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帆人都有些胡塗了,衙門的鷹犬,會和人來劫官船?


    張大首領口中輕嗤道:“這位捕頭,你這官兒怕是幹不長了!”


    孟義山正在伸頸張望河心的拚鬥,隱約望見葉家這邊已占了上風,那幫護衛已經所剩無幾。


    這時見張帆和他說話,轉頭回道:“這幫劫船的都是白蓮教,我混在裏麵臥底,方才見你危急,才冒險把你搶上岸來!”


    孟義山見張帆這大海盜親自押船,便知這官船不像是運鹽船那麽簡單,惱恨葉千尋不說實話,便索性誣賴他是白蓮教,自己是屈身臥底,為民除害的朝廷棟梁。


    張帆一聽,半信半疑,白蓮教近年活動猖獗,燒香聚眾,也常作些劫盜的副業,洗劫了不少錢財。這夥劫船的武藝出眾,很有可能是白蓮教的高手!


    但這蒙麵漢子的身份有問題啊,你這臥底也太拚了,還有上乘刀法的底子,隻有錦衣衛裏有這種秘密的諜子。


    表麵是捕快,暗中是錦衣衛?


    張大首領不免多想了一層,心裏倒是有底氣了,認為老孟可能是對他這海賊大首領的身份有圖謀。


    在船艙中觀戰的葉千尋不知道孟捕頭給他留了張帆這種大仇家,還在那裏看著師弟大戰盧九淵呢。


    解縉和盧九淵對攻了百招不止,華山落雁八擊是一套快劍招法的組合,重攻不重守,在一口真氣內可連斬八劍,在解縉手中使出,八劍快得猶如一劍,好似舞起了一陣狂風,劈向盧九淵全身要害


    盧九淵的長河十三劍立意江河奔湧一往無前,更是不用守招,氣凝劍身,將軟劍抖得爆響,揮成半個扇麵大的劍幕,攪,振,刺,點,硬拆華山派的落雁快劍!


    華山第一劍客的青鋼劍,白發盧九淵的三尺靈蛇軟劍頻頻交擊,滿船艙都是青光白芒,破空的劍嘯嗡隆作響,便似青蛟白龍在糾纏廝殺,方圓兩丈內的雜物,都被盧九淵的龍王真氣攪成粉碎。


    拚鬥中的兩人身上全都帶傷,盧九淵排除臉頰上的劍創影響,強睜雙目,催動長河劍勢。


    解縉更不好過,他被劍氣深傷入骨,隻要一用劍招,就帶得左肩有如撕裂一樣的痛苦,使得一些精妙劍招出手無功,偏了分寸。不禁佩服這盧九淵竟能馭使軟劍刺骨,氣功一道,恐怕要比自己高上兩分。


    盧九淵久戰解縉不下,有些起了相惜之意,他經過一番酣戰,以將體內真氣提到峰巔,丹田充盈,正是施用長河劍法“龍王潮”的大好時機。當下手臂一屈一直,軟劍夾著震耳雷音,破空飛星,直逼解縉的咽喉。


    解縉的快劍連發七擊,碰在對手走蛟行波,勢如怒濤般的強大劍招上,劍身不受控製的向一側滑去,七劍勁力全被化了個幹淨,軟劍已快刺喉,解縉無暇思考,急忙將身子一轉,左掌借力一揮,斜斜拍向軟劍的劍身。


    解縉出掌的同時,心中已料到不好,盧九淵這把是緬鋼打造的軟劍,真力灌注下可柔可剛,“砰!”掌劍相接,銀劍立時彎了一個半弧,盧九淵隨手一抖,軟劍直了回來,將解縉的掌緣擦掉了一片肉去,去勢不止。


    解縉右手劍一扔,雙手使力捺住了劍身,後退了兩步,才穩住姿式。


    盧九淵劍勢一定,就少了那種瞬間爆發,無法再刺進一寸。


    解縉雙手合劍,身拔背挺,已將全身功力運出,隻能止住盧九淵的進擊,卻也沒有折斷軟劍的本事,一時間兩人相持在那裏,隻有解縉左掌的傷口在流血,一滴滴的散在甲板上。


    葉千尋在一旁觀戰,看這兩人膠著不下的局麵,越看越是心急。但他不敢插手,怕被兩個劍瘋子一招秒了。


    一盞茶功夫,兩人還是紋絲不動,拚劍到了這種地步,已流於下乘,拚的是誰氣力大,誰內功高,本來盧九淵的內功要高解縉一籌,但解縉的華山內功極為柔和純正,韌力絕強,硬是頂住了狂猛的龍王潮汐。


    這種情況已非兩人所願,盧九淵即使最後殺了解縉,內力必然大損,到時強弩之未,無法掌控戰局。


    盧九淵的戰意消退,立時做了決斷,出口說道:“如此下去兩敗俱傷,罷手如何?”


