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待大雨初歇,二人才離開神社,漫步在東京的街頭。


    在霓虹的映照下,小泉今日子撐開雙臂在馬路牙子上麵走著貓步,幾步便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白川弘,然後便像阿拉蕾一樣蹦蹦躂躂的走著。


    走了一小段路,計程車司機果然沒有說謊,這個路段的確不好打車。又一輛‘賃走’的出租車路過,白川弘放下頻頻揮動有些發酸的手臂,也放棄了叫車的念頭。


    唯有小泉今日子還在沒心沒肺的笑著,仿佛對於自己可能要走回家的下場,渾然不覺。


    白川弘搞不明白她的好心情哪裏來的,少女的心思就像是七八月的天氣一樣難以琢磨。


    更令他沮喪的是他對這邊的路隻是熟悉個大概,而這個時代手機也沒有導航的功能,好在這邊離家的距離可能隻有四五公裏,並不能算是很遠,白川弘隻能在心裏這樣的安慰著自己。


    “因為沒打到車,所以怪我心血來潮的下車了嗎?”小泉今日子看著沒精打采的白川弘,笑著問道。


    “沒有。”白川弘走到她的身旁,頓了頓繼續說道:“隻是對這邊不太熟……可能不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誒。”小泉今日子難以置信的看著對方,繼而捧腹大笑。


    看起來頗為穩重的這位,居然是個路癡。


    她輕哼了一聲,裝腔作勢道:“那就跟著我走吧,不然就等著成為流浪漢吧。”


    白川弘搞不明白,為什麽找不到回家的路與成為流浪漢之間有什麽必然的聯係,不過還是跟緊了少女的腳步。


    隻是走了半個小時,總有種越走越遠的感覺。


    一直到了一個集市上,再怎麽後知後覺,也該發現少女的路線不太對。


    小泉今日子有點心虛的說道:“肚子不餓嗎,吃點東西再回去也是一樣吧。”


    說完,便朝略顯擁擠的餐車中靠近,白川弘額角一跳,也隻能跟了上去。


    少女在一個大阪燒的攤上停了下來,買了一份之後,毫無負擔的放在白川弘的手上,接著便朝更深處走去。


    直到白川弘的雙手已經接不下了,邁著有些笨拙的腳步離開了小吃街,二人找了一個空曠安靜的地方,放下了手中的東西。


    “好久沒有這麽自在的逛小吃街了。”小泉今日子拿起一塊鯛魚燒,輕輕的咬下一口。


    白川弘看著身旁的大阪燒、鯛魚燒、章魚燒、可樂餅……不禁有點佩服自己,是怎麽靠著一雙手,將這麽多的食物拿回來的。


    “你吃的完麽?”


    “不是還有你。”


    看著她遞過來被咬了一口的鯛魚燒,從缺了一塊的‘鯛魚’腦袋處看到滾燙的紅豆餡冒了出來,白川弘咽了一口唾沫。


    小泉今日子用一種‘你不吃就是看不起我’的表情,瞪著麵前的白川弘。


    在對方目光的注視下,他隻能輕輕咬了一口,紅豆餡很香甜,隻不過下口的地方,是‘鯛魚’的尾巴。


    “嘁。”從小泉今日子的表情,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隻是又取出了叉子,對著大阪燒開動了起來。


    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麵,白川弘承認自己有點低估少女的食量了,跟著一起把垃圾都收拾好,放進了垃圾桶中,小泉今日子捂著肚皮,嘴裏嘟囔著‘好飽啊’。


    吃這麽多不撐得慌才奇怪吧,白川弘心中腹誹了一句,看她略有些懶散的模樣,也沒著急回家,在一旁坐了下來。


    小泉今日子安然一笑,白皙的麵龐都明媚了幾分,她原本的計劃就是要在晚上來到這邊,說是透氣也不對,她更期待的則是此刻,即便今天有些波折,好在還是在這個時間到了這裏。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等待著今晚的句點。


