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弱小無力又殘廢的相娜回到了妖之空間,白風本想幫她尋回角,可是卻得知這角是天生就沒了的,隻能暫時作罷。


    夜色裏,初夏的第一場暴雨終於落了下來,一陣便過了...


    濕濕的天氣和簷鈴的吵鬧混雜在一起,帶來一種心神的燥亂,五髒六腑都被雄渾氣血和蕪雜欲念焚燒著。


    白風忽地有種預感...


    要突破了。


    【葬魔經】的拳道要大成了。


    正常來說,人是隻能凝結出一顆武道珠的,但白姨又說一切皆有可能。


    少年神色動了動。


    緊接著...


    屋舍裏,好似一尊趴伏在地的凶獸忽地起了身。


    凶獸來到了屋門外,肌膚微顯淡淡的血紅...


    這是【葬魔經】裏的招式————苦海行舟。


    調集血氣,覆貼在體表,從而刀槍不入。


    傳聞佛門有諸如「佛陀」、「羅漢」之類的「金身法」,但這「苦海行舟」看起來卻和「金身法」相去甚遠。


    因為,此時的白風看起來像是「血身」,雖然這血還沒有紅到嚇人的地步,可卻也顯出了異常。


    苦海行舟,肉體為舟,抵禦世間諸苦。


    【葬魔經】本就是一門「血肉橫練」的法門。


    下一刹...


    凶獸忽地動了起來,這是凶獸的軀體在動。


    他的肌肉驟然受到了猛烈氣血的溫養,而開始膨脹,原本魁梧的身形這一刻已經慢慢地變得誇張,好像肉和皮被氣血灌滿了,又衝開了。


    轉瞬,少年已經拔高了約莫一個頭的高度,他猛然出拳,再出拳,凶戾的好像殺人的剝皮魔鬼,在這安靜的小院裏紅影道道...


    因為不是真氣,隻是血肉,所以波及不是很大,基本上打哪兒是哪兒,但少了真氣那種相對花裏胡哨的「特效」,卻實誠的很,若被打實了那可是真...實。


    夜裏,傳來一聲野獸咆哮,那是拳頭轟擊空氣而發出的聲音。


    而之所以白風突然力量增強,源於另一個招式————請魔入心。


    簡單來說,就是「解開封印」。


    當然,若是此時讓他見了血,就又會觸發另一個特性————見血而瘋。


    那會帶來什麽後果,就不太清楚了...


    這麽大動靜,自然引來了豆包姐。


    嬌小的近身黑衣貓娘蹲在屋頂,曼妙的身材被遠處燈籠的光隱隱照出,她看著院子裏,心底莫名地有一陣寒意。


    明明她是六品,而白風才隻是八品,可她卻有一種隻要敢下去,就會被白風隨手打爆的感覺。


    這形象與平日裏那個看起來還挺好相處的少年,有些格格不入。


    「殿下,加油呀!」豆包姐捏著拳打氣。


    比起害怕,她心底更多的是一種欣慰。


    去年還是個瘦弱到快死掉的少年呢,今年就變這樣了,這正是多虧了她辛辛苦苦的藥浴,還有踩藥呀。


    而白風驟然停下腳步,道了聲:「我要突破了...」


    「欸,突破?」


    話音落下...


    白風感到原本就雄渾的氣血居然又開始增多,旋即驟然沸騰起來,好似深海起嘯,如大潮推及全身,到了一種他再難壓抑住的地步。


    而諸多血液裏原本就旋著的軌跡,竟然開始出現極其微妙的變化。


    那與心髒重疊的「血液武道珠」虛影,似乎驟地被什麽東西吞了一下,而整個兒地缺了一塊。


    那缺掉的一塊則變成了則變成了另一種


    感覺...


    白風是知道的,武道珠「高品質」可以覆蓋「低品質」,雙方在某種程度上是不兼容的。


    所以,自己凝聚出武道珠是要超過【魔熊嗜】?


    不!


    旋即,他就得到了答案。


    並沒有。


    因為,【魔熊嗜】又吞了回去。


    一陣激烈的變動後,白風疲憊地坐在地上。


    變化的信息在腦海裏閃過:


    【血液:魔熊嗜-瘋狂(藍色中品)】


    【瘋狂】——擁有這藍色武道珠的人可以陷入自我瘋狂的狀態,力量大幅度提升,但無法區分敵我,是個罕見的武道珠,凝結率70%左右。


    白風愕然了一刹那,旋即神色裏帶上了自嘲,他覺得有些好笑。


    懂了。


    原來「中品」是這麽來的。


    可是,他所渴望的氣勢是【葬魔經】裏的那顆【靜慮藏】,因為隻有【靜慮藏】才能形成平衡。


    但他所盼的事並沒有發生,他未曾凝出【靜慮藏】,反倒是凝出了【瘋狂】,這屬於雪上加霜了。


    強烈的疲憊湧上心頭。


    白風往後仰倒,他心累了,想就這麽躺躺。


    一口濁氣吐出,氣血暫時平複,好似暴風雨前的平靜。


    白風閉上眼,什麽都不管了,先睡一覺...


