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陳燭吃過早餐,漫無目的地遊走在東京街頭,至於薯片妞委托的任務,陳燭打算回國前再去做。


    至於現在,當然是先享受一下國外生活啦。


    不過話說回來,陳燭現在有點撓頭,他也不知道去哪玩。


    以他的特殊情況,能去的地方好像不多,什麽美景之類的首先排除,那麽可去的地方就屈指可數了……


    玉藻前。


    陳燭腦海突然閃過這個名字,這是和昨天挑戰前,上衫越口中說過的“好地方”。


    以上衫越的地位,他說是好地方,那一定很不錯吧。


    會有什麽好玩的呢?陳燭突然有點小期待,玉藻前?聽名字就挺不錯的,好吃的會不會很多。


    說走就走,陳燭提起自己的拐杖,朝一個方向走去,前麵那個路口好像有人,去問問。


    東京的夏日微風徐徐,陽光是恰到好處的溫柔,紅發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路口前,四處一切都是新鮮的。


    雖說女孩年紀不小了,但對周圍一切卻都充滿了好奇,路過汽車的鳴笛令她欣喜,小孩騎著的黃色小三輪是神奇,輕風吹落的櫻花是……落在那個穿著道袍蒙著雙眼的少年頭頂。


    “你好,請問玉藻前往哪走。”道袍少年拄著拐杖,落在地上發出“篤篤篤”的脆響。


    巫女服少女歪著小腦袋,大眼睛眨呀眨,純淨地倒映著少年英俊的臉,拿起隨身攜帶的白板寫上:“繪梨衣也不知道呀。”


    陳燭等了好一會兒,空氣中彌漫著少女獨有的芬芳,卻唯獨不見聲音傳來。


    “抱歉,打擾了。”陳燭微微彎腰,以為是對方不想理會自己。


    這世上終極難題太多,此時此刻,其中之一就在眼前:睜不開眼的少年和不能說話的少女。


    怎麽交流啊?


    繪梨衣見陳燭想要離開,頓時有些著急,素白小手一把拽住少年手中拐杖。


    “怎麽了?”陳燭轉過頭,有些疑惑地‘看’向少女。


    繪梨衣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又不敢,小臉糾結地揪成一團,看起來煞是可愛。


    但此時此刻,站在她麵前的卻是陳燭,他還在為少女的沉默疑惑呢。


    “難道要打架嗎?”陳燭想到了一種可能。


    陳燭挑了挑眉,自己來到日本的消息這麽快就傳開了?


    很好,沒想到今天出門就有驚喜,在陳燭的感知裏,麵前這個女孩實力可不弱啊,甚至比昨天的上衫越都不遑多讓!


    日本的強者這麽多的嗎?陳燭有點小開心。


    繪梨衣一臉疑惑地看著突然興奮起來的陳燭,這個少年好奇怪喔。


    但過了好一會兒,陳燭都沒從對麵少女身上察覺到絲毫惡意。


    行吧,猜錯了,不是找我麻煩的。陳燭撓頭,他在少女身上察覺到的隻有好奇。


    神特麽好奇,這小妞到底在想啥?


    突然,陳燭又想到了一種可能,“難道你不能說話?”


    繪梨衣開心地點頭,但想到陳燭看不見,於是……


    陳燭似乎察覺到什麽,剛想後退,但又感覺不到少女的惡意,於是在他糾結間,那軟軟嫩嫩的小手便捧住了他的臉,上下搖晃。


    如同打翻在桌的香水,淡淡如暖陽的芬芳彌漫開來。


    紅綠燈下的他們,透過朦朧的陽光,少女踮起腳尖捧著少年的臉,似乎下一秒就會吻上去。


    微風中,白色道袍與上白下紅的巫女服輕輕搖曳。


    陽光下,白布綁住的雙眼和用來說話的寫字板。


    街道上,那個不能睜開眼的男孩和不能說話的女孩。


    夏日微風吹動熱浪,躁動的不僅是天氣,還有初次遇你的心。


    陳燭從未有過的手足無措,第一次如此敏感,臉上的觸覺是那樣清晰,就連細細的絨毛也在歡喜。


    所以,這是不能說話的意思嗎?


