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輝這樣大呼小叫了多次,大家都不當肖希罕與陳小藍多大回事。開始鄉親們還跑來看稀奇似的圍在門口,次數多了,大家都沒了興趣。


    堂叔子出了遠門,家裏孤兒寡母的,伯伯大人照顧下,有何不妥?自個也不是什麽正經貨色,早年還不如陳小藍出生高貴,一個流打鬼流到故河口成了個家,收了心,生了兒子,將那流打鬼的生命過得正常婦人家了,還得感謝肖希罕!你收不住自己老公的心,罵街又怎樣?誰同情你?你流打鬼時還不是每天跟別個女人的男人扯皮,有啥好叫罵,好稀奇的!那時你還是未出嫁的女子,如今小藍多少不一是個男人離家出走的婦人,沒有離家出走,守在肖家,已經非常不錯了!


    小藍倒是個厲害角色,三下五除二的就將拈花惹草的伯伯大人肖希罕收拾得服服帖帖,安安分分地守在她家跟她耕地育女,做牛做馬,再也不出外麵拈花惹草了。就算中輝罵破喉嚨,多次罵上門,又怎樣?肖希罕照常跑到小藍家來。至於小藍與肖希罕真有沒有那個事還難說。肖稀罕是非常想,可小藍並不情願,吊了吊的,隻不過是為了家裏的老小,肖希罕還不曾得手。哪天中輝見到的現場,是小藍故意設置的,好叫中輝知道厲害,不再拿不拿就罵上門去,她可不是好欺負的人。


    有次鄉親們都收工回家午休,中輝又罵上了小藍的門,午休的鄉間格外安靜,安靜得隻有時光哧哧流淌之聲,中輝罵人的聲音就特別清晰明亮在故河口上空回蕩:“你個狗日的……不藏身的……跟老娘出來,老娘知道你在屋裏,你個狗日的……沒良心的……肖希罕,老娘跟你勤爬苦做生兒育女成個家,你不知珍惜,每天惦記這個喪門星,還嫌家裏的破事慘事發生的不多?克星,喪門星,想要克死……”中輝隻敢在門口罵,並不敢打上門。罵來罵去也沒見聲音罵到高分貝去。


    小藍最恨中輝罵她喪門星,克星,這不,小藍氣憤不過,還真的屁股一翹,對肖希罕的嘴裏翹,肖希罕一個螳螂地爬上去,就將小藍壓在下麵了……


    中輝這個二婚女,流打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真槍實炮地幹起來,氣得是七竅生煙,跳起腳來對著故河口高聲疾呼:“故河口的父老鄉親們啊,肖家的先祖啊你們都來看啊,看世上有人這樣不知廉恥,看啊,看弟媳婦與伯伯大人公然地爬灰爬灰啊……”喊得是撕心裂肺,發狂嚎哭,喊得故河口的老少大小都懶得跑來看了,煩惱中輝吵醒了他們午休。隨便肖家誰跟誰爬灰,都不敢興趣,厭煩了。一個好端端的家一下死了幾個人,還男主人離家出走,誰個女人守得住,還隻有小藍。小藍年輕,不跟伯伯大人爬灰,難道跟故河口的男人去爬灰?不是要破敗別個的家庭?


    陳小藍與肖希罕在中輝的眼皮子底下爬灰,這奇恥大辱,不共戴天之仇,直叫中輝這個從前的流打鬼,今天改邪歸正的女流氓,展開了一係列的家庭保衛戰。她要將陳小藍在故河口身敗名裂,永世不得回歸!


    中輝不厭其煩,每天來小藍門口叫罵一頓,大呼小叫故河口鄉親們來看,還拉著肖伯父的手喊罵,叔叔你也來看,看你的親侄兒與你的親兒媳爬灰啊,你個老東西在家怎就不管一管,說一說,成何體統,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在你眼皮下爬灰爬灰,怎麽對得住肖家的列祖列宗與子孫後代啊……肖家的老天派就剩你一個了,你就不吭一聲啊……


    罵得撕心裂肺的對著肖家祠堂喊冤。罵得肖伯父實在忍受不了,一口農藥吞了百了,趕著跟肖伯母作伴去,死一個人就像死了一隻雞一樣。


    肖家又吵死了人,親兒子肖雲遠走他鄉,至今杳無音信,誰來給肖伯父下葬?肖立紅得了信會帶著肖家出去的大小來給肖伯父送葬麽?肖希罕可不是個主事的人,兒子肖雲不在家,兒媳婦小藍一個婦道人家,還背著與伯伯大人爬灰氣死公爹的名聲,往後還要做人的,如何是好?肖家儼然一把散沙,肖伯父真是由不得自己選擇死的時間,氣得不想再多活一秒鍾,眼不見心不煩。


    肖伯父死了,還是肖立紅趕回來送的葬,隻是沒有肖伯母的葬禮辦得盛大,也沒帶回那群出息的肖家漠北軍。是悄悄地葬了!其他的肖家子孫一個都沒回來,肖立紅單槍匹馬地趕回來的,肖伯父死去的原因是心髒病突發。這等家醜不可外揚,隻要家裏人不說,外人誰又知道肖伯父因什麽而死?