    說話的同時硬提全身功力向前壓了一步,將解縉給迫退了一尺。


    解縉一點頭,卻突然吐氣開身,一聲大喝,將劍刃又給退了回去,人又站回了原位。


    兩人同聲大笑,目光裏互相透著激賞。


    盧九淵劍勢一轉,向天劃去,解縉的雙掌隨之上翻,砰碰兩聲大響,堅硬的船頂被兩人的內功震開個巨大的窟窿,把月光透了進來。


    葉莊主隻見兩聲巨響,屋頂就開了天窗,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解縉說道:“盧先生劍術通神,解某佩服!”


    盧九淵真誠笑道:“解兄弟才是劍道大家,咱們今日得遇,實是有緣。”


    “好久沒這般暢快比劍,不知盧先生酒量如何!”解縉是劍癡加酒蟲的雙料貨色。


    盧九淵道:“好啊,咱們共謀一醉!”


    盧九淵甩開船隻不管,解縉也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了,兩人雙雙演了個一鶴衝天,從破開的船頂竄了出去。


    葉千尋愣在那裏,隻聽頭頂傳來聲音“盧先生,待會你講講大戰長白劍宗的事,我可是好生神往!”


    話語夾著兩人的大笑,逐漸已經去遠!


    葉大莊主氣得臉色漲紅,破口罵道:“解老三,我入你娘,誰請你喝酒,你就當誰是你親爹!”


    氣急之下一躍上了船頂,正逢有個莊客殺到船上,見大莊主一人在此,正好上前衛護,獻獻殷勤,忙不跌的跑過去,剛說了句“莊主……”就被氣急敗壞的葉千尋起手一劍,斷成了兩段!


    葉大莊主站在血泊中是有如煞神,將那莊客的人頭一舉,大聲喝道:“盧九淵讓我殺了,人頭在此!”


    護衛鹽船的海盜因張帆失了蹤,早就無心戀戰,全跑去尋找他們大首領,待在船上的隻剩盧家和鹽檢司的人,這時一見有人舉著人頭說盧家大爺死了,也不見盧九淵出來說話,便都信了,一時全沒了戰意。紛紛棄械奔逃,水餃下鍋似的跳入河中,各找去路。


    葉千尋的聲音傳遞甚遠,連岸上的張帆都聽到了,冷著臉笑道:“放屁,盧九淵豈是他能殺得了的!”


    孟義山不知盧九淵是誰,但見張帆如此推崇,也明白定是了不得的人物,便隨口附和:“葉胖子說話不能信的,定是他拿狗頭充了人頭!”


    見船上葉千尋這邊勝算在握,孟義山對張帆道:“張大哥,咱們上路罷!你去我那裏養養傷!”


    張帆外傷嚴重,失血多得有些頭暈,想不跟著孟義山都沒辦法!隻好點了點頭!


    孟總捕將臉上的蒙麵巾解了下來,遞在張帆手裏,說道:“係上,和這夥白蓮教混在一起走!”


    等張帆扮好了蒙麵人,孟總捕一手將他攙住,扶持著直奔錢帳房那裏行去。


    錢倫在那裏嗆著冷風,正看著四個莊丁抻鐵索,聽道有腳步聲奔這裏來,立時便想開溜。卻聽孟義山的聲音隔遠傳來:“錢帳房,錢老哥!”


    孟義山和張帆來到錢倫身邊,總捕頭搶先開口道:“老錢,那邊船上的護衛好生凶惡,要不是過老哥手下這位兄弟舍命幫忙,我老孟可就完了!”


    錢倫打量了張帆一下,見他那幅搖搖欲墜,半死不活的樣子,知道傷得不清,詫異太湖水賊裏還有這種傻小子。


    =


    孟義山伸手在張帆後背傷口上蹭了一下,疼得他悶哼一聲,臉色變得煞白。老孟還在旁關心道:“這傷勢很重啊!”


    張帆心裏罵娘但不敢吱聲,他一開口就是焦州官話,容易露餡。


    錢倫見這過五湖的手下傷得連話都說不出了,立時便道:“等會收了隊,就帶這位去尋醫!”


    孟義山搖手說道:“這位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把他請回尚書府,找名醫診治!”


    錢倫見孟義山那副有恩必報的模樣,心中嘀咕“這人挺有義氣,怪不得能擠掉古振聲,當了洛陽總捕頭!”


    六艘船上站著的全是葉家的人,已經完全控製了船隻,正在向上遊逆航。


    孟義山不想在這裏久留,便對錢倫道:“河上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散夥回家!”


    錢倫也不想在這裏受凍,見河上傳來得手的信號,便對那四個莊丁道:“告訴對岸,把鐵索收了,回莊!”


