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千尋葉莊主是奔著最尾那艘大船去的,他雖生得肥胖,但身手矯健,在水中踏浪前遊,揮劍殺人,做得十分俐落,一柱香功夫,就被他殺上了末尾大船。


    船頭搶上兩名護衛,手提著長刀,一左一右,把葉千尋圍起來便砍。


    葉莊主將劍平舞,劃了個大圈,將左首護衛一劍腰斬,劍刃帶著血雨飛起,又轉成直劈,將右首那人分成兩半破開,葉千尋補上一腳,將那屍身直踢入水,笑嘻嘻的向船艙走去。


    艙內漆黑一片,甬道能容兩人並行,兩側隱約望見數道房門,葉千尋步履從容,手提“千尺幢”緩慢前行,不時有人出來攔截,也有自兩側房門竄出來偷襲的,葉千尋步子不停,手中千尺幢巨劍頻揮,輕鬆如使稻草,將那些護衛斬得缺手斷肢,飛頭無腿,屍首沒一個完整的,一時間艙中傳來的痛叫聲淒厲慘然,宛如到了修羅地獄一樣。


    葉莊主在艙中舞劍殺人,等奔至前艙時,一身水靠已染成通紅,見前方艙門內有燈火透出,葉千尋起手一劍,將門板劈了個粉碎,大步踏了進去。


    艙內燈火明亮,一個白衣人如老僧入定般席坐在地,瞬光淩厲如劍,直盯著葉大莊主這不速之客。


    葉千尋看著那人,心中起了絲寒意,這人相貌不過四旬,卻是白發如雪,又穿了身白衣,乍一看有些妖異。


    葉莊主覺得那白衣人很是眼熟,但這個壯年白發的人他從未見過,正自思忖,那人突然開口說道:“你是葉千尋?”


    葉千尋嚇了一跳,臉上還蒙著麵,卻不知這人怎麽認出來的,以為是自己兵刃露了底。當下悶聲不語,運足了功力,千尺幢劍帶起一陣旋風,向著白衣人頭頸斜劈。


    白衣人動也不動,卻在劍刃將要臨頭之際,開口喝了聲“破!”這字喊時蓄足真力,聽在葉千尋耳裏就如雷霆下擊,心神一震,握劍的手不免抖了一下。


    雖是瞬間,卻被白衣人抓住了機會,伸出兩指捺住了千尺幢的劍尖,手指一彈一震,一股強如怒濤的真氣透劍而上,直催葉千尋的脈門。


    葉莊主發力相抗,卻被那股強悍的真氣給硬衝了回來,心頭煩悶得難當,“哇!”一口血噴了出來,不得以將劍一鬆,運勁三轉,才將這股霸道真氣泄了出去,也多虧華山內功柔和純正,才沒傷了經絡。


    一招就敗了!葉千尋目注著白衣人,憤憤不平道:“好霸道的龍王潮!你是盧九淵!”


    那白衣人搖頭歎道:“你武功退步了,年輕時咱們差不多啊!”


    葉千尋破口便罵:“去你娘的,你葉老爺要維持家業,那有閑心習武!誰像你個武癡,放著家主不當,讓給盧九峰,天下白癡,以你為最!”


    白衣人揀起了地上的“千尺幢”,目光凝視著劍身,說道:“不錯,紅塵是修習武道的魔障,要斬去一切羈絆,是需要些犧牲的。”


    葉千尋胖臉上帶著鄙視,冷嗤了一聲!他看不上這個人,心中卻飛快思量起眼前的形勢。


    盧家和田錫合夥犯私鹽,他早就知道,盧家號稱洛陽第一家,無論是武林中的威信,還是生意的規模,都比他葉家強上一籌,要想在洛陽呼風喚雨,獲得更多的利益,就必須踢掉盧家絆腳石。


    這次劫鹽,就是葉千尋打擊盧家勢力的第一步,隻是沒想到會在船上碰到這個白衣人。


    盧九淵原是盧家家主繼承人,但他舍棄了家主之位,讓給了盧少俊的爹,隻身浪跡天涯,到處找人試劍,結下不少仇家,武功也被他越練越強,三十歲後,他自認在武學上已經超越盧家曆代先祖,便出關挑戰長白劍宗,那一戰的結果雙方諱莫如深,從此盧九淵絕跡江湖,沒了消息!


