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鄰村焦山河鄉有戶人家姓許,與祖母同姓,家有四個閨女。大閨女在村上當婦人主任,二八年歲,待字閨中,長得漂亮,也讀過幾天夜校,認得幾個字,叫許培秀。其他三個閨女年歲尚小。家裏男女姊妹加起來有七個。大的是兒子,在村部做赤腳醫生,自己開門診,生活挺不錯。帶動整個家庭的經濟都不錯。父母是老實本分的農民,弟妹都是標誌善良的鄰家好娃。


    在外公心中,母親需要的就是許培秀這樣的伴兒,沾點小親,遠房的表妹,算是娘家人,去了相互有個照應。其實也不沾親,是沾鄰,許培秀的娘家與我的幺外公屋挨屋住了幾十年,平素兩家大人兄嫂稱呼,不是親戚卻勝過親戚。俗說遠親不如緊鄰。許家與幺外公家走得近喊得親,就擱了表親。母親年少時還去過許培秀家給她父母拜過年。許培秀叫母親為表姐。兩表姐妹到一個家去做兒媳婦,不會受欺負,更不會受婆婆的氣。最起碼受了氣,有個人說說,出出氣。


    餘水國是個聰明人,早從女兒餘秋香的言行舉止,聽出看出她在婆家過得不太好,確實孤單。看她公婆外號友打卦,說起話來沒個停,句句在理,該是多策巴厲害的角色。跟他一個男人都喝酒劃拳,天南地北地神侃,毫不含糊,可不是一般的角色。看她公爹綽號千歲爺,又是多沉悶壓抑的一個人,一頓飯吃完,硬是沒聽見他說一句話,親家公都沒叫一聲!看她家的二叔子,三叔子,幺姑子,天,不想還好,想起來心裏憋得慌。那一皮條呼啦呼啦的小跟屁蟲,幾時得獨擋一麵?都是我女兒秋香的負擔?難怪俺的大丫頭秋香嫁到陳家,就隻記得做事,連自個孩子也不曉得心疼,原是壓抑所致。隻是人家許培秀不說大家閨秀,多少也是個婦女主任,長得賊漂亮,瞧得中她家的二叔子,老實巴交的三兩?


    大家一直叫二叔三兩,都不記得二叔的真名與小名。二叔盡管沒讀幾天書,卻有個好聽的書名:陳章鬆。這緣於二叔是兒子,所以取了個書名。早前的女子沒讀書的多著,沒有書名的可多得去。什麽花兒,狗兒,豬兒,一喊一輩子,就做了真名。


    外公想了好久,如何將許培秀幫二叔弄到手。外公抓破頭皮想了三天三夜,終於想到了個好法子,就召父親前來商議。兩婿翁坐在外婆的禾場裏,在那顆刺槐樹下,邊吃邊喝邊商議,如此雲雲。父親聽得連連點頭稱是。於是兩婿翁就如何怎樣的策劃好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某地兒……


    父親是父子戲班的頂梁柱,每年春上都要到故河口對岸的青苔村下鎮上鄰近演出幾場。每次去,都是村幹部招待,許培秀似乎在其中。隻是父親當時並不曉得母親娘家的這個表妹,也不大在意。這麽說吧,許培秀確實見過父親,而父親也確實見過許培秀!父親一聽,就覺得許培秀這人不錯,而要說給二叔做老婆,有難度,需得仔細謀劃。都不知道外公與父親如何謀劃的?且看。


    某天,陽光普照,春夏交接之際,旱地都開滿了莊稼成長的花朵,水田裏的秧苗也長得綠油油。農活在春收之前,不大忙!人們乘著勞作閑暇之餘,就請來戲班在村上唱戲一曲,搭著高台,拉著幕布,鄉親們大板凳小椅子的三五成群的,來到高台地兒看戲,比過年過節還熱鬧!就像天鵝洲時期喜歡在村上放電影一樣。用高音喇叭全村裏叫喊:“各位鄉親,今晚有大戲看,有大戲看羅……”


    可把大家樂壞了,都早早地收工,洗幹淨了,好去看大戲。村幹部則一整天留在村部做準備工作。


    有個村幹部就對許培秀說:“許主任,今兒早些下班,帶我們一起去看大戲,占個好位置,欣賞欣賞你那風流倜儻的伯伯大人陳章藍的風采,他可是主角兒。”


    焦山河原先是許培秀屋西頭的一條河,天長日久,不知何時成了一團死水,越來越小,小成了一條水溝,叫焦山河是出於習慣,地名標誌而已!


    許培秀聽了同事的話,甩著她那兩把長長烏黑的辮子,挺了挺她那高挑的個兒,昂了昂她那堅挺的胸脯,揚了揚她那高傲的頭,說:“別胡說,誰是我的伯伯大人?誰要來這裏演出?主角配角關我啥事?”