    孟義山不耐煩道:“幾條索子值得什麽,扔了快走!”


    錢倫不以為然道:“那可不成,這些鐵索極難鑄造,洛陽城裏沒幾家能做出來,可別讓人懷疑了。”


    眾人手腳麻利的將鐵索收好,巡檢司的大隊人手將至,誰也不敢多做停留,沿著岸邊悄悄遁入夜色。


    結伴走了半個更次,孟義山說要領張帆治傷,便與錢倫做別,領著“張恩人”進城去了。


    帶張帆回到尚書府,老孟走的是後門,他怕邙山雙鬼一會回來,雙方撞上那可糟了。


    孟義山打起了老尚書的主意,既然尚書府不能待,要何老頭給張帆找座宅子。


    何老尚書前幾日早出晚歸,讓小妾柳月疑神疑鬼,今日好不容易把她哄住了,兩人正在那裏溫存,孟總捕頭扶著張帆闖了進來。


    何尚書驚愣過後待看到是孟義山,對他這手已經有些習慣了。


    何尚書趕忙捂住了柳月的嘴,示意她禁聲,披了件衣服下床,對孟總捕道:“義山,這麽晚了過來有事?”


    孟義山指著張帆對老尚書道:“舅公,這位是我的結義大哥,他在山東那邊行商,撞見武當派的道士調戲民女,便伸手相救,他奶奶的,這幫雜毛仗著人多,圍攻我大哥,千裏追殺到了洛陽!”


    何尚書做出一幅為難的樣子道:“這個,武當派的逸塵道長聖眷正隆,讓你義兄還是忍一忍罷!”


    老孟忙道:“武當的事我們認了,他日江湖上見,隻是我大哥傷勢沉重,需要將養!本來留在尚書府最好,但府中人多嘴雜,泄漏出去的話,武當派明的不敢,暗裏難為舅公……”


    何尚書出了一身冷汗,不待他說完便搶道:“城北尚德坊上有座宅院,是何府的產業,還有幾個老仆在那裏看管,你帶你大哥去那裏養傷!”


    總捕頭答謝道:“那就多謝舅公了,哈哈,有這空宅最好不過!”


    這座宅院是老尚書發妻在世時養外室用的,後來老婆一死,便把小妾都接進了家門,這座宅子便空下來了,隻留幾個仆人看守,每日灑掃清理。誰也不知道這裏是何府的產業,就是去官府查房契,登記的主人都是一個商賈。


    孟義山帶著張帆進去,便做起了主人,他想結交張帆,便喝令幾個仆人清理出房間,采買米麵飲食,去藥房抓藥。


    張帆外傷失血,很是疲憊,總捕頭叫人幫他換過了藥,包紮好傷口,滾海龍沉沉睡去。


    他虎落平陽被孟欺,暫時也無力反抗。


    忙到天光大亮,孟義山索性也不睡了,直接到了衙門。


    李知府一早升堂,見平時起得甚晚的孟義山難得站在班下,一臉倦容,腰都站不直了,分明是熬了一夜,便關切問道:“義山,怎麽沒睡麽?”


    總捕頭腰間刀傷還未收口,忍痛強裝出一幅精神奕奕的樣子,口中回道:“那幫白蓮賊不知何時再來鬧事,洛陽城裏不大平,咱們捕快又不多,我昨晚親自去城中各處走了走,巡視一下!”


    這般謊話一編,李大人聽了感懷,叮囑道:“忠於職守甚好,但也別累壞了身體!你快下去歇息罷!”


    孟義山回拒道:“等下退堂,我去聚齊手下,把公事吩咐下去,再去休息不遲!”


    這下李大人更當他是一心為朝廷辦事,感動的不行。


    等退了堂,孟義山帶著快班捕快來到押簽房,便下了命令:“大夥知道,我舅公老尚書年紀大了,身體不大好,我這侄孫也得進進孝心,你們一會下去,便奔城中各家藥鋪,給我買來上好老山參,我好拿去送他老人家進補!”


    孟義山下了命令,這夥捕快是買還是搶他可不管了。


    老孟徑自回了尚書府,見邙山雙鬼還沒回來,料想是留在葉家莊養傷,心想晚上去看看,便自去睡了。


    一覺睡到晚上,孟義山起床就見門邊上堆了一個麻袋,府中下人說是差人們送來的,請總捕驗收!


    打開一看,隻見袋中曬幹的山參,浸糖的紅參,還有幾株卻是高麗參,堆的滿滿的,把老孟看的都愣了,心說這幫人把藥庫搶了?這些不會把張帆吃死吧。


    他挑出些幹癟不足的,吩咐下人道:“拿去給我舅公,讓他進補!”


    老孟當下背了一個麻袋的人參,去尚德坊的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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