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看見黃鸝,眼前一亮,問“你不是進宮陪公主了嗎?”


    黃鸝道:“宮裏忙得不得了,我在那幫不上忙,公主還要惦記照顧我,所以我就回來了,等大婚那天再進宮。”


    眾人聽了都笑,喜氣洋洋。


    林春也笑了,看著黃鸝欲言又止。


    過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問:“公主還好?”


    黃鸝皺眉道:“不大好!”


    林春聽了急忙問:“怎麽了?”


    眾人也都停住動作看向黃鸝。


    黃鸝故意停了會,等大家急很了才道:“也跟春生哥哥一樣試衣裳首飾,一試就是幾十成百套;又喝這個吃那個,用藥水香水洗浴……整天忙個不停,公主都煩死了呢!”


    林春這才鬆了口氣,白了黃鸝一眼,知她故意逗自己。


    大猛媳婦嗬嗬笑道:“我們這不也是一樣。天天晚上洗,春兒身上都洗脫了一層皮呢。”


    林春聽得紅了臉。


    ※


    下午回家,黃鸝在廂房門口碰見方火鳳。


    她瞅了她一眼,沒言語,徑直進屋去了。


    方火鳳猶豫了一下,跟了進去,問“你還在生我的氣?”


    黃鸝坐在梳妝台前,打開首飾盒試戴頭麵首飾。


    方火鳳上前幫忙,接過她手上的攢珠累絲梅花對釵,一麵幫她插在發間,一麵問她準備穿什麽顏色和式樣的衣裳,才好配。


    妝台前的牆上鑲嵌了一麵直徑兩尺的鏡子,鏡內映出兩人形容。


    黃鸝對著鏡子裏的方火鳳道:“我答應他了。”


    無頭無腦的一句話,方火鳳聽了卻手一顫。


    她驚問道:“順親王找過你了?”


    黃鸝輕笑道:“你果然知道這事。”


    方火鳳點頭道:“那天去廟裏進香,榮福郡主找過我,與我商議謀事。可我沒答應她。我想這事公子肯定有主張,因此不願給他惹是非。”說著又問黃鸝:“你可告訴公子了?”


    黃鸝搖頭道:“沒。”


    方火鳳看著鏡中的少女,神情有些恍惚。


    半響,她才幽幽道:“我勸姑娘還是告訴公子吧。。”


    黃鸝反問:“你真希望我告訴哥哥?”


    方火鳳點頭道:“自然,公子在朝為官,自是比你能洞悉其中曲折。你太小了,受人蠱惑不自知,還以為在為公子著想,會毀了黃家的。”


    黃鸝問道:“那你早知道了,為什麽不說?


    方火鳳道:“此事我不便插嘴。”


    黃鸝盯著鏡中站在自己背後的女子,細細察看她。


    方火鳳任她看,自管用梳子幫她梳後麵長發。


    忽聽黃鸝道:“不是,因為你不敢!”


    方火鳳聽了一怔,停住梳頭。


    黃鸝嗤笑一聲,對著鏡中人道:“你不敢去!因為你不敢麵對那結果。就像當年私奔一樣,你不敢先征得哥哥同意,要是問了他肯定不會接受你,所以你就先斬後奏,自己跑到黃家去了。這次也一樣:你知道哥哥不會答應順親王的,就算把黃家都搭進去,他也不會害二姐姐。你不敢麵對這結果,所以就告訴我!”


    方火鳳顫聲道:“告訴你,就是希望你告訴公子。”


    黃鸝笑道:“要我告訴哥哥?我知道了哥哥的下場,肯定不會不管他的。我要救他,怎麽可能還告訴他!方姐姐不就是利用這點,才故意在我麵前提換子一事麽?方姐姐,你一直當我是鄉下蠢丫頭吧?覺得我蠢得就像豬一樣,把我算計得死死的,引我走上你們安排好的計劃,自己卻撇的一幹二淨。”


    方火鳳放下梳子,木然道:“姑娘太誤會我了。”


    黃鸝卻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著長發,一邊歎道:“一點也沒誤會你。說起來,方姐姐樣樣都好,就是這點不好,不如二姐姐為人坦蕩。她從不勉強別人做不願做的事。唉,我也比不上她!我也是個壞女人!”


    方火鳳再也忍無可忍,道:“可是她背棄了公子!”


    黃鸝奇道:“這事不是你鬧的嗎?”


    方火鳳昂首挺胸,凜然道:“姑娘要這麽說,也無不可。姑娘不是小孩子了,既不是蠢豬,自會思慮周全。自己敢做就敢當,不敢做就別做,就是別把責任推在他人身上!”


    口內說著話,心中激動地想,秦嫣說的沒有錯,自己真是太傻了!為了哥哥當年做的事,黃家兄妹大鬧昝家,逼死哥哥也罷了,可知道當年換子真相,他們不去怪杜鵑、怪皇上,黃鸝竟然還諷刺於她!


    同樣的事,甚至那換子目的更惡毒,他們都能容,卻不能容她,實在令人心寒!


    黃鸝見她忽然變臉,那肯示弱,也冷笑道:“就是你鬧的!你也別怨你哥哥,他其實跟你是一丘之貉。當初他要殺我,不光是因為我無意中聽到了他和紅靈的對話,還因為我奉哥哥之命,悄悄地從家裏溜出去給二姐姐送信,他很生氣,所以代你這個妹妹吃醋呢!你現在不也在幹和他一樣的事嗎?手段高明些而已!你根本就沒聽見我哥哥和楊家義父的話,是榮福郡主告訴你的。你又告訴我,攛掇我下火海,我還沒的選擇!”


