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雲哥的感情那時處於朦朧階段,我與木魚的關係仍舊非常好。每次放假回家,我都要去木魚家玩。可每次木魚都心事重重地不大與我說話。木魚的大哥與二哥分家將木魚的房間都分沒了,木魚住在她家的一個末角裏。末角裏也堆滿了家什,除了一張床,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說實話,我非常同情木魚的遭遇,希望她早日找戶好人家嫁了,離開這個亂七八糟的家。


    寒假,下雪,雲哥叫我去屋外灘的沙地打雪仗,我叫木魚一起去,可她怎麽也不肯去。我披著雲哥的大衣,與雲哥及雲妹在沙灘上玩雪人,打雪仗,沙灘上白霧茫茫,一片浩淼。雲哥將雪人堆好了,又推倒,推倒了再堆,情緒波瀾起伏。我也有些樂極生悲,玩過一會,我們就回家了。到家時,肖伯母早為我煮好了甜酒雞蛋湯,清香香甜的好吃極了,我卻不想吃。


    隊裏有個叫高幺的婦人在肖伯母家玩,邊烤火邊納鞋底邊注目著我說:“這個小女子,幾時長得如此清秀美貌了,幾時也不啞了,香平,你母親替你煮好了荷包蛋,放了好多糖,可是香甜,你就乘熱吃吧。”


    聽著真是覺得奇,幾時肖伯母成了我母親噠?


    回家與鹿女說到這個,鹿女也覺得好笑。我自躺在床上想心思,鹿女躺在床上邊想心思邊看叔本華的《愛與生的煩惱》,外麵的雪無聲無息地下,似乎有些憂傷的滋味兒,不知不覺中,我們都長大了,有了些心思。


    雲哥打發雲妹踩雪過來看我在做什麽?雲妹看見我在想心思,鹿女在看書,於是回去對他哥說:“平姐在想心思,鹿姐在看書,似乎都不大高興。”


    我是不大高興,不知為什麽?鹿女為什麽不大高興,我不知道。


    夏季吧,放假回家,我去屋後的田間看雲哥,雲哥的田就分在我屋後,跨過母親菜園邊上的那條溝,就是隊裏的責任田,雲哥的責任田在溝那邊第一塊!我把臉檫得白淨,穿件白裏帶紅圓巴巴的t血衫,來到雲哥的田間。雲哥與雲妹在田間鋤小麥草。小麥青色的如綠色海浪。太陽高朗的天空碧藍!


    雲妹見我來了,停下手中的活兒,拿著鋤頭,站在田間跟我說話。雲妹很早就不讀書了,在家幹活。雲妹說她喜歡種地幹活,不喜歡讀書。雲妹說她喜歡早些成家,養一群肥肥的豬,生一群肥肥的娃,真是笑死人。雲妹才多大點,居然想的是這些,嗬嗬,不覺得好笑嗎?田間的麥子似乎聽到我們的歡笑,也發出快樂的笑聲,迎風擺動著翠綠纖細的身子,柔麗得如一灣流動的溪水。


    這麽說吧,肖伯母與肖伯父的親生兒子與女兒都不喜歡讀書,不求上進,倒是不如肖噶大婆的兒女,個個出息作為。


    雲哥卻憂傷地望著我的臉說:“你的臉那麽的白,我的臉卻是如此的黑……”


    雲哥長得比較黑,高高大大的很結實,看似一個土憨巴。


    於是雲妹就在田間迎著清冽的陽光,笑說:“一個這麽白,一個這麽黑,怎能相配呢?哥哥,你就不要對平姐想那種心思了。”


    雲哥就大聲地申訴:“難道這也可成為不般配的理由?”


    雲妹聽了就取笑我:“不知某日某人在屋簷下,鑲嵌草帽子的邊幹嗎?難道不是為了戴著它遮擋太陽,怕曬黑?那麽白淨的臉也不是自然得來的?”這樣正反兩邊說,便把我與雲哥說紅了臉,似乎不久的將來,我與雲哥真會成為夫妻。


    那時,大姐也戀愛了,大姐衛校畢業參加工作之後,帶回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子,比大姐還小兩歲,叫陳浩。