    而最後衝入他腦海的念頭是:應該先去找皇後的...


    啪...


    黑衣貓娘跳了下來,落在他身邊,盯著看了會兒,然後背起白風,跑向儲閣。


    而另一隻黑衣貓娘舉來了沐浴的木桶。


    不一會兒,白風就被脫了衣褲放入了木桶裏,豆包姐在旁撒著藥粉和藥材。


    她的家的風突破了,這是身體需要藥物滋補的時候呀。


    她要和往常一樣...


    噗通~


    豆包姐也跳進了木桶中,在溫蕩的水裏,開始給少年用藥包擦拭身子。


    擦著擦著,豆包姐發出好奇的聲音:「欸欸欸?」


    她悄悄看了一眼少年,發現少年睡得很沉。


    豆包姐忽地安靜了下來,探出身子,小腦袋轉著,往周圍看了看。


    這裏是儲宮,夜裏除了主上會來之外,再沒有人了。


    ...


    ...


    白風這一覺睡得很舒服,第二天醒來,也許是睡眠不錯的緣故,又也許是昨晚的藥浴見效了,白風的血氣和欲望都處於沉熄的狀態。


    少年苦笑一下,他知道這種沉熄一旦爆發起來會如何如何的恐怖...


    得在想辦法才行。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


    沒辦法!


    有辦法早用了。


    原本,【魔熊嗜】,加鳳息真氣和血肉珍珠,就難以平複,現在又多了個【瘋狂】。


    就好像是原本投下某個籌碼,想著讓天平平衡,結果...這籌碼投歪了,歪到另一邊去了。


    白風想了又想,當心情略顯煩躁的時候,精神世界的波瀾也開始掀動了。


    良久...


    「豆包!」


    他喊了聲。


    門外,豆包姐元氣滿滿地走了出來,看著他的表情好像很好笑。


    「你在笑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豆包姐連忙擺手。


    「我想入宮,去拜見皇後。」白風道,這就是他想出來的辦法。


    雖然無法完全確定,可他總覺得皇後身上有一種很玄學的感覺


    ,如果這世界有氣運這種東西存在,皇後就是個有氣運的人。


    不過他也不是很確定。


    所以,今天他想去皇後宮裏待著,試試有沒有效果,這也算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


    ...


    大半個時辰後,馬車緩緩地停在延春宮。


    宮裏,皇後在散步。


    白風去的時候,皇後很驚喜,眉眼裏都是笑,寵溺,和親近。


    太子明明是一周才來一次的。


    「太子,今日居然空閑嗎?」


    白風默默道:一直很空好吧......貓家的上頭都知道我是假的,我也不用刻意去結交大臣,因為我身上天然帶著貓家屬性,變不了啊。


    「啟稟母後,兒臣近日修行,略感煩躁。」


    皇後小臉上頓時顯出緊張之色。


    她是知道的,如果不嚴重,太子根本不會特意入宮,也不會拿出來說,現在這樣看來,這「煩躁」可不是一點兩點。


    那怎麽辦?


    「本宮正要去浮屠齋燒香,太子隨我一起來吧?也許在佛殿裏,太子的心會平靜下來。」


    「好。」白風今天本就打算瞎逛,他上前隨在皇後身側。


    須臾...


    至浮屠齋。


    一日焚香,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白風隻覺念頭確實平靜了一些,可是他才起身想要離開,就覺心中燥念又起。


    這一起,可是難以自拔了。


    白風又轉身,道:「兒臣想再在這裏待一會兒。」


    皇後愣了下,小臉變得開心起來,「真的?」


    白風點點頭。


    「太好了,母後真的很開心。」皇後撥著念珠,來到正中佛像前,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你看到沒有,你又多了個太子信徒,開不開心?高不高興?」


    白風:???


    皇後道:「太子快燒香,要誠心一點。」


    白風遵從,盡最大可能去虔誠,心底暗道:莫不是真有佛祖保佑?皇後那個燒冷灶的理論真的有效?