    葉千尋暗罵自己流年不利,這個瘟神都讓他碰到,口裏嘲諷盧九淵道:“盧家對這幾船東西還真在意,連你都出來押船看貨!”


    盧九淵笑了笑,不在乎葉莊主的話,道:“峰弟是家主,我從來不管事,這次是找張帆比武,順道搭鹽船回家。”


    葉莊主頭更痛了,自己這是運氣不好啊。


    外麵喊殺聲不絕,盧九淵充耳不聞,舉起千尺幢劍,拋回給葉千尋,道:“方才試過了內力,咱們再比比招法,華山的落雁八擊,雲台洗心劍都是不世絕學,盧某頗想一見!


    葉千尋心中叫苦,他這些年專心修練的是收帳放貸,銀錢買賣,那裏還有空管個屁的落雁,洗心!


    葉莊主真希望自己不是華山派的,不會劍法,就不用對上盧九淵這個瘋子!


    正在發楞,“砰!”艙室的木牆突然從外麵被震破,一個青衣人影現了出來,手裏提著把正在滴血的長劍。


    那人正是解縉,葉千尋見他來了,直當是救命的菩薩,忙道:“師弟來的正好,這位盧先生想請教咱們華山的劍法,你和他過兩招罷!”


    解縉瞬光一亮,問道:“你姓盧?可是盧家長河劍法的宗門?”神情頗為期待。


    盧九淵點下頭,解縉二話不說就拔出腰間長劍,擺了個“蒼鬆迎客”的劍禮,高聲喝道:“解某不才,願與盧兄一戰!”


    解縉天資過人,劍法稱華山百年第一,卻渾然不通世務,平生隻好習劍飲酒,遇上著名劍手,必鬥之而後快!葉莊主深知師弟的脾氣,立在一旁觀戰,等著解縉給他出氣!


    麵對解縉的挑戰,盧九淵表情慎重,眼裏透出一絲狂熱,自腰帶間抽出一把軟劍,隨手下放,也沒擺劍姿,點點頭算是回應!


    解縉雙目平視著盧九淵,將長劍高舉在胸前,體內真氣狂湧入劍,將劍催得發出連聲嗡響,似有飲血的渴望。


    盧九淵白發白袍,輕握著曾殺生無數的軟劍“三尺靈蛇!”不動如山嶽,氣宇風標甚是奪人!


    解縉的劍勢蓄得十足,卻怎麽也攻不出去,盧九淵雙手下放,不做格擋,胸前腹下全暴露給了對手,但就是這種周身都是破綻,處處都是空門的站姿,難住了解縉。


    觀察了良久,解縉深吸一口氣,全然不管盧九淵的周身破綻,一劍刺出,快疾如迅電,直取他拿劍的右手!


    盧九淵的眼中閃過一絲訝意,軟劍一抖,刷,震開了解縉這式快劍,順勢翻腕揚劍,自劍尖傾出股狂如怒濤的劍氣,軟劍連振三次,顫出點點銀花,把那股強絕劍氣化為三道,猶如水流分道一般,襲向解縉的雙臂關節,咽喉要害,正是盧家劍中的“長河浪湧”!


    三道劍氣齊至,擊向右肩的被解縉轉肩躲過,順勢將長劍擺在胸前,擋住了擊向咽喉的那道,最後一擊卻是盧九淵的實劍,配上無堅不摧的龍王心法,嗤的一下,刺入了解縉的肩窩一寸,點在骨頭上才撤了回來!


    盧九淵的真氣大半聚在劍身,不及回收,護身的龍王真氣十分薄弱,解縉拚著受傷,等待的就是這一刻,乘著盧九淵收劍之機,一聲呐喊,縱身搶中宮直進,手中高舉的青鋼劍在空劃出道細長的圓弧,刷,如犀角分水,破開了盧九淵的護體真氣,在他臉上劃出一道血肉外翻的傷口!


    兩人均是一招掛彩,全都欽佩對方劍藝了得,一時相互一笑,交換了下讚賞的表情,雙劍齊出,互攻對手的要害,劍刃互擊,袍袖相接,華山百年絕才對盧家宗門第一高手,就在這船艙裏展開了決戰!


