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身灰色舊布袍,已微破爛,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一張四方國字臉,頗有風霜,巡巡而來。


    周盛與中年護衛並肩前行,咬牙切齒道:“二叔,那小子到底是甚麽人,江湖上哪家貴公子?”


    護衛眉頭緊鎖,搖搖頭,“公子,那般的人物,絕非我小小周府能敵,否則徒然招惹來禍患。


    其能放過我們,難道真是有多慈悲?隻是輕蔑,沒將我等放入眼中罷了。”


    周盛攥緊拳頭,“父親乃化境高手,難道亦非那綠袍一合之敵?”


    護衛苦笑一聲,卻抬眼瞧見喬峰木偶阻擋於路前,氣勁震蕩。


    來者不善呐。


    周盛雙目注視,“不知大俠攔下我二人有何貴幹?”


    下一刻,護衛瞳孔驟縮,一把扯住周盛衣領,身體迅暴退。


    喬峰木偶如同鬼魅,一瞬即至,二人原先所待之地,一拳砸出,落空。


    頭發披亂的喬峰木偶微微側目,掌風如刀,身似鴻雁,再次襲殺向兩人。


    護衛眼見難以逃脫,一咬牙,右手拎著的周盛直被扔出,借以抵擋住喬峰攻勢。他本人施展一套秘術,渾身泛著煙霧繚繞的血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逃竄!


    燃燒血氣以得逃遁的遁術。


    但他再快,又如何比得上喬峰。


    喬峰木偶一掌隨手拍死周盛,雙腳落地,而後微蜷,蹬地繃直,木偶身拔地而起,尾端掛長虹,直逼棄主遠遁的護衛。


    一爪貫穿胸膛。


    喬峰木偶自兩人懷中扒拉出金銀玉佩,“哦豁。


    好兩張千兩銀票。”


    喬峰木偶殺死兩人後,一掠而離。


    ————


    “周家在漢雲城內名頭極大,其家主實力已臻至化境,雖在化境高手中屈居末席,隻是不入流的化境,但畢竟化境遠非外勁所能比。


    那周盛是周家大公子,其追求明淼,並非是有多喜歡,隻是想借助我明府之勢,與家中弟弟爭奪家主之位。


    我無甚麽習武天賦,往後若我執掌明府,恐怕無法降伏諸多江湖勢力,因此自然有浪子野心之徒,想要走明淼這條線,做我明家乘龍快婿,摘得我父親多年經營下的勢力……”


    稍稍露出幾分厚實家底,明嶽似將衛景當作不簡單的江湖人,待周家幾人離去後,講述了一番明周兩家的恩恩怨怨。


    明淼打斷小心思滿懷的明嶽,嫣然一笑,“剛好到衣齋,衛少俠,去買幾件春衣啦!”


    “衛哥!”


    正與明家兄妹言語的衛景扭頭一看,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衛景眉目一樂:“尹衡,你小子怎在漢雲?”


    明嶽明淼兩人相互一視,各自困惑。


    尹衡小跑到衛景身前,大喜過望,“衛哥,沒想到真的是你。”


    “之前那場大洪水衝擊,我們一路被衝到此處,僥幸沒死。”


    衛景望著衣著破爛的尹衡,揉了揉他腦袋,“你們?”


    “除我之外,還有私塾夫子與一些同窗。”


    衛景扭頭看向明家公子小姐,“兩位,你們先去逛街,我遇到了朋友,且去其住所看看。”


    青安郡官府治理得家家戶戶安穩,至少不至於有餓殍出現,但青安郡中發大水,災民粗略估計數十萬,其災民安置事宜,需花大力氣,流民至漢雲,官府開倉放糧,豪紳搭棚施粥,日日接濟,已實屬不易,住所斷然是沒能安排上的。


    明淼微蹲身子,晃了晃倆大眼睛與倆碩大胸脯,對尹衡笑眯眯道:“小弟弟是漢雲西邊來的?”


    尹衡仰頭,毫不怕生道:“我和衛哥都是從樂南來的!”


    明淼瞥了一眼衛景,心下大為不解。


    那忽然竄出的高手一刀秒殺了周家那人,明言都看得出其中的不一般之處,這般人物出身樂南城?


    雖說樂南絕算不上甚麽窮鄉僻壤,但因地處西南偏僻之地,論繁華可比不上那些中原諸城。如何出了這般勢力?


    難不成衛少俠所在無甚名頭的勢力,一直盤踞在樂南?


    明淼回過神,笑了笑,“閑來無事,不如我與衛少俠同往小弟弟所在。”


    衛景不管其二人所思所想,與尹衡並肩而行,“尹衡,你們現在居住何處,一日餐食又是如何解決?”