    他燒完香,行禮,叩首,感覺身體屁的變化都沒有。


    在他感覺裏,麵前這三尊佛像,就是三尊泥石像,隻有泥石而沒有佛。


    皇後走後,他這種感覺越發明顯。


    所謂的浮屠齋,已經沒有了半點佛的氣息。


    他於是也走了出去。


    這一日...因為時間太晚,宮門已閉,皇後就讓宮女備好了廂房供太子休息。


    次日...


    照舊。


    ...


    ...


    第三日...


    一早,青袍文士背著大畫軸來到延春宮前,剛要尋皇後,卻心有所感,看到了在延春宮裏拜佛的少年。


    青袍文士自是登山歸來的吳穀子。


    這位出塵謫仙般的畫師靜靜地走入了浮屠殿。


    在旁宮女忽地看到有人進來,嚇了一跳,再一看竟是吳大家,便要出聲。


    吳穀子卻抬起手指,輕輕比了個禁聲的動作。


    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莫名地讓宮女感受到了平靜,她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發出聲音。


    然後吳穀子就安靜地看著佛殿。


    三尊佛,一群沙彌,一個少年。


    佛是泥石,


    沙彌凡庸,


    少年卻是魔。


    氣血的翻湧,讓人有近海聽潮的感覺,雄渾而強大,所以欲念也會隨之滋生,難以壓下。


    吳穀子


    眼中有些莫名的閃光,他知道自己這弟子磨出了【魔熊嗜】,也有預料他血氣會很強大。


    可是......親眼所見,親身感知,卻發現這氣血已經不是強大的問題,而是可怕,是已經在「一念成魔」的邊緣了。


    他很喜歡。


    喜歡至極。


    他想了想,道:「拜佛,有何用?」


    白風聞聲,愣了下,什麽時候他身後多了個人?


    側頭,看去,竟是吳穀子。


    白風知道前因後果,也知道吳穀子來做什麽,這沒什麽好抗拒,他起身,恭敬行禮道:「見過吳大家。」


    然後又回答道:「拜佛,可得心安。」


    吳穀子道:「泥石像罷了,求不來心安。」


    「隻是泥石像麽?」白風問。


    吳穀子掃了一眼三尊佛像,又道:「隻是泥石像。」


    這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白風悟了...


    燒冷灶有個屁用。


    玄學的是皇後,而不是佛。


    他下次該拜皇後才是。


    白風道:「多謝吳大家指點。」


    「你似乎...醒悟了?」吳穀子有些奇怪。


    白風道:「悟出了一點點東西。」


    吳穀子沒再問,可若是他知道太子悟出的居然是「拜佛不如拜皇後」,不知道會不會是什麽表情。


    白風趁機道:「吳大家,孤心中煩躁,所以才想求心安。」


    吳穀子道:「堵不如疏,欲念從來不是壞事。」


    「那孤該怎麽做?」白風很誠心地問。


    吳穀子道:「拜我為師吧,我把畢生所學教給你。」


    白風:??????


    這才剛見,就畢生所學?


    吳穀子看出了他心中的疑問,道:「可你能學多少,卻要看你的本事了。


    畫道寂寞,畫師更寂寞,你若學成,我隻會開心。


    可你若學成了另一個我,我卻會很生氣,甚至會不認你這個弟子。」


    白風問:「那什麽才叫學成?」


    「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吳穀子坦然道,「不為畫者隻看熱鬧有趣,權貴眼裏隻見裝飾顯擺...」


    白風問:「那畫是什麽?」


    吳穀子道:「是你的心,和你的行。


    你走過的路,你的感受,你的所見所聞,你的喜怒哀樂。


    所以,太子應該明白了吧?


    我教你畫畫,教的不是執筆,而是泄欲。


    當你過剩的欲念流淌到了紙張上,你的心...就能安了。」


    白風:......


    吳穀子指了指浮屠齋正中的三尊佛像道:「所以,你要求的佛不在那兒,而在你心裏。」


    白風雙瞳稍稍凝起,什麽是大佬他還是知道的,他默然了數秒,然後垂首,行禮,道:「學生,見過老師。學生自當備禮,再行拜師儀式,請太後父皇母後,以致所有人見證...」


    吳穀子問:「你是想讓旁人看見麽?其實不必,我為你師的消息會很快傳出去,兵部的人會看我很不順眼。」


    白風知道他的意思。


    可他,隻是想認真地拜師。


    所以,搖搖頭。


    吳穀子道:「那就不必了。


    你是我弟子。


    我是你老師。


    與旁人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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