    中心大船上,過五湖與張帆的拚鬥越來越險,過五湖的鷹爪手雖然狠辣,但他年以老邁,出招不敢犯險,氣力又不如張帆悠長,滾海龍的內功霸道,每碰一招都要竭力抵禦,逐漸已告不支。


    張帆拳掌並使,逐漸消耗著過五湖的功力,他武功比過五湖強了不止一籌,本來早就可以將他擊敗,但阿醜站在一旁,怕她偷襲,便功聚雙耳,時常分神聆聽四周的響動,才讓老水賊撐到現在。


    百十餘人在這裏拚殺,聲響遠傳數裏,遠處的巡檢司那裏漸漸亮起火把,有人向這裏趕來!


    張帆精神振奮,暗想等接應人手一到,這幫劫賊一個也跑不了,當下步子一邁,雙拳連捶,使得凶猛快捷,勝過先前逾倍!


    過五湖連發四爪,撕裂了張帆拳頭壓出的罡風,將雙手一分,扣拿張帆的雙拳,想逼他比拚內力,又抽空對阿醜做了個眼色,催她下手!


    張帆雙手一錯,避開了過五湖的擒拿,本待上前追擊,卻沒料到一旁的阿醜出手了,她身影一晃,閃到張帆的身後,兩把銀叉一分,直插他的雙肋!


    過五湖見機而動,一爪抓出,直搗張帆的肚腹,兩側同時受敵,閃避已然不及,張帆大吸了口氣,將腹肌後縮了兩寸,雖然避過了爪力的鋒芒,卻還是被鷹爪扯下寸條血肉,無暇感到疼痛,阿醜那要命的銀叉已快紮到肋下!


    張帆雙臂一緊,硬將兩把短叉夾在肋下,嗡然一聲大喝,轉肩出肘,將身後的阿醜打出兩步餘遠,雙腿連環踢出,旋風一般的狂猛快速,左腳蹬上了過五湖的鷹爪手,硬將他右手指骨踢折了三根!右腳接踵而至,破開老水賊胸前空門,將他踢得翻了個跟鬥,倒在了地上。


    張帆那斑駁醜陋的臉上,透著股悍狠之氣,無視腹部淌血的傷口,將夾在肋下的雙叉拿在手中運功一扭,擰成了麻花形狀,丟到了河中!


    銀叉落到水裏,嚇了掛在船壁上的老孟一跳,孟義山看不到船上搏鬥,但聽聲辨位,已知結果如何,心中咋舌不下,心想“膠州張大首領,果然了得!”


    這時聽得張帆的腳步奔著阿醜的方向去了,砰砰的響聲傳來,顯然兩人打在了一起,孟義山不免擔心起來“過五湖那糟老頭子,死便死了,阿醜這等美嬌娘可是要留給老子的!”登時便想躍上去動手,來把英雄救美!船上卻起了突變。


    張帆方才的攻擊,打向阿醜的那肘隻用了兩成力,餘勁全運在腳上,重創了過五湖,這時旁邊的幾艘大船上仍在廝殺,他見阿醜傷勢不重,便想將敵人迅速格斃,好去馳援其他船隻,即使是女子,為了救援自己的屬下,也要將她殺了!


    阿醜被張帆的肘擊震得雙手發麻,氣血翻騰不已,一時被滾海龍凶悍的神情所攝,頗想躲開此人,不與他對敵。但畢竟是邙山派傑出的高手,心神迅速鎮定下來,冷靜的對上張帆充滿殺意的雙眼。


    滾海龍真氣一催,快如電閃的左拳帶著“海天雷”內勁,直轟阿醜的心口。


    被這拳打中,石柱都要斷折,阿醜卻迅速點出兩指,擊在張帆的拳麵,在沒被那霸道的內功將指頭震碎之前,迅速上拂,卸掉了小半拳勁,兩指上豎,三指握成半圓,與張帆的鐵拳碰在一起,發出一聲劇烈的爆響!船身都被震得晃了一下。


    就在兩人互擊,都把功力運在雙手的同時,右側水中一道人影破水而出,帶著滿天的水花,手上執著一對鋒銳如刀的鐵爪,快如鬼魅的貼上了張帆的後背,將雙爪刺入了他肩後的筋絡。


    那人卻是另一側渡河的子鬼,鐵爪硬穿入肉中一寸,被張帆的護體真氣擋在外麵,子鬼便順勢一劃,將他的後背籬出了五道類似獸爪的深痕,帶皮去肉,一片血色狼藉。


    劇痛攻心的張帆一聲狂叫,回手一個肘錘,擂在子鬼的前心,立時將他震退丈外,嘔血倒地!