    “不能說話?”陳燭問。


    “陳燭”點頭。


    “唔,那你知道玉藻前在哪嗎?”


    “陳燭”搖頭。


    “行吧,那先不打擾你了?”


    陳燭的臉被揉成一團。


    陳燭陷入思索,陳燭了然。


    “你想一起去。”陳燭肯定道。


    “陳燭”瘋狂點頭。


    好吧,陳燭算是明白少女的心思了。


    原來玉藻前在日本這麽受歡迎啊,居然大街上隨便遇到一個女孩都想去。


    “那走吧。”陳燭說,然後拄著拐杖一本正經地轉身離開,拐杖落在地上發出陣陣歡快的聲音。


    所以,第一次見麵,陳燭就理直氣壯地帶著女孩子去了會所。


    但繪梨衣不在意啊,她對眼前這個帥帥的年輕道士充滿了好奇,他的聲音好好聽,他身上有種陽光般的溫暖,讓人不自覺地安心。


    好似時光流經他身邊也會忍不住小憩一下。


    隻不過,一個第一次來到東京的瞎子道士,一個離家出走不諳世事的啞巴巫女,要怎麽找到玉藻前呢?


    繪梨衣蹲在地上,抿著水潤的嘴唇,大眼睛裏閃爍著崇拜,一臉緊張地盯著陳燭手中跳躍的銅幣。


    陳燭將硬幣高拋,令其自由落下,砸在地麵上發出“叮叮”的清脆響。


    陳燭伸手摸了一下,然後指著一個方向一臉自信地說:“往那走!”


    “啪啪啪!”繪梨衣用白嫩的小手拚命鼓掌,雖然她不知道陳燭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但就是覺得他好厲害啊。


    陳燭聽著女孩的掌聲,有點小驕傲,但同時也有點心虛,因為他隻能算到往這個方向走能去到玉藻前,至於要走多遠、走多久,其實他心裏也沒譜。


    但他陳某人不能慫啊!尤其是在女孩子麵前!


    “走吧。”陳燭一馬當先,繪梨衣趕緊跟上前,小手緊緊拽著道袍一角。


    陳燭感受著身後傳來的拉力,一股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不自覺地減慢了步伐來等身後那位女孩。


    跟繪梨衣出門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女孩就像沒出過門一樣,路上的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


    路邊的小吃店會黏住她的腳步,發放傳單的人偶服也能讓她拉著陳燭的衣角不讓走,綠化帶上長出的小紅花她會格外珍惜。


    盡管已經距離出發已經兩個小時了,但陳燭兩人走過的距離還不到一公裏,差不多走個十米就要停一下。


    繪梨衣眼中的新鮮事物變了又變,但唯一不變的是牽著陳燭衣角的手。


    就像現在,繪梨衣走著走著又停了下來,感受到身後傳來的拉力,陳燭無奈一笑,來到女孩身邊,左手輕輕揉了揉那紅色的頭發,“又看到什麽新鮮的東西啦?”


    繪梨衣感受著頭上傳來的異樣,暖暖的,厚實的,讓人感覺……很安心。


    就像暴雪中溫暖的壁爐,風雨中安全的小屋,天黑後為自己點亮的燈火。


    繪梨衣抽了抽鼻子,明明是很好的感覺,可為什麽想流淚呢?


    說到底,女孩隻是希望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被溫柔對待,不用擔心所謂的失控,不會有一大群人拿著各式儀器圍著自己。


    隻是一個普通的、喜歡被溫柔以對的女孩,而不是一頭關在囚籠裏的怪獸。


    走出家門時麵對的不是監視和所謂的保護,而是有個人牽起自己的手,告訴她世界的美麗。


    這就足夠了。


    繪梨衣視野逐漸變得模糊,耳中卻清晰地聽到少年溫和的聲音。


    “我先說好咯,我是第一次來到東京,認識的東西也不算多呢。”


    “不過這味道好香啊,是什麽好吃的嗎?”


