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雷陣陣,豆大的雨珠打在烏黑的瓦上嘩嘩作響。


    打了勝仗的江月還沒有來得及進宮述職,就被她那老古板的爹丟進了祠堂罰跪,顧名思義麵壁思過。


    可她有什麽過思的?


    思她不該逃婚?


    思她女兒身不該投身軍營?


    還是思她在大軍危難之際,不該挺身而出?


    江月並不覺得做錯了。


    憑什麽女子隻能屈居於後院之中?


    憑什麽女子必須要依附男子生活?


    憑什麽女子隻是攀附權貴的工具?


    不等她細想,身後就傳來一道聲音渾厚的男聲,“將軍,寧國侯府來人了。”


    江月回頭一看,來人正是她戰場上的兄弟明宇。


    四年前,北邊天幹大旱,顆粒無收,明宇同父母向南邊的富饒之地江南逃荒,行至一半,突發疾病,父母雙亡。


    當時的她碰巧遇到了在路邊賣身為奴,為父母安葬的明宇,便好心贈給他一些銀兩,又一同安葬了他的父母。


    此後明宇便一直跟在她身後,說什麽幫他葬了父母就是他的恩人,要報恩,無論怎麽勸說都沒用,隻能任由他跟著。


    後來戰事突發,朝廷開始抓壯丁,陰差陽錯一同進了軍營,南征北戰,明宇不知幫了她多少次,因此也結了深厚的情誼。


    雖說是隨從,可私底下卻情同手足。


    因而明宇知道她所有事,看見寧國侯府來人了,想必是來提醒她的。


    “寧國侯府?沈軒?”江月蹙眉,暗自猜測。


    “不是沈軒,是侯爺沈重,和侯夫人蔣芩。”聽江月的聲音沙啞,明宇一邊倒水,一邊回答。


    “嗬!捅婁子的人是沈軒,本人倒是躲了起來。”江月的言語中帶著輕蔑,接過明宇手中的水,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走,去看看。”


    江月站起身來,隨手將杯子放在桌上,拍拍衣裙上的灰塵,邁著僵硬的雙腿朝正堂走去。


    還未靠近正堂,就聽見裏麵嘩啦一聲。


    “退婚?門都沒有。”


    “不退?讓我兒如何在人前抬起頭來,哪家的大家閨秀像她這樣,先是逃婚,又混跡在男兒堆?”


    “退婚也是為了保全我們兩家的顏麵,你就應了吧!”


    ……


    明宇聽見裏麵的爭吵,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動手挽著衣袖,正想不管不顧的衝進去,卻被江月攔住了。


    “將軍,你攔著我做什麽,他們這麽顛倒黑白,看我不打碎他們的牙……”明宇好不服氣。


    “冷靜,衝動乃兵家大忌!”江月止住了明宇的話頭,“你在這等我。”


    說完,江月加快腳步往前走去,踏進正堂。


    “爹!”


    江月響亮的聲音在大廳中驟然響起,隨即爭吵聲戛然而止。


    江淮麵紅耳赤,對著江月喝道:“你來這做什麽,回去。”


    “慢著!”沈重出言阻止,“郡主既然來了,聽聽也好。”


    江月上前朝著沈重和蔣芩行了個禮。


    “沈侯,沈夫人,江月有禮了,不知此次前來有何貴幹?”


    隨後抬頭平視著他們,幾年不見,似乎京城的風水將他們養得更加富態,比之前怕是胖了一圈不止。


    蔣芩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我們夫婦前來正是為了郡主與小兒的婚事。”


    “哦?”


    見江月茫然,蔣芩伸手遞出一個檀木盒子:“這是郡主的庚貼和還婚書,還請郡主過目。”


    江月接了過來,打開還婚書大致掃了一遍,隨後當著眾人的麵將它撕了。


    “你……你這是作甚?”蔣芩瞪大了眼睛,有些驚訝,不過隨後便覺臉上火辣辣的。


    哼!這還婚書就差把不守婦道,淫亂不堪八個大字寫上去了,還問自己做什麽,真是好大的臉。


    “還婚書上內容不實,煩請夫人回府仔細思量一番,再來。”江月平靜地說,隨後又添了一句,“庚帖,江月便先收下了。”


    蔣芩臉上無光,雙眼噴火,一字一句當著江月的麵數落著。


    “不實?有何不實?”


    “五年前大婚前夕,郡主未曾擅自逃婚?”


    “江淮,江大人未曾隱瞞真相?”


    “郡主身為女子,我兒未過門的妻子,未曾私入軍營?”


    “還是郡主未曾與一群蠻橫之人同吃同住,一連五年?”


    “這一樁樁一件件,何曾冤枉過郡主?”


    江月臉不紅心不跳地聽著,這的確是事實,至少表麵上是,但真正的原因難道不是拜沈軒所賜?


    想當初自己對沈軒倒也並非無意,也是有幾分好感的,也憧憬著成為沈軒的夫人,因為京城上千兒郎皆看不上她舞刀弄槍,不喜文墨,而隻有沈軒願意娶她。


    在那段時間她也收斂了自己的性子,閨訓,女則,女工,焚香,插花等都沒日沒夜的惡補著,隻希望能成為侯府合格的少夫人。


    可是在大婚前夕,她被人擄了,始作俑者就是沈軒,這才知道原來沈軒從來就沒有看上她,娶她是侯爺自作主張,甚至沈軒為了不娶她,還想讓人毀了她的清白,幸好遇見了楚堯。


    之後她想回府,可沈軒的人一直在城門口盯著,迫使她不得不放棄,轉而投向江南的外公家。


    如今這件事竟然成為凶手手中的刀,真是可笑……


    “不錯,一件不落。”江月點頭承認,又轉言問:“但是,與侯府何幹?”


    “自然有關,如此一來,姑娘家的清白何在?這又至我兒於何地?”蔣芩看著江月臉上沒有任何愧疚,心頭湧上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吐不出也咽不下。


    蔣芩深吸了一口氣,將話撂在了這:“無論如何,我侯府是容不下你這樣不守婦德之人,還望群主早早還了庚貼,收下解婚書,從此一刀兩斷,莫要糾纏,不然……”


    江月截斷蔣芩的話,臉色瞬間冷了下來,負手朝著蔣芩走近幾步,渾身的煞氣壓著她不停地回退,最終跌坐在椅子上。


    “不然?不然怎樣?”江月的眼睛如刀一般冷冷地落在蔣芩身上,“我江月此生最恨受人威脅,夫人,您可別犯傻。”


    蔣芩氣不過,還想再折辱江月兩句,找回麵子,卻被她接下來的一句話生生澆滅了氣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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