餅鋪子,她買了兩個熱乎乎剛出爐的糖心燒餅,三口兩口吃了下去,才快樂地往前跑去。


    因今天下雪,她出來早些,心想繞道長安大街去看皇城吧。


    她其實是很想去皇宮逛逛的,就是眼下不得去。


    於是她轉了方向。


    還沒到那,忽見前麵風雪中來了一騎,後麵還跟著兩個隨從。


    她急忙閃身在街旁避讓。


    然那馬來到近前,她無意中從鬥笠下一掃,卻如同被定住一樣,再也挪不動腳步了。


    馬上的軍官不是別人,正是昝家大少昝虛妄!


    黃鸝頓時緊張得不能呼吸,又恨又怕又興奮,小身子微微顫抖。


    她如同著魔一般,不可抑製地跟著他走去。


    走了一陣,黃鸝忽然清醒過來。


    她要跟他去哪兒?


    這樣跟著有什麽用呢?


    她便停住了腳步。


    才要轉頭,忽見前麵又來了一輛華麗的馬車,好些人簇擁著。


    她心裏一動,又瞥見前麵有行人往旁邊走不見了,可見那裏有條巷子,於是緊跑幾步到那巷子附近。距離前麵來的馬車近了,看清車上標識,認出是順郡王府的,頓時計上心來。


    這時她也不顫抖了,也不怕了,恢複了狐狸本色。


    北風越緊,雪花恣意亂舞,讓人睜不開眼睛。


    趁著這當兒,她從左手袖口內的護腕上拔出一枚細長鋼針,運勁對準昝大少爺馬屁股彈了出去。她如今投擲暗器的準頭已經是百發百中了,那畜生甩來甩去的尾巴剛抬起來的時候,鋼針適時地沒入它的肛門。頓時,它驚跳起來,瘋了一般往前衝去。


    昝虛妄一個不察,差點摔下馬來。


    幸虧他常年在軍中,身手了得,才穩住了。


    然而他是穩住了,那馬可怎麽穩得住,它腸子裏無端端紮進去一樣尖利的鋼針,能不疼嗎?因此長長嘶鳴,直往對麵馬車撞了過去。


    那馬車內坐的正是秦嫣,剛從東宮赴宴回來。


    昝虛妄也剛從皇宮出來,他是去覲見正元帝的。


    因為跟寶象國比武受挫的緣故,京城龍虎禁衛大舉換人,昝家便趁機為昝虛妄謀得了這個進京的機會。昝尚書覺得,侄兒比京中那些紈絝要強太多了。但結果如何,還要再謀劃。


    因為他讓昝虛妄進京,還有另外一樁恩怨要了結。


    這便是當年昝虛妄奉命去拿黃杜鵑,如今的靖安郡主這件事。


    在這件事上,昝家一開始確有私心的,便是為了私奔的昝水煙,所以才派人去查杜鵑出身。


    查得不甚明了,隻當是哪個獲罪犯官的女兒,便告訴了五皇子。


    這是借刀殺人!


    然後朝廷就密令西南軍去拿杜鵑。


    誰知越鬧越大,最後竟然曝出杜鵑是皇孫女。


    昝尚書以為:昝家當日行為在權貴之家來說是常事。這世上沒有公平,豪門貴族,誰肯讓子女被尋常百姓壓一頭?所以這是常情。昝家不應隱瞞,而應該坦蕩在皇帝和太子麵前承認私心,認罪伏法,任憑處置!


    坦承這件事,比抵賴隱瞞要聰明得多。


    太子若處置昝虛妄,昝家便沒事了。


    就好比當初昝水煙私奔逃婚後,昝巡撫老老實實上玄武王府認罪一個道理。對於這類事,他們是知道輕重區別的,哪怕為此犧牲昝虛妄。且昝尚書推測:以太子目前情勢,昝家認罪態度又誠懇,十有八九不會追究當年的事。


    因為昝家當時不知道杜鵑真實身份。


    若明知杜鵑身份,還暗害她,那便不同,比如十三皇子。


    所以,昝虛妄今日進城後,連家也沒回,就隨著大伯父去皇宮請罪。


    果然,炎威太子雖然沒給他好臉,最後卻命他進虎禁衛,從最低軍士做起。這等於一捋到底,也算嚴懲了。


    昝尚書和昝虛妄徹底鬆了口氣。


    昝虛妄解決了這件事,出皇宮後心情並不輕鬆,因為他心底還壓著一件不為人知的事,所以一路信馬由韁,神思恍惚。


    他是從皇城南門出來的,而秦嫣是從皇城東門出來的,兩邊正好迎頭碰上了,被黃鸝輕輕一彈指,就發生了驚馬這檔子事。


    昝虛妄大力勒緊韁繩,然那馬根本勒不住,隻管往前衝。


    護在秦嫣車旁的王府隨從大驚失色,想要攔阻,哪裏攔得住!


