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葉隨著風在地上沙沙作響,一輕一重的腳步聲越發清晰。


    素衣裹身、腰佩金鈴,林玥背著一架琴,腳步踩碎了一片片枯葉。


    風聲緊了,林玥的手挑撥起發絲,秀手落下,扶在了一個寬大的肩膀上。江丘站的很隨和,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手中的劍被厚厚的棉布纏著。


    小結界裏。


    蘇圖皺著眉頭,輕聲道:“川澗,雲嶺,天下的勝景無數。據說,天下最好看的劍,在南方,劍城江丘。”


    陳胖從地上爬起來,也正起神色打量:“近幾年興起的小娃娃,四年前劍敗南墨巨子嫡傳。身邊的那姑娘,好像是江南林家的,背的是林家特有的鳳琴。”


    “南墨?”蘇圖嘀咕道:“死鬼,我記得你說過北墨親傳來京了。”


    “打不起來的,徐騙子把他藏得好好的,也不知道在盤算什麽?”陳胖在一旁解釋。


    蘇圖回過頭,打量了陳胖一番,說道:“老陳,你這輩子唯一贏過的那次,就是科舉搶了徐登的狀元吧。”


    陳胖撇撇嘴,“跟他有什麽好比的,他都多久沒離開京城了,這天下他治得再好又如何?終究被困在了這一畝三分地。”


    蘇圖低下頭,輕聲說著:“胖,我有種預感,天下又要亂了。會比十年前更亂的……”


    …………


    古樹旁,許佑邁開一步小心的蘇璐護在了身後。


    許佑抬起手拘禮道:“兩位,可有何事?”許佑的雙腳偷摸著移動,擺出了不動明王的架勢。


    林玥露出笑臉,腰間的金鈴響動,“你好呀,我們是南方來的。聽說國子監有文武兩院,特來拜訪武院,隻是現在,找不到方向了,小公子,你可以告訴我們嗎?”


    金鈴震動,引動了微風再起。老樹瑟瑟晃動,枯葉連綿,隨風而落。


    枯葉落在許佑肩上,震動衣衫,一片、兩片到無數片,許佑的雙膝被微微壓彎。


    許佑嘴角微微一笑,琴師,這一道,鄙人師承小雨姐。


    許佑用嘴擠出個圈,吹起了急促的號子,隨即,蓋在他身上的枯葉被震散。如此年輕就觸及了道的門檻,他不太想和這樣的琴師交手,再算上身側那個看著就不好惹的劍客,許佑覺得,自己還是趕緊溜吧。


    想著,他拉起蘇璐的手,打算繞過眼前的兩人離開。


    還沒走兩步呢,林玥再次抬手,企圖說些什麽。


    許佑見狀,連忙打斷了她:“住手,我告訴你。”他連忙指了個方向,說道,“武院,在那邊,出了這個院子直走就行。”


    說完,許佑連忙拉著蘇璐快步溜掉。


    擦肩而過時,他還聽到那個冷冰冰的劍客開口了,聲音冰冷,聞者裹衣。


    “謝謝。”


    許佑沒應聲,更沒回頭,直拉著蘇璐走出文院,衝進了東德路熱鬧的人流中。


    …………


    夕陽而落,黃昏將至,頭頂上,天燈照出了微弱的光。


    蘇璐吃著糖葫蘆,含糊問道:“許佑哥哥,你怎麽知道武院的位置呢?我們也沒去過呀。”


    許佑摸著蘇璐的頭,嘿的一聲,搶過了蘇璐手中的糖葫蘆,大嘴一開,就是兩個葫蘆下肚。


    “你說他們啊,小魚,我告訴你,行走江湖,不可招惹者有三。負琴的藝人為第三,纏劍的俠客為第二,至於第一嘛……”


    “第一是什麽啊?”蘇璐腦袋上冒過好幾個問號,一時間都忘了搶回自己的糖葫蘆。


    許佑嘎巴幾下,最後的糖葫蘆下肚,隨手將空蕩蕩的木簽一丟,抬胸而走,大步朝天。


    “這第一嘛,我也沒見過,不過聽老人說,是騎白馬的醉漢。”


    …………


    東德路的盡頭連通的是午門,赤紅的城牆,硫黃的端莊,紫禁城的門麵就在眼前了。


    兩人邁著小步,襯著夕陽,向著天燈。


    “行了,小魚,別計較了,待會我們吃大餐。”


    蘇璐嘟著嘴,不情不願的跟著,心裏嘀咕:天燈節的宴會是皇王陛下賜的,又不是你給的,神氣啥呢,哼,我又不是笨蛋。


    …………


    國子監,江丘和林玥還在像沒頭蒼蠅一般打轉。國子監很大,今日卻格外空蕩,半天沒碰見一個人影,陛下賜宴,凡是國子監的學子,那是都有資格入席的,也難怪兩人到現在都找不著北。


    林玥跺著腳,她越走越氣,“丘,那兩個混蛋竟然騙我們,真過分,別讓我再碰到他們。”