    大姐推著自行車從小河口的船碼頭下來,頭發遮住了半邊臉,大姐的臉羞紅,神情嫵媚。陳浩便搶過大姐手中的自行車把手說:“看你怎麽推得動,怎麽不要我推呢?”於是,故道江麵便呈現一對推著自行車的俊男靚女的倒影來。


    陳浩與大姐回家了,在母親廚房的灶頭做飯,一個在鍋裏炒菜,一個在灶裏添柴,都不說話,可甜蜜的笑容掛在他們臉上。


    二嬸子從她家拿來幾個雞蛋對大姐說:“你母親不在家,沒什麽菜,這些雞蛋多做碗菜罷。”


    二嬸子跟祖母一樣,極喜歡大姐這樣的公家人,大姐入黨那會,單位派人到家裏考察,母親不在家,祖母也不在家,是二嬸子從田間跑回來接應的,給他們一人打了一碗荷包蛋,還去村上稱瘦肉做了肉丸子湯,那是鄉下最客氣的招待。當然有老母雞最最客氣了,隻是白天老母雞都出籠了,四處野散的,怎麽捉得到?


    大姐單位的人吃過二嬸子打的荷包蛋與肉丸子湯,還以為二嬸子是大姐的母親。原還不知二嬸子比我們的母親還親我們。母親在田間幹活,知道大姐單位來人了,卻隻顧忙著幹活不回來。母親說:“要入黨就入,我們窮人家有啥好考察的,清白得很。”


    二嬸子卻說:“人家是公家人,難得來我們鄉下一回,不能讓人家打空肚子回去,到了吃飯時間總是要吃飯的,能不吃飯就走嗎?”


    大姐入黨後,大姐再回家就給二嬸子買了件新衣服。當然家裏每個人都有份,也不是專門為二嬸子一個人買。單獨給二嬸子二十塊錢倒是真的。算是大姐對二嬸子招待她單位人的感謝。


    二嬸子甭提多高興,把二十塊錢拽在手裏對大姐說:“玉英,這衣服我穿著,這錢我也留著,日後你單位再來人,我還去街上買瘦肉做肉丸子湯給他們喝,這國家培養出來的人才就是不同,有知識,來年你談男朋友帶回家來,我原打兩碗荷包蛋給你們吃。”


    就我的母親怎麽也想不到這塊來,即使想到,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隻可惜大姐與陳浩談了不到三個月就吹了,從春天談到夏天。春天來時,明媚的萬物萬新襯托著兩個年輕相依偎的影子,而夏天炎熱時,他們隻顧各回了自家的門,形單影隻。


    父親與祖母都不同意,因為同姓,不合適。從前四叔與陳小妹也同姓,沒成。就四叔的年代,同姓不成姻緣的說法有,而在大姐的年代,這個說法似乎有點牽強。家人不同意的真實原因,還不如說在私心上。就父親,好不容易將大姐培養成今天一個考學出來的公家人,讀書讀了好多年,用去了多少錢,剛參加工作,還沒得到回報呢,難道說嫁就嫁嗎?父親心底還是希望大姐能在家多留些時間,還想大姐能夠為家裏分擔些什麽。


    平時父親就常對大姐說:“你一個月六十塊錢的工資,不低了,都做什麽用了?俺以前二十塊錢一個月養全家呢。”父親想大姐把工資錢分些出來與他共同養家,這個家多指四叔家。


    四叔的家沒底,就是全世界的錢拿來給他,也不夠。因為四叔壓根底就不把錢當錢,當性子使。打場把牌,輸個幾百千把的時候多的不是多。至於過年肉魚酒菜,孩子讀書用度等,啥啥啥的無論大事小事,都是一大家人跟他均攤。有家裏的這些人跟他撐著,四叔自過得瀟灑快樂,沒有什麽不合意,也沒什麽不合適。隻是想起了四嬸子,心裏不舒服,就去牌場子裏麻木自己,一輸上千的錢。大家都拿他沒辦法。


    大姐的這個同姓男友因為祖母與父親的反對,沒成。爾後很多年,大姐一直不談男友。直到三十一歲也沒結婚。中途大姐倒是談了一個男友,比她大幾十歲,是個瘸子,據說是革命誌士,抗美援朝時立了大功,把腿殘了。大姐同情他的遭遇,崇拜革命誌士,硬要嫁給他,伺候一個瘸子一輩子。真是把祖母與父親氣得半死。當然,最終家庭阻力太大,也沒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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