    “老板,這個是什麽啊?”


    “五色丸子嗎?聽起來好好吃的樣子,給我來十串!”


    “什麽?你說這個女孩是我女朋友嗎?”


    “哎呀,那肯定不是啦,大叔你可真愛開玩笑,她就是我剛剛路上遇到的……”


    說話間,陳燭回過頭“看”了一眼還在愣神的繪梨衣,溫柔地笑了笑,轉頭對老板繼續說道:“一隻可愛的傻麅子而已。”


    “明明可以看得見,卻表現地好像什麽都沒見過一樣,什麽都想看一下。”


    “好歹是遇到我,要是碰到那些壞人,被賣了可能還會好奇地回頭看看他們在幹什麽呢。”


    聽著陳燭和老板的對話,繪梨衣以往呆呆的眼神中好似多了一點什麽,就像神明給了她最好的一切,卻唯獨沒有給少女畫上光明的眼睛。


    讓她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狹小的黑暗之中,要不然你無法想象世上竟還會有這麽一個女孩,對車、對花、對鳥,哪怕是天上飄過的白雲都充滿了好奇。


    現在,她好像遇到那個可以帶她去看世間美好的人了。


    繪梨衣眼底倒映著那個站在陽光中,雙眼被白布遮蓋的少年。


    她跑了過去,倔強地抓起陳燭修長好看的左手,用自己的手指在他手上寫著什麽。


    一筆一劃,是那樣地認真,好像在做一件天大的事一樣。


    寫完一遍,繪梨衣帶著滿眼的期待看向陳燭。


    可陳燭沉吟片刻後,卻隻能無奈一笑,“抱歉啊,我當時隻學了怎麽說日語,沒學日文怎麽寫。”


    但繪梨衣不管,一次不行,那她就繼續寫,寫到他懂為止,她不是傻麅子,她叫上衫繪梨衣!


    陳燭無奈地低頭“看”著這個倔強的女孩,輕輕歎了口氣,伸出另外一隻手,從繪梨衣身上抽出她的寫字板,再從繪梨衣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去拿起筆。


    寫字前還不忘用筆輕輕敲了一下這個倔強又笨笨的女孩的小腦袋瓜。


    陳燭在寫字板上寫下五個日文,舉著板子詢問賣丸子的老板:“老板,請問這是什麽字啊?”


    額頭上綁著一圈毛巾,麵相慈祥的大叔定睛一看,嘴裏念叨著:“上衫繪梨衣?”


    “上衫繪梨衣?你的名字嗎?”陳燭轉頭問女孩。


    “嗯嗯。”繪梨衣高興地點了點頭,又後知後覺陳燭看不見,於是再次踮起腳尖,將手放到陳燭頭上,揉了揉,好似是在獎勵男孩回答正確!


    雖然陳燭看不見,但是他卻能感受到麵前這個女孩傳來的欣喜,是那樣的純粹。


    行吧。


    於是道士伸出手來,輕輕握住巫女的小手,一束陽光落在他帥氣的臉上:“你好呀,繪梨衣,我叫陳燭,是一個……”


    “道士。”說的是中文。


    繪梨衣歪了歪小腦袋,好似不太能理解陳燭口中的道士是什麽意思。


    陳燭感覺到女孩的疑惑,於是琢磨了一下,日語道士怎麽說來著,英語自己倒是知道,於是他撓了撓頭,說道:“就是taoist啦,英語裏是這麽叫的。”


    繪梨衣眨巴眨巴大眼睛,嘴裏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似乎在害怕自己的聲音會戳破這一刻的美好:“taoist?”


    聲音空靈,似那山穀回響的娟娟流水。


    陳燭感覺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劇烈,就跟一萬頭三代種在心髒裏頭發春,撒丫子狂奔一樣。


    深吸了一口氣,陳燭覺得自己得說些什麽,說什麽呢?


    對著那縷芬芳的微風,對著那束溫暖餘生的陽光,對著她說……


    “是的,我在。”陳燭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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