    方火鳳看著境內少女,一麵若無其事地通頭發,一麵和她鬥嘴,句句話都像在往她傷口撒鹽,唯恐傷她不夠深。


    真不愧是他的妹妹!


    然就算她用了些心機手段,那也是堂堂正正的陽謀。這丫頭真可笑,自己要幹壞事了,還要找個理由和替罪羊,弄得好像自己逼她的一樣。諷刺就諷刺吧,她倒要看看,她除了說幾句孩子氣的話,還能怎樣!


    她不想再同她爭執,淡然掃了她一眼,轉身從房內出來。


    她站在院子當中仰望天空,天空碧藍澄淨,淡淡白雲如煙,映襯得她心中荒涼混亂。


    ※


    傍晚時,陳青黛似乎神色很不安,總是跑到院門口張望。


    黃鸝疑惑地問道:“陳姐姐你等什麽人?”


    陳青黛幹笑道:“我看表哥回來沒有。他說今兒要早些回來的。”


    黃鸝道:“再早,不到天黑也不能回來。”


    陳青黛忙道:“是我糊塗了。唉,當官兒真不容易!”


    黃鸝瞅了她兩眼,沒出聲。


    天黑了,黃元還沒回來。


    黃鸝幾個便先吃了飯,然後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黃鸝和小順在書房等哥哥,一麵笑談杜鵑大婚的事。


    中間她出來,瞄見院門口的角落裏站了一個人影,忙走過去問“誰?”


    陳青黛嚇一跳,慌道:“是我,三姑娘。”


    黃鸝一把抓住她胳膊,湊近她耳邊問:“你下午聽見什麽了?”


    陳青黛驚慌道:“沒……沒聽見什麽。我沒去後麵。”


    黃鸝一聽,便扯著她往後院走去。


    到了青黛房內,黃鸝將她推到床上,冷聲道:“說,你可是聽見了我和方姐姐說話,想告訴哥哥?”


    陳青黛驚恐道:“沒有,沒有……”


    黃鸝順手抓起枕邊兩條帕子堵住她的嘴,然後,又用一條纏臂輕紗將她綁在床欄上。做完這些,黃鸝就飛快出去了。


    陳青黛“嗚嗚”叫,眼睛瞪老大。


    才一會工夫,黃鸝又轉回來了,手裏捏著一丸藥。


    她上前扯開陳青黛口中的帕子,將藥塞進去。


    陳青黛再顧不得了,叫道:“姑娘,你不能,你想幹什麽?你不能瞞著表哥……啊——”


    黃鸝一捏她下巴,又喂了她一口水,她不由自主就把那藥丸吞下去了。然後,黃鸝便解開她身上的輕紗,對她道:“你就老老實實病兩天吧,等二姐姐大婚後,你就能好了。”


    說完,三下兩下幫她除了外衣,將她放上床,蓋上被。


    陳青黛扭不過她,急得問道:“姑娘,你為什麽不信表哥?”


    黃鸝不答,用被子將她蓋住,道:“睡吧,睡吧……”


    陳青黛還要勸,那眼皮子卻不受控製地耷拉下來。


    這天黃元回來更晚。


    見了黃鸝和小順,問家中有無什麽特別的事。


    黃鸝說沒有,就是陳青黛有些著涼,所以早早地歇著了。


    小順詫異地問:“吃飯的時候不還好好的?”


    黃鸝道:“就是鼻子有些不通,她就沒說,先去睡了。”


    黃元吩咐道:“明天要是不好,就上醫館去看看。”


    黃鸝答應了,於是兄妹三個又議論一回公主大婚的事,然後各自去安歇不提。


    次日,陳青黛沒出房門,黃鸝忙裏偷閑照應她。


    下午的時候,鹵麵館有人來找黃鸝,她便出去了。


    方火鳳便走去照顧陳青黛。然見她隻是昏睡不醒,就疑惑了。用手探探她額頭,不燒不涼,麵色也還好,心下似乎有些明白了。


    當下也不出聲,隻作不知道,隻當她是病。


    小順今天下學很早,回來聽說陳青黛病了,也來看望。


    方火鳳道:“陳妹妹吃了藥睡安穩了,過兩天就好了。小順兄弟你去看書吧,這有我呢。”


    小順道:“勞煩姐姐了。”


    說完又瞅了床上的陳青黛一眼,才出去。


    很快這一天又過去了,次日寅時,黃家三兄妹便起身洗漱。一切準備停當,黃元對方火鳳交代道:“青黛就勞煩姑娘照應了。”


    方火鳳看著一身官服的少年郎,百感交集。


    他尚在孝中,然公主大婚也容不得他素服出席,因此穿上緋紅官服,於英挺俊朗之外,多了一份威儀。


    她禁不住上前,舉起雙手,為他正了正官帽。


    然後,目光下移,一下落入那雙溫潤的黑眸內。


    靜靜的,兩人對視,不知都想些什麽,又好似都明白。


    方火鳳眼中湧出淚水,欲言又止。


    靜了一會,黃元才輕聲道:“姑娘保重!”


    方火鳳心中一顫,嘴上卻道:“公子也請保重!”


    ——萬事小心!


    過了今日,便不同了!


    黃元點頭,轉過身去,招呼小順和黃鸝出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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