    肖伯父下葬後,肖立紅就將肖家祠堂新修了一遍,將肖家的列祖列宗與好死老死不得好死的肖家人都匯聚到祠堂,給他們放在各自立好的牌位,名為肖家祠堂德鑫高遠。打發從徽州老家請來的祠堂管家原回老家,另雇了一位本地老實農人,看管肖家祠堂。肖家祠堂也不似前些年的香火旺盛,零零星星的幾個人。亭台樓閣屋宇看去仍舊恢弘,卻少了氣勢,頹廢沒落了似!


    從此之後,肖立紅沒再回故河口,十年也不見回來一次。當然肖立紅這次回漠北,就將中輝與肖希罕生的那個小兒子也給帶走了。唯剩小藍與肖雲生的女兒沒帶走。不是肖立紅不想帶走,是小藍不肯。


    前後不到三年,我那盛大熱鬧的鄰居肖家,我敬愛的肖伯父與肖伯母,我情同手足的雲妹與我青梅竹馬雲哥,都煙飛雲散,成了孤魂野鬼與流浪狗。我那搖窩裏開親的雲哥就此家破人亡,流落他鄉,隻剩孤兒寡母他妻小藍與他幼小的女兒在家。家是雲哥結婚之前做的新房,隨時光流逝,事故頻發,日漸破敗蕭條。蕭條表現在屋後的樹影稀疏炎涼,再也沒有小時候雲哥在樹枝上蕩秋千的金色陽光透過來,灑滿樹林。再也沒有雲哥與鄰居家女孩我打情罵俏兩小無猜的天然美景。即使在晴天大太陽裏,肖伯母的房屋牆壁都顫抖得枝丫枝丫的響,給人瘦骨嶙峋的感覺。牆壁破了,特別招風,成天屋裏呼呼呼的大白天裏也嚇得人死。一股子陰氣。


    幸得小藍火頭子高,要不早嚇掉了魂,跑到肖家祠堂外的河灘水浹裏投河自盡了唄。人不是生來就注定命短要尋短見,而是心中與周身的氛圍肅殺導致。


    自從肖伯父去世之後,我的鄰居肖家就被掩埋在這種肅殺的氛圍中,四周氣息都充滿陰森的詭異。小藍確實厭倦了這種鄉村生活,厭倦了與中輝打這場亂世無情仗,她本對肖希罕沒情感,純粹寂寞孤苦的環境逼迫導致。即使在這樣肅殺陰森的氣息氛圍裏,小藍仍舊堅守在肖家,沒有離去。


    小藍留在肖家,留在故河口是為等待雲哥某天能回來,她不信雲哥就此不留一言的離別是永別。她想等雲哥回來,然後帶她與女兒一起離開故河口這個倒黴的地方。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害肖伯父丟失性命。她心底不好受,良心受到了極大譴責,她不明白自個父母為她拚命掙來搶來的婚姻,是這樣的結果?她要逃脫這樣的環境,逃離這種生活。


    是夜,小藍也如雲哥一樣,包裹一背,就此告別了故河口。可憐他們的女兒才一歲,就放在娘家養,興許女兒長大出嫁,她這個做親娘的會回來吧。


    清寂的冬夜,汪汪旺的一陣陣的狗叫聲傳來,升騰活潑而又恐怖空前,而我從前升騰活虎,聲譽極好的鄰居肖家,卻死沉一片,隻剩月光下的條條孤魂與索影,在樹影的搖擺下遊走,鳴冤,尋呼。肖伯母那棟新建不久的樓房露宿在風雨中,自然中,隨日光歲月,衰敗破落,一片蕭瑟!


    時年,父親去世不過短暫;兩年,倘若父親還在,肖伯母的慘事斷乎不會發生!肖伯母多麽開朗的一個人,素日還是大家的救星與和事佬,勸說別人是一套一套的,咋輪到自己就不效了?


    從成家,肖伯父與肖伯母的生活就依賴父親慣了,家中大事小事都要父親拿主張,沒了父親,他們家就亂了套,就此走向衰亡。要是父親在,肖伯母定來找父親評理,拿主張,父親定給她拿個上上策的主意證清白,何以用得上如此下策?這樣決絕地吞藥以死明清白呢?真是枉死得可惜了!


    隊裏人都說,自從父親去世後,肖伯母就掉魂了,肖伯母之所以死得這麽快,原是追隨父親而去的!不到一年,肖伯父也追隨肖伯母去了,大家不會再亂嚼口舌了吧。故河口的冬夜靜悄悄,而故河口冬夜的狗叫卻是如此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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