    “城西有一間沒人住的觀宇,我們與夫子就住在那裏。


    不過城中乞丐越聚越多,那觀宇裏麵人也越多,我們正找新地方住,夫子說他在漢雲城有相識之人,隻是許久不曾聯絡,正試圖尋找哩。


    至於吃食,官府和那些門口石獅子威武的富貴家會開粥,順帶我們在城中找些小工,搬運卸貨沒那膀子力氣,但在酒樓門前做個跑腿的遊手,還是能行的。


    我這趟出來,就是四處找工哩!”


    衛景想起當初那位與學生早起共坐,手捧書卷而讀的青衫老者,嘴角一笑。


    那日早晨,那間頗為破敗的私塾學堂,那一老一少,那一兩卷聖人典籍,已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了。


    當日歸家,衛景同樣捧書溫讀。


    尹衡仰頭,道:“衛哥,樂南有多少人幸存?


    可見過我父母?”


    不等衛景答話,尹衡眸子星火黯淡,腦袋耷拉下去,“對哦,你不認得我娘親……”


    衛景隻得沉默。


    尹衡又問道:“那衛哥在那有沒有見到甚麽熟人?


    華哥如何了?孤苦伶仃的王叔有沒有受傷……”


    衛景無言。


    他歸來至陽古寺時,華門、王雲父親王老頭、花鴇、隔壁飯鋪蔣大嬸、酒肆康大嬸,一個熟人都曾碰見呐。


    尹衡不再詢問,相互無言。


    身後緊跟隨的明嶽明淼兩人,亦被那股心緒感染,同樣不發一言,麵色沉重。


    不一會兒,四人至那家觀宇前。


    尚且未至門前,遠遠即看到有兩名精壯漢子站在門外,麵容不善。


    “不好,那群臭乞丐又來了!”


    尹衡四處尋找,在一片瓦礫間抽出一塊板磚,迅速奔至門前,雙目通紅,大聲吼道:


    “胡老三,信不信我弄死你!”


    圍堵在門前的一幫破衣爛衫的乞丐從中間散開,露出領頭那位老大,胡老三,以及與胡老三對峙的程夫子等人。


    胡老三扭轉過頭,不再理會老弱的程夫子,而是望向尹衡。


    程老頭帶著這幾個孩童,要麽老要麽小,當然沒甚麽威脅。但其中尹衡這小子,年歲雖小,可出手狠辣,悍不畏死,前不久城中西頭那老無賴盯上這群孩子,想要擄去賣給牙婆,換來銀兩,就是被尹衡這小子攪黃。


    一刀一刀,硬生生把老無賴給活活砍死。


    那鮮血淋漓的場麵,慘不忍睹呐。


    胡老三走至雙目通紅的尹衡麵前,撇了一眼其手拎著的板磚,笑道:“尹小子,甭用那殺人的眼神盯著我,沒用。別以為殺了老無賴,就以為自己是個角色了。


    李子巷這片地兒,是我胡老三的地盤,你們既然呆在此地,每月向我繳納些銅板,合情合理罷?


    莫說咱胡老三欺負你們這群乳臭未幹的小毛孩,你們孩子端個破瓷碗,往街衢路口一跪,大把大把的心善菩薩來扔錢,我向你們討要的銅板,隻是九牛一毛而已。


    換來的卻是我胡老三的庇護!


    這筆買賣,還不夠劃算?”


    尹衡冷笑一聲。


    對於這街痞流氓,他怎會相信?說的冠冕堂皇,往後他們這群沒見過齷齪醃臢的孩子,恐怕被賣了都還幫人數錢。


    精悍的胡老三慍怒道:“不識抬舉!”


    最靠近尹衡的一名乞丐晃了晃手頭的棍子,高高舉起,朝著尹衡麵門砸去!


    尹衡手頭板磚拋向那人。


    乞丐改變棍子方向,一棍子打向板磚。


    第一個乞丐出手後,餘下的乞丐各自拎著手頭棍棒,嗡嗡呼嘯地掄向尹衡。


    衛景箭步竄出,雙手緊握成拳,吐氣一嗬,咚咚咚地一拳拳如同雨點落在四周乞丐身上。


    衛景一個堂堂二品境修仙高人,縱然是不修拳腳功夫,體魄實力亦非這等不通武藝,隻會憑本能戰鬥的凡人所能比擬。


    衛景三下五除二,這些個歪瓜裂棗凝聚一起的乞丐便統統倒地。


    隻餘下那位胡老三,胡三爺。


    衛景拍拍手,似笑非笑地望著那乞丐頭目。


    胡老三一屁股癱坐在地,順勢叩首,“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大俠饒命。”


    衛景不是甚麽見人就殺的殺胚,其人不過連內力境都尚不是的普通人,根本不值當去斬殺吸納。


    這些登不上台麵的乞丐,亦不必擔憂其報複尹衡。


    況且衛景心頭已有拜托明家來照看他們的打算,真當後麵明家小姐公子吃素的不成?


