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去世的第二年冬,小藍又藍兩姐妹邀我到她們家去散心。大姐替我在青苔鎮找了份工作,我即將離開故河口。小藍又藍長大了,與我家姐妹關係倒是比童年時融洽多了。因為兩家住得近,大人小孩一直走動嘛。俗說遠親抵不上近鄰,親不親都是走出來的。


    她們家住在大溝旁,從我家往她們家沿大溝走就行,大溝兩坡是不入主流的田野,田野長著青色紅薯藤,仿佛冬不來這裏,有著春似的蔥鬱。太陽照射遠處近處的田野,路邊,樹木草叢一片片的流光溢彩,豐饒極了。冬天的鄉路寂寞而又豐富,寂寞的是人豐富的是自然。


    小藍又藍她兩姐妹邊走邊望著高遠的天空發笑,也望著我發笑,溝內似有蛙叫。小藍姐妹與我都長大了,不像小時候那般天生的敵人,相反成了相好走動的一家姊妹。我們從大溝邊走啊走的不自覺的天黑。聽著溝裏青草縫隙的蛙叫,小藍說:“香平妹子啊,你大姐跟你在青苔找到了事兒,你馬上就要出去做事兒,我真替你開心,故河口真是寂寞重生環繞,往後你肯定不會回來了。”


    又藍也說:“香平啊,你確實不用回來,這裏沒什麽好留戀,你看這樣的星空,這樣的夜晚,隻有蛙叫狗叫多寂寞,能有啥值得留念?”


    可我分明聽到夜來的鄉村一片靜謐溫暖的呢喃值得留念,分明還有難舍的鄉情值得留念。可仔細傾聽,確實如她們姐妹兩所說,沒啥好留念,寂寞的星空散發著陣陣寒意,村上的狗叫偶爾傳來,還有些溫暖留念的感覺。


    我微微歎息了聲對她們說:“小藍,又藍,我是打算離開故河口去青苔工作,可我沒說不回來,你們兩姐妹怎地要說我不回來了呢?故河口永遠是我的家鄉,我父母的家。”


    小藍又藍就在星空中望著我說:“香平,你離開故河口到青苔鎮上多好,將來嫁個城市青年多好,跳出農家門多好,你家的姐妹都在街上,你將來嫁給一個城市男人,也是街上的了,你還回來幹嗎?”


    夜晚躺在床上,透過窗戶望著清白的月光,回想起她們姐妹兩的話,我怎麽也想不明白,睡不著。小藍又藍姐妹兩為何不想我再回故河口?似乎知道什麽而沒對我說?


    白天,雲哥還來家找我,從屋山頭的那道廢堤上背著小背包,走進我家。忘記說了,雲哥做了新房子,與我不再是鄰居,新做的一底三層小洋樓矗立在村子北頭堤上,堤上陽光燦爛,冬天的清輝映著雲哥的小步竟是詩意的,西天是空闊的草叢,冬日的夕陽有著春似的柔麗。故河口真好,一年四季總是春意連綿的感覺,少見冬與寒。


    雲哥背著小背包,走進我家,我迎著他十分驚奇地問:“雲哥今兒怎地到我家來了?”在我意識裏,雲哥走錯了門?因為隊裏人都在傳說雲哥要結婚了,雲哥家的家具都打了一個多月,的確雲哥要結婚了。可雲哥卻背著背包走進我的家。


    雲哥說:“香平,你到廚房跟我舀盆水來洗洗,空氣好幹燥,外麵灰塵太多。”他邊說邊拍打著自己的衣服。


    於是我走到廚房去水缸舀了一盆水。雲哥說要冷水。我就舀了一盆冷水。


    雲哥端過水,又對我說:“香平,去把你的毛巾拿來我洗臉搽把臉。”


    我聽了就去房間拿我的毛巾遞給雲哥,雲哥便用我的臉盆與毛巾洗手臉。望著雲哥用我的臉盆與毛巾洗手搽臉,感覺十分希奇,其間也有說不出的惆悵。雲哥的行為太古怪了,素日隻要我與他在堤上走走,他都要對我說:“別走得太近,你還在讀書,隊裏人看見了不好。”迂腐得讓人哭笑不得。隊裏人還有哪個不曉得我與雲哥的關係,肖伯母與父親早就私下將我與雲哥搖窩裏開親了的。


    雖然小時候我與雲哥親密無間,但長大了卻不再親密。而那天,在月光下,雲哥倒是很大方地抱我吻我,不肯放手!我送他到屋山頭,逗留了好久,他才戀戀不舍地回去。一路的樹影叢叢,農家的狗望著他的身影亂叫。


    白天,雲哥來我家有什麽事兒?心思重重?


    我還問雲哥有什麽事不開心嗎?問的語氣像親妹子關心大哥哥。


    雲哥羞怯地笑了下,抬頭問我:“香平妹子,在家裏過得習慣麽?”


    雲哥一直低著頭,心思沉重。


    我說:“雲哥問得可是稀奇,從小就這樣過的,有啥不習慣?”


    雲哥:“那有沒有打算出去做事兒哦?”


    我:“出不出去做事都無所謂,但有事做還是會出去,換一個環境也好。”


    雲哥哦了下,低聲問:“那還回來麽?”


    “怎麽會不回來?肯定會回來啊。”


    真是好稀奇的,咋地雲哥說話的口氣跟小藍又藍姐妹的口氣一模一樣?


    雲哥嗯了一下,望著我桌上的材料紙問:“還在寫小說麽?”


    “是的,寫一點。”我答。


    “以後我一直給你買寫小說的材料紙好麽?我永遠支持你寫小說好麽?”


    都說雲哥迂腐,看來真的,馬上就要結婚的男人,怎能一直給曾經隔壁青梅竹馬的女孩買材料紙寫小說?還不被新婚的老婆打破腦殼?但雲哥的心意我還是明了的,於是對雲哥說:“好啊,隻怕嫂子會不樂意。”


    雲哥聽了,不再說話,一秒間,雲哥又仰起臉對我說:“真準備出去做事麽?”


    我說:“不騙雲哥,明天就去青苔,大姐在青苔給我找了份事兒,我想去嚐試下。”


    “哦。”雲哥的臉一下煞白,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聲哦裏,似有無盡的憂愁與失落!


    我出去做事,雲哥也要結婚,我們應該為對方高興才是,可雲哥非常失落,坐了會就走了。天也近黑,我送雲哥到他屋山頭的堤腳,就打回了。


    送走雲哥後,總覺得他有點異常,但來不及細想,因為臨別前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父親母親還有話要交代,另有小藍又藍兩姐妹的盛情邀約。


    小藍,又藍,前麵寫過,她們姐妹兩是我與鹿女小時候的克星,是陳印堂的孫女,與我們是好多年的親戚。雖是祖母擱的一門親,卻走得異常親。自家姐妹邀去玩,沒啥好奇怪,素日她們的祖母就非常喜歡我家的姐妹,什麽事都拿我家姐妹做她們的榜樣。這些年過去,我們早親如姐妹了。稀奇的是,她們怎地都要說我出去不回來了?仿佛我很討厭這裏,其實我很喜歡這裏,喜歡我的“故河口”,因為故河口有我的戀人,盡管他要結婚了,但婚前來過我的家,想說什麽卻又欲言而止。他仿佛並沒有新婚前的喜悅,倒是有無盡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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