    拉馬車的兩匹馬也驚跳起來,一匹往左竄,一匹往前衝。


    昝虛妄的馬則直直地往馬車踏過去。


    緊要關頭,昝虛妄縱身跳下馬背,揮拳往馬頭猛擊。


    那馬暈頭轉向,偏離了方向。


    然這時已經晚了,王府馬車被驚馬拖著,歪歪斜斜衝向街旁,車內嬌聲哭喊驚叫一片。


    王府隨從和昝虛妄的隨從東奔西跑,亂成一團。


    昝虛妄丟下自己的馬,瘋狂跟在馬車後麵奔跑,眼看車中跌出一個盛裝華服女子,再也顧不得,使出渾身力氣撲過去接住,兩人一齊摔倒在雪地裏。


    黃鸝見眨眼間生出這般變化,也嚇一跳,也不敢看了,風一般從小巷逃離。並且,她使出輕功,以免地麵留下很深腳印。


    直跑到另一條街上,方才放下心來。


    捂住“砰砰”跳的心口,她本能地循著香味鑽進一家鋪子,卻是賣羊肉的。當下入座,叫了一砂鍋紅燒羊肉就吃起來。


    吃著熱乎乎噴香的羊肉,她心情平靜不少。


    將剛才的事從頭想了一遍,確定沒留下破綻,心裏才放心。


    哼,她有那麽笨嗎?


    才不會留下破綻呢!


    昝虛妄死也不會想到馬兒受驚的原因。


    就算查,他也不會想到將馬肚子剖開。


    就算將馬肚子剖開,也不能從大腸裏找出那針來。


    這便是她為什麽要選擇往那個部位射針的用意。


    查吧,查吧,上大理寺也查不出來!


    她越想開心,覺得這羊肉味道真不錯。


    至於馬車裏的人,受驚是肯定的了。


    可是黃鸝會內疚嗎?


    才不會呢!


    順郡王那老東西讓她二姐姐受的豈止是驚嚇,差點連命都丟了,她這叫一報還一報,才不會內疚呢!


    將一砂鍋羊肉連湯吃得幹幹淨淨,她才結賬出去。


    到外麵,那冰涼的雪花飄了兩片在臉上,涼絲絲的很舒服。


    這是剛才吃的熱乎了,所以一點不覺冷了。


    想起小順,她急忙戴上鬥笠,匆匆往國子監方向跑去。


    誰知這麽一耽擱,她就來晚了。


    到了地方,國子監早下學了,沒看見小順。


    她忙順著常走的街道追了兩條街,才見到了。


    就這麽巧,小順被人打了。


    要說還是小孩子懂小孩子心思,這京城世家豪門牽扯密切,關係錯綜複雜,大人或許在行動前要考慮謹慎,小孩子可不管,想拿小順出氣的就多了。


    他們也知厲害,天晴街上人多,不敢下手。


    可巧今天下大雪,於是便使小子扮成街上惡霸找茬。


    得益於黃鸝熏陶,小順也是會些拳腳的。可雙全難敵四手,跟的小廝也是個平常的,被打得鼻子流血。幸而有同窗趕來,才嚇得那幾個家夥跑了。


    黃鸝來時,正好看見那幾個混小子在雪花飛舞的街上飛快逃竄,氣得杏眼圓睜,也不管小順,悄沒聲地就追了上去。


    追過一條街,就見三個穿華麗氅衣的少年等在街角,看見他們來,都得意地笑,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原來幕後主使在這裏!


    黃鸝站住,想怎麽懲罰他們呢?


    不能留下破綻!


    她眼珠骨碌轉來轉去,情急之下想不到一個好主意,又不願就這樣上前將他們暴打一頓,那便露了行跡了。


    正努力苦思,那邊廂幾人已經轉身走了。


    邊走邊說笑,說要去哪裏吃酒什麽的,叫隨從去趕馬車來。


    黃鸝隻得又跟著他們。


    正在這時,前麵又來了一輛馬車。


    黃鸝見了大喜,又糊塗:怎麽今兒這些人都出來了?


    這車上有朱雀王府標識,裏麵坐的是趙晴姊妹們。


    她們自然也是才從東宮赴宴回來。


    黃鸝不知道,還以為今天是什麽黃道吉日呢,專門為她懲罰惡人提供便利。她就把腦子動到這馬車上了。


    當然,她這回是做好了救人準備的。


    捏了幾個鐵緊的雪球,在那三個少年過馬路的時候,猛地砸向他們。雪球不能致命,砸暈三個混蛋完全夠了!


    三人先後踉蹌撲倒,正好倒在趙家馬車前。


    那馬正跑呢,見狀一聲嘶鳴,猛然揚起前蹄止步。


    待馬蹄落下,正好踏在一個少年腿上,頓時慘叫。


    馬車陡然停止,趙晨滾到車中間,丫鬟忙抱住她;趙晴正靠著打瞌睡呢,腦袋砸在車壁上,磕得生疼,氣得罵道:“怎麽回事?”


    紫電和清霜立即下車查看。


    三少年的隨從見突生變故,驚得魂飛魄散,不管不顧上來就罵,還要殺馬泄憤,被紫電和清霜一掌打得滾在雪地裏,半天爬不起來。


    兩個未受傷的少年倒地後,被冷雪一激,再被馬嘶、同伴慘叫吵嚷,頓時驚醒。睜眼看見這情形,又驚又怕又怒,也沒看清是誰家馬車,就叫“把這車給小爺砸了!”


    ******


    親們,月底還剩兩天了,還有粉紅咩?(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田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鄉村原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鄉村原野並收藏田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