    村幹部就說:“許培秀,不是我說,陳章藍若成了你的伯伯大人,可是你的好福氣。你看他戲唱得多好,待人多好,處事多好,現在大家庭有那樣一個當家人罩著多好,你做弟媳婦的隻管大樹下歇蔭納涼,多好。我可是沒有妹子,我有妹子好事不了你,立馬嫁給陳章藍做弟媳婦……”


    “是啊,是啊,我家也沒有多的妹子,否則一準不能好事許培秀……”


    村幹部東一句西一句,三三兩兩的說開了,都期望許培秀能夠考慮下,到底要不要做戲子陳章藍的弟媳婦。


    許培秀一聽,咯咯大笑:“你們真會開玩笑,誰是我的伯伯大人,誰做他的弟媳婦,我才不要當他的弟媳婦。哪個三兩,遠近聞名,是人都曉得,就是個半木頭墩子,兩聲啞,要是陳章藍我倒可考慮考慮,隻是他早成家了啊。”


    是啊,陳章藍可是名角,一個人獨唱黃梅戲《天仙配》的男女兩個角兒。唱《逼婚記》,扮相蘭中玉,那個氣質風貌,那個音色錦繡,那個品貌良玉,那個調兒個樣,那個步兒抬起,那個我的天,簡直叫天下女子都為之迷醉傾倒。何以不迷住戲中的女主丫鬟,還是皇姨?


    說起大戲子陳章藍,還真是個全才,金律奇人。什麽大筒、嗩呐、琵琶、笛子、鑼鼓等民族樂器,樣樣精通。什麽生、旦、淨、醜角色,無色不通;什麽袍帶、翎子、翅子、扇子、官衣、羅帽、胡子、把子和撲、跌、翻、打等表演技巧,也一一手到擒拿。隻要有陳章藍的戲,真是看戲的不怕台高,可謂人山人海,推進湧出,上從老婦人下到小孩兒,沒有不來看的。


    愛戲如命的許培秀不去看陳章藍的戲,還真是稀奇?還滿口胡話說自己不給陳章藍當弟媳婦,除非陳章藍本人,不像話,犯了紀律可是了得,這種話豈是村幹部說的,真出了問題,誰擔待得起?


    村幹部一聽許培秀口無遮擋,簡直荒唐,忙對許培秀道歉:“許主任,你帶不帶我們去看戲都由你,那樣的玩笑可開不得。人家陳章藍可是有家有室有口的,萬一話傳到故河口,人家還不知我們焦山河都些什麽人,別是被別村人瞧扁……”


    實話說,許培秀喜歡看陳章藍的戲,更喜歡陳章藍人。每次陳章藍來鄰村青苔村唱戲,沒有她不到場幫忙的。但她知道陳章藍是表姐秋香的男人,今生今世與她做不成夫妻,但若做他弟媳婦,能看著他度過此生,亦是不錯的人生。


    當然許培秀的這個想法隻是一念間,壓根底就沒多停歇一秒。那或是種生理的本能反應。所謂苗條淑女,君子好逑,所謂青青子矜,悠悠我心……自古以來,青春女子對美男子暗戀,春心蕩漾,也屬正常。


    俗話說,覆水難收,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潑出去容易收回來難。不多久,青苔村的人都知道許培秀是陳章藍的弟媳婦了。何況本村焦山河的。父親每到一個地方演出,都有人來約許培秀一起去看戲。喊著許培秀,走,去看你伯伯大人唱戲!


    那時看戲是人們最大的歡樂,為看一場戲,可跑幾十裏路遠,穿越幾個村。鄉親姐妹兄弟,三五成群,七八個組團,不看到月亮下山,半夜三更不回!


    唱戲的也唱到月亮下山才收工,夜宿路凍,感冒了也不曉得。唱戲其實非常辛苦,並非人們想象的美好。但大家不論唱戲還是看戲,都樂不知疲,沒有一場拉下。這是事實。


    無論哪個看戲的一來就對許培秀說:“許主任,你看你的伯伯大人陳章藍那個台上的風姿優秀,沒法說,今兒我們還去看他的戲,人實在多,你先去走走你伯伯大人的後門,看能否幫我們謀個好地兒,你伯伯大人啊,好風姿啊,好風姿郎滴個鏘,鏘,鏘!”


    有的還學著陳章藍唱戲的姿態,手往上一提一沉,度方步,走進走出,不進不出,邊往後退,邊抖動手臂,翹起個蘭花指,嘴裏大唱:“他他他,他他他,娘子……”這樣子惹得旁邊的人,笑得直不起腰來。將旁邊的許培秀惹歡了,也笑得直不起腰來,罵道:“你你你這哪裏是在學陳章藍唱戲,是在抽筋……”


    嗬嗬嗬!嗬嗬嗬。無不滿堂歡笑,一片歡樂地去看戲了。


    許培秀盡管一再聲明,唱大戲的某人並不是她伯伯大人,戲可以一起看,話不能亂說,雲雲爾爾。但人就是說慣了嘴,嘴裏說不亂說不亂說,可到時候,還是一樣的亂說。一些時日過去,鄉裏鄉親都以為許培秀就是半木頭墩子三兩的媳婦子。父子戲班當紅小生陳章藍的弟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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