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廣袤,有一條大河貫穿原野,涼州的軍隊便駐紮在河之兩岸。


    遠邊有三騎奔來,河岸水草足以抵著馬腹。三騎在營帳前停下,正是王撰、徐登和歐陽成。待王撰出示令牌,守門的將士才將“鹿角”挪開,這是一種削尖的木柵欄。


    軍營中路徑分明,道路更是分為左右兩道,兩側修有小道。寬大的道路是給戰車、傳令兵和攻城器械所用,小道是留給兵卒們走動用的。帥帳的營帷是敞開的,兩個士卒守在外邊。


    三人進了營帳,桌上有一沙盤,土石為山川,凹槽為溝壑,藍粉為川流。張齊文見到王撰連忙拘禮,身上的甲胄噌噌作響:“見過殿下!”隨後他瞧見了王撰身後的徐登,眉頭緊皺:“不知是如何請到徐兄的?當初徐登之才名震京師,便是我親自登門也是避而不見。”


    徐登笑著拘禮:“沒想張兄還記得,當初並非不見你,而是不見所有人。”二人此前便有淵源,當初他名顯之時登門訪者絡繹不絕。那時圖個清靜,徐登便拒絕了所有人,跑去郊外踏青。


    王撰連忙打起圓場,拉著兩位的手:“此事還得怨我,當初是我讓齊文去拜訪先生,這才讓你二人結下了誤會。此事不願齊文,亦不願先生,錯皆在我王撰。”說著,他拾起案前的酒盞,以袖掩麵、一飲而盡:“我自罰一杯,此事就此揭過。”


    張齊文收起了凶惡的眼神,冷哼一聲:“殿下,這是茶!軍營禁酒,我實在嘴饞,便將茶水裝在酒壺中,用以自娛自樂。”


    王撰打量著營帳中的一切,嘿嘿一笑:“我讓齊文來率領軍隊果然不錯,我們快馬入營,一切都是緊緊有條,也未有偷閑的士卒。”


    張齊文看向歐陽成,問道:“我讓你找的軍妓如何了?眼下隻是一月,若讓營帳將士饑渴三月往上,兵心極易動蕩。”


    徐登微微皺眉,在他看來,軍妓這種娛樂方式雖有力於穩定軍心,但並非沒有替代之物。隻見歐陽成歎氣道:“原先的楚氏要價太高,我好不容易和他們談妥,結果楚氏夫子死在了武樓。沈萱親自接管了楚氏的產業,她眼裏可容不得這種產業,風塵女子要不被送去紡紗,要不就坐著沈氏的船送往異地。”


    張齊文破口大罵:“區區一商賈女子,怎敢誤吾之大事!這沈氏仗著自己是皇商愈發無法無天了,自春秋便有女閭,至今已有千餘年。區區沈氏,難道想靠一己之力封禁天下青樓?聖上就不該放縱商賈,無奸不商、惟利是圖之人的地位就該落於農後。”


    見沒人接自己這話,張齊文喝了杯水,喘氣道:“殿下此來所謂何事?”


    王撰指著徐登,笑道:“你這些時日在一直在練兵,有些事你並不知情。仟韌山匪禍已解,吳白臉願意歸順朝廷,更願意派出三萬士卒和兩千鐵騎來助我們平定西北戈壁。而徐登親自去的仟韌山,他以我的名義將吳白臉招安。”


    張齊文張著嘴難以置信,問道:“他吳白臉在涼州紮根十餘年,仟韌山更是易守難攻之地,就這般容易投降了?殿下你確定嗎,此事是否有詐?”


    歐陽成笑著解釋:“齊文莫要多慮,想來是殿下盛名加身,他吳白臉區區草寇,怎敢與殿下爭鋒。”


    王撰聽著歐陽成的馬屁,頓時哭笑不得:“歐陽成你給我好好說話,我一無戰功、二無顯名的,哪來你說的分量。招降之事當記徐登首功。”


    歐陽成連忙稱是,笑道:“仟韌山離我軍最近,吳白臉不想做徐虎的擋箭牌,而殿下以禮待之,他是個聰明人,索性便投降了。”


    徐登拱手道:“我與吳白臉約好同時出兵西北戈壁。而拿下屠夫徐虎,我需要齊文兄手中的所有騎兵。“


    張齊文指著沙盤中的一處溝壑,說道:“我的七千騎皆藏於山穀之中,與平原上的步兵相呼應。你說能拿下屠夫徐虎,我且問你何時整兵,糧草可備?”


    徐登微微一笑:“三日之糧,今日點兵,明日出兵。”


    張齊文麵色一滯,沉聲問道:“天時地利人和?請一一道之。”


    徐登負手而立,說道:“仟韌山歸降之事尚未傳到西北戈壁,此乃天時;我率騎兵由東邊直撲徐虎巢穴,我軍居高東臨、卷十裏黃沙,此乃地利;而徐虎麾下騎兵霸占著絲綢之路,十餘年的紙醉金迷早讓他們喪失了戰意,此乃人和。”


    張齊文沒出聲,而是將取下掛在木架上的輿圖,這是整個涼州的地勢圖,他沉默的看著西北戈壁的地勢,接著問道:“誰來領軍?別跟我說是你,你徐登縱有經天緯地之才,卻從未帶兵打過仗,做個偏將已是你最大的能耐。”


    徐登點頭笑道:“齊文兄所言不錯,不過領軍之人我已有人選。”


    “誰?”張齊文仍低頭端詳著輿圖。


    徐登擲聲道:“吳白臉!”