    江丘拉著林玥尋了塊青石坐下,他輕聲道:“行了,我們是外來人,不告訴我們是應該的。”他挑撥起林玥的發絲,貼到她的耳邊吐著熱氣,“再說,有你陪著我,在哪裏又何妨呢?天上人間,莫如過。”


    林玥的臉泛起紅暈,嬌軀一軟,跌落在江丘的懷裏,腦袋靠在他的胸脯上,倒是一雙秀手顯得無處安放,口中輕吐著熱氣:“嗯,昂……”


    泛著青苔的石椅,江丘如往常一般摟著林玥的腰,耳語一句接一句,動了少女的芳心,化了深秋的霜寒,這世間繁華勝景,不及這片刻黃昏、半尺溫存。


    我摟著你,是天上;你不厭我摟著你,便是人間。


    …………


    這會兒,小結界總算被破開,蘇圖拉著陳胖跳上一旁的屋脊,兩人在一個又一個房頂快速穿梭。


    同時,在錯綜複雜的巷子裏快速穿梭著的,還有一隊又一隊的鐵甲兵卒。


    兩人邊跑邊嘀咕著。


    “老陳,這是皇王的黑騎吧,看著一個個都很壯碩啊。”


    陳胖擦了擦汗,喘著氣道:“當今聖上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明白了,黑騎這都出動幾次了。”


    “這麽說,黑騎還是個高危職業?”


    嘿嘿,陳胖笑著不接話。


    …………


    小青石上。


    江丘戳醒了懷中的林玥,“哎,醒醒,有些討人嫌的家夥來了,要打架了。”


    “打,打架,”林玥迷糊的眼裏頓時放起金光。


    整齊厚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四周,無一不傳來兵戈相撞的錚錚聲。


    環目看去,仿佛小院裏仍舊隻有他們兩個人,可那些不可見的陰影裏,殺氣在彌漫。


    王越騎著馬靠近,他掏出金令,沙啞道:“陛下有請,兩位,走一遭吧。”


    黃昏下,馬匹跺著腳聲音格外清晰。


    江丘持著劍緩緩起身,輕聲道:“去哪?”


    王越看了眼他手中棉布纏著的劍,玩味道:“你想去哪?”


    “我想啊?哪都行吧。”江丘撓著腦袋,向一旁的林玥尋問。


    “是去紫禁城吧?”林玥看了眼王越,隨後拍了拍江丘的江膀,說道:“我們跟你走。”


    天燈的餘暉灑下,王越一人一馬在前邊帶路,江丘和林玥不緊不慢跟著,身側,響著整齊厚重的腳步聲。


    京城很大,從國子監到紫禁城的路,要走很久滴!


    豐和二十年,十月二十五號,天燈節。


    何為天燈?兩百年前天宮盟約,修建天幕。企圖換日月,再開人間。


    後人於十月二十五號為限,設立天燈節,以紀念先人。


    此後,長夜如畫,漆黑如墨,碩大的人間,隻有天燈的些許光亮了。


    後人稱,永夜。


    廊階,蘇璐捧著一疊點心坐在地上,她不喜歡太多人的熱鬧,各種亂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許佑哥哥的味道都聞不到了。


    看著漆黑如畫的夜,頭頂的燈亮著光輝。她一直很想知道古書裏的月和星河是怎麽樣的。可好像在如今的人間,答案找不到了。


    咦,興許小佑哥哥知道。蘇璐抬起頭來張望,隨後失落地低下腦袋,哎呀呀,忘記了,小佑哥哥還在裏邊呢。那個笨蛋,就知道喝酒,怎麽不喝死你呢。


    含元殿內,王協坐在主位,身側是位雍容華貴的婦人。


    皇後林川,江南林家的小姐,名動天下的川夫人。


    林川撚起糕點,笑著道:“皇上,哀家可聽下麵的人說了,我那侄女林玥可被你請來了,不如喚來內殿,讓哀家見見。”


    王協朝身邊的寺人擺手道:“就依皇後所言。”


    堂下分別坐著三公、徐相、六部尚書以及離得最遠的一甲進士們。


    殿門被打開,出乎人意料的是,來的不隻有林玥,還有個看著普通的劍客。


    領路的宦官解釋道:“是林姑娘要求的,一定要帶著這位男子。”


    林玥可不管這麽多,拉著江丘上前行禮道:“民女林玥拜見皇上和皇後娘娘。”


    江丘也跟著行了禮,“草民江丘拜見皇上和皇後娘娘。”


    王協的目光打量了一番江丘,抬手示意,平身。


    川皇後打量了眼江丘,笑道:“我認得你,江家的娃娃。也不知道,現在你的劍法如何了?”


    江丘拘禮道:“草民願為皇上和皇後娘娘舞劍。”


    “舞劍,”川皇後笑著,她問向王協:“皇上,你覺得如何呢?”


    王協笑著把酒杯放下:“甚好,也為堂下的諸公助助興。不過,舞劍的話,朕還有個人選?”


    “哦,陛下說的莫非是王……”川皇後側身道。


    “知我者,皇後也,”王協揮手示意:“來人,傳王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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