    “往後再見你作威作福,定饒你不得。”


    “滾罷!”


    餘下被衛景一拳撂倒的乞丐,捂著腹部、胸口叫苦不迭。


    胡老三踹了兩腳,這些手下才相互攙扶著往外跑。


    尹衡揮了揮拳頭,“衛哥,我還從未見你打過架呢!”


    尹衡伸出五指,“五年內,我肯定也能像衛哥一樣厲害,對付這群小魚小蝦,咚咚咚隻是三兩下!”


    衛景頷首笑應:“等你長大,定然必要厲害。”


    破敗觀宇中的程夫子與一眾小將出來。


    程夫子相貌清臒,身形消瘦,一襲破舊青衫,神情疲憊,餘下孩童衣著雖破舊,但眼眸中熠熠生輝,不乏希冀,與心大的尹衡相似。


    這一群人至漢雲城後,裏裏外外有讀書人程夫子照料,以及初具氣勢的尹衡幫襯,日子緊巴,卻不至於整天受餓。


    尹衡向程夫子介紹一番衛景。


    衛景朝在他眼中的醇儒程夫子行了一禮,笑道:“有勞程夫子近些日子對尹衡以及眾多孩童的照料。”


    “程夫子,我身後兩人乃是漢雲明府的公子小姐,正欲創一書院,隻是書院暫缺夫子。


    程夫子學識淵博,且教書多年,不如去書院作一夫子如何?


    當然,這群孩童亦可入書院中,不必擔憂住宿,書院會為學生提供屋舍。”


    鬢間塞滿風霜的程夫子沒拒絕,與那群私塾孩童同行了一禮,“多謝。”


    明淼兩人麵麵相覷,但見衛景眨眼,當即答應道:“各持所需。”


    明嶽開口笑道:“程夫子,你們不必待在此處,今日不妨先去我明府安歇,也好隨時能去書院就任。”


    程夫子安貧樂道,一心隻讀聖賢書,貧困潦倒,卻並非不懂人情世故,從適才衛景出言時,明家公子與小姐表情,能窺出書院一事乃衛景臨時起意。


    並非拒絕是因他們當下確實需大家庇護以及讚助,縱是他能安於此,也需為孩子思慮著想。


    程夫子陪伴大半輩子的老伴身亡,一度欲隨之而去,但見這群孩童無親無故,又想到樂南城又有多少孩童罹難,心下不忍,嘴上將聖賢言語翻來覆去念叨一遍又一遍,終於下定決心,不輕死,活取義。


    ————


    漢雲城西北去不足百裏,丘定鎮聚集了數萬災民。


    小鎮無任何城牆圍阻,災民沒受任何抵擋,便湧進了鎮子。


    餓瘋了的災民將小鎮洗劫一空,如同蝗蟲過境。


    七八人闖進安穩睡夢中的小鎮鎮民家中,找尋糧食。


    早已聽到動靜而不敢出門的男人摟著妻兒,雙目憤怒不平,“你們是何人,竟敢私闖民宅!”


    衣著破爛,勉強遮體的災民望向男人,繼續找尋糧食,終於找了那數袋大米。


    七八人兩人一包,抬起便走。


    “住手!”


    男人抓起身側一把農具,雙目通紅地一鐵鍬拍向一人麵門!


    那災民血流如注,當場昏死。


    一家四口半年的口糧,若是沒了,他的妻兒恐怕會活活餓死!


    餘下災民相互一視,見男子動作不停,麵容一狠,齊齊撲向男子。


    “既然你要尋死,那就怪不得我們了!”


    七人拳打腳踢,其中一人甚至撿起鐵鍬,對著男子頭顱砸去!


    “你、你殺了人!”


    同伴驚駭道。


    手握鐵鍬的男人臉色煞白,爭辯道:“他不死,死的就是我們!”


    嚇壞了幾人抬起糧食,匆匆逃走。


    男子妻兒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殺了人的消瘦災民回望一眼,眼眸深處,有貪婪。


    一名黑袍男子站在屋脊俯視,神情冷漠。


    不遠處一人腳踩屋陡峭飛簷,一掠過來,單膝跪地,對黑袍人道:


    “香主,血月樓靠不住,郡守仍未死,接下來怎麽做?”


    黑袍嘶啞道:“前麵還有兩鎮數村,至漢雲城時人數能聚十數萬。


    如果想要攻陷漢雲城,黃郡守必須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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