    一語盡是波瀾,張文齊難以置信的看著徐登:“誰?你再說一遍!”


    徐登鄭重道:“此人非吳白臉不可。他再涼州紮根多年,他和徐虎少不了摩擦,他很清楚徐虎的實力,甚至軍力部署他都知曉。而千裏奔襲本就是冒險,一但迷路或是錯估局勢都會導致計策失敗,屆時我們將麵對的便是得到西楚人扶持的屠夫徐虎。”


    張文齊猛拍桌案,怒喝道:“那也不能讓草寇來領兵,我大周將士又非無人,此番奇襲由我親自去!”


    徐登隻是搖頭:“不可,涼州大營需要齊文兄來坐鎮。”


    張齊文怒道:“若是吳白臉與徐虎早有預謀,此番隻是詐降,企圖坑害我的七千騎兵呢!”


    徐登搖頭失笑:“徐虎若是與吳白臉結盟,那涼州之匪患僅靠我們這些人根本無法鏟除。而他們更沒必要設下如此複雜的計謀,錦州戰事吃緊,他們隻需堅守便能自保無虞。”


    王撰終於開口了,一番利弊說明後,他作為主公需要做出最終的決定:“出兵!吳白臉為主將,徐登為偏將,張齊文留守涼州大營。”


    ……


    兗州劍城


    四合院子裏有十餘名仆役上下忙碌著,而院子的主人僅是一個少年和兩個小大人。


    沈氏在兗州的商會眾多,昨日比武招親結束後,分會的管事之人便登門拜訪,說是受小姐所托要好生照顧陸昂。所以陸昂一行人便搬到了這處四合院子。管事還請來了全城最好的醫者,因為趙一刻的緣故那醫者本不願來,可耐不住掌櫃遞來的厚厚一疊銀票。


    廚房的門被打開,宋玉賀端著藥湯走了進來。陸霜連忙接過他手中的藥湯,她坐在榻前緊盯著陸昂將藥湯全喝下才作罷。


    陸昂麵色有些蒼白,腹中的劇痛每逢入夜都會再次襲來,這幾日他被折磨得不行,喝了藥湯也不過是補氣調養,該痛還是得痛。瞧著陸霜憂愁的麵色,陸昂寬慰道:“我沒事的,前兩日不是與你說清楚了嗎?趙一刻將我打傷隻是為了演一場戲,他已經得知宋禾的事情了。他和宋禾是舊友,定會出手相助的。”


    宋玉賀在一旁勸說道:“霜兒快去歇息吧,我替你守著陸哥。”


    陸霜瞪眼看著宋玉賀,氣呼呼的:“誰準你叫我霜兒的,要叫姐姐。”


    宋玉禾別過臉,臉上全是腮紅,他那裏叫的出口。陸霜從床榻起身,她揪著宋玉賀的耳朵威脅道:“你叫不叫?”


    小道士難得硬氣了一回,咬著牙不出聲。兩人一番打鬧,門外再度響起了叩門聲。


    末至腳尖的長裙,腰上圍著藍色的輕紗,白色的上裙繡著絹花。趙半君微微拘身,如一溫婉的大家閨秀:“見過公子,不知妾身可否進來。”


    陸昂坐起身子,連忙道:“半君姑娘不必多禮。”隨後他對陸霜吩咐道:“你快去沏一壺茶來。”


    陸霜乖巧的點頭,他踹了宋玉賀一腳,示意他跟著自己。路過門檻時,她還多看了趙半君兩眼。


    趙半君在榻旁側坐,她伸手按在陸昂的小腹上,叮囑道:“你不要反抗,我在將父親的劍氣吸出來。”五行道韻在她手心浮現,氣機滲入陸昂的肺腑,打算將四散的劍氣收攏回來。


    幽幽竹香,眉眼彎彎如靜泉,兩腮抹了桃紅,盛裝紅衣皆英姿,輕紗蜀錦溫如玉。十餘息後,趙半君收回手,笑道:“父親交代我的事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是我的私事了。”


    幾縷青絲落到陸昂的臉頰,兩人隔得很近,四目相對,連呼吸都急促起來。趙半君唇角抹過笑意,手指做弓形彈在陸昂的額頭上,隨後她拉開身子,用手捂住胸前的春光,輕笑道:“不逗你了,明晚陪我賞燈,我叫父親教你學劍。可好?”


    陸昂沒急著答應,反問道:“我的銀槍應該在你那,可否還於我?”


    趙半君眉眼微顫,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行呀,我可以還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陸昂追問道。


    趙半君搖頭失笑:“沒想好,槍可以給你,至於條件你可以先欠著。”


    見陸昂答應,房門再度打開,是陸霜和宋玉賀送來了茶水。


    趙半君本是要走的,但架不住陸霜一番挽留,說是要講陸昂的經曆。


    錦、涼、豫、兗四州,所遇之時皆為新友,分別之後才喚故人。陸昂半側著身子緩緩道來,好似說書客,亦是性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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