    張帆痛極之下,勁力一懈,被阿醜在前麵一掌破去了拳力,結結實實的打在了胸上,口鼻狂湧鮮血,深受重創的張帆也無暇去想,快速點腳飛退,倒著身子跳入水中,在跳下的刹那,卻看到掛在船壁上的總捕頭,瞪眼看著自己,心底一沉,暗道“完了!”


    孟義山當下抖手就是一掌,將重傷的張帆推出一丈多遠,沉到了水下。


    孟義山大喝道:“看老子顯顯本領,活擒滾海龍!”撲通一聲也跳下水,奔著張帆遊去。


    過五湖被踢得重傷難起,見張帆受此重創,不免心中快意,仰天笑道:“讓孟小子在水裏抓了滾海龍,他也別當膠州盜魁!改名字叫滾海蝦罷!”正在嘲笑,卻覺胸口氣機一逆,一口黑血塞在了喉間,等噴出大口血塊,才順過氣來,心中一陣栗然“兀那廝,好狠的武功!”


    總捕頭刻意往深處潛,躲避船上眾人的目光,趕在別人前麵,追上了已近昏迷狀態的張帆,孟義山毫不費力,就拿住了“滾海龍!”。


    孟義山根本不回船,帶著張帆便向北邊遊去,總捕頭心裏早就有打算,葉千尋想扶植他做巡檢使,檢使他想當,葉千尋的氣卻不想受!正好選在這時候扣了張帆,給葉胖子添個仇家。


    抱著這種心思,孟總捕小心翼翼的躲閃著水中雙方的人馬,終於把張帆拉上了北岸,拖到一處背光的亂石灘,那邊船上雙方還在廝殺,他老孟就做起好人來了,取了金創藥,便給滾海龍療傷。


    孟義山殺人在行,抹藥可欠學,張帆的後背被鐵爪抓得一片狼藉,讓他總捕頭五指蘸著藥末,一陣使力塗抹,險些將肉皮都搓下來,立時便疼得醒了!


    張帆一睜眼,便認出老孟來,是方才臨陣脫逃的那個,立時便要起身,被總捕頭一把按住了,孟總捕很是親熱的對張帆道:“張大哥,你傷得不輕,在這歇息一會,我就送你進城療傷。”


    張帆目光狠惡的望著孟義山,啐道:“少裝慈悲,張老子不信這個!”


    孟義山一聽大怒,手上抓了把藥粉,使力刷在了張帆的後背,大罵道:“爺爺冒了大險,好心救你性命,你個王八蛋還猜疑老子,真他媽豬狗不如!”說完又使力在張老大的傷口上狠抓了一把!


    張帆後背的抓傷又深又長,被老孟來上兩下,就似鯉魚吐水,不住的往外滲血,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滾海龍可稱黑道一霸,如今落在孟總捕手裏,任他揉圓捏扁,孟義山對著張帆冷笑道:“張老大,想要性命就跟著我,找死老子就把你扔進黃河,自己遊回膠州老窩吧!”


    雖說隔著蒙麵巾,看不見表情,張帆也知道這家夥有多得意,定是在嘲笑自己這一身傷勢,入水非死不可!


    忍著怒氣,張帆對孟義山道:“張某江湖上混了多年,可不認得朋友你,救我豈不是好沒來由!”口中跟孟義山談話,暗裏氣走全身,療治這身不輕的內傷。


    孟義山腰胯有傷,站得難受,便把寶刀往身下一放,大咧咧的一坐,俯視著張帆道:“休要多心,老子是洛陽府三班總捕頭,這次隱身查案,才順便救你一命!”自腰間摘下衙門腰牌,啪,拍在張帆的身上。


    疼的張老大渾身一哆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魚龍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魏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魏嶽並收藏魚龍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