    沒讓她等待太久,沒一會天空就亮起星星點點卻無比絢爛的光。


    這一天隻有我記住還不夠,你也要牢牢的記住神社的雨,還有今晚的花火。


    小泉今日子感覺自己似乎有點貪心,便偷偷瞄了白川弘一眼。


    原本黑暗的天空瞬息間變成了姹紫嫣紅的萬花園,一道道火光衝天後閃爍了一下,爆開則變成了璀璨的花火,接著火光消散落下時,就像是數萬個渺小的流星雨。


    花火的美麗就在於時間的短暫,綻放即便隻有一瞬,卻能讓人銘記於心,而這一瞬小泉今日子也想要牢牢記在心中。


    在火光的映射下,小泉今日子的臉龐好像是忽遠忽近,不過嘴角都是帶著弧度。


    白川弘有種想要靠的近一點的欲望,接著便想到了佐藤勇武在度假酒店中說的話,瞬間脊背發寒,然後對於冒出這個想法的自己也嚇了一跳。


    小泉今日子是佐藤勇武眼中自己的破綻,而這個破綻目前是假的。


    以後呢?白川弘叩問著自己的內心。


    ……


    ……


    假期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從休閑的生活再度回歸到緊張的工作之後,難免有些不適應感覺,嚴重的會感到身體的不適,似乎還有一個‘節後綜合征’的專有名詞來解釋這個問題。


    白川弘倒沒有覺得自己患上了‘節後綜合征’,大概是昨天回家的太晚,亦或者走著回家太累,大抵上是因為這些,不過想來倒也不覺得辛苦,反而有種會心一笑的輕鬆之感。


    當然,精神再怎樣的放鬆,肉體上的疲乏也不會消失,這會他隻覺得小腿肚的酸脹,便是昨日走著回家的代價,本來以為隻有四五公裏,卻因為小泉今日子的心血來潮,步行了十來公裏。


    不過少女都沒有喊累,他也沒有抱怨的想法,隻是臉上遮不住的疲態,便是此刻沒精打采的原因。


    森進一郎還沒看到過搭檔這個樣子,不過他也沒有八卦的心思,反而麵色有些沉重的遞過一張報紙,財經版的標題也是言簡意賅。


    ‘索尼保險的會長爆出受賄醜聞。”


    白川弘知道這是森進一郎交出的投名狀,他將報紙遞了回去,問道:“提交的證據能夠將這位一棒子打死?”


    “怎麽可能。”森進一郎苦笑著說道:“索尼保險的會長和索尼本部的創始人相交莫逆,而且他做事非常的謹慎,僅憑借這點證據可扳不倒他。”


    明知不可為還要去做,隻有與過去的關係切割,即便知道可能麵臨著老上司的瘋狂報複,在這個圈子裏名聲臭成為過街老鼠,也必須要去做。


    唯有這樣,才能得到佐藤勇武真正的信重。


    這是森進一郎的理由。


    做出選擇的是森進一郎,白川弘固然有自己的想法,但也不好說他的選擇對還是不對。


    或許用對錯來形容,還是顯得淺薄,更多的則是對利益的考量與決擇,沒有天上掉餡餅的美事,這是所有走向社會的年輕人該明白的第一個道理。


    森進一郎遞過新的名片,索尼保險常務的頭銜已經移除,取而代之則是s&m會長和第一生命的常務,這一切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


    二人已經討論過新公司的名稱,決定保持不變,畢竟索尼和三井仍有公司的股份,隻是變成了小股東,原公司的已經打出了名氣,自沒有多此一舉的必要。


    森進一郎開口說道:“作為一個獨立公司,無論是行政還是體係都不夠健全,我決定新成立幾個部門。”


    此前作為分公司,僅有客服、財務、法務、人事等寥寥幾個部們,就連風控部都是靠索尼保險總部來負責,既然決定獨立,招聘才是眼下最當務之急的事情。


    “公司內務還是你負責比較好,我隻有一個提議,希望盡快成立一個投資部和風控部。”白川弘簡明扼要的說道。


    “投資?”森進一郎負責的就是公司的運營,至於向外擴張則是白川弘的分內事,成立投資部他也沒置喙的理由,不過他還是好奇的問道:“白川桑有投資的目標了嗎?”


    白川弘打了一個哈哈,用隨意的口氣說道:“地產一天一個價,光是今年地價就上漲了一倍,森進桑有投資地產嗎?”


    “有一些,不過地價似乎已經頂到了天花板了,東京的地價已經快是紐約的二倍了,我已經將手中的房產賣掉了,收益頗高。”森進一郎洋洋得意的說著。


    這句話是如今不少人的心聲,即便知道房市仍有上漲的空間,但看到比米國曼哈頓還高的地價,自然也清楚其中的泡沫。


    可隻有他萬分確信地價還有上漲的空間,或許說上漲都是謙虛,準確來說還要再翻一倍,市場的狂熱一次又一次的說明,投資者不可能是金融模型中的理性人。當然,也並不能將房產泡沫的形成全部怪罪在投機者的身上,這其中有著多層理由。


    最簡單的原因就是明年之後,霓虹央行會在米國的壓力下放棄窗口指導的政策,這也等同於放棄了對經濟的宏觀調控,自此不受管製的資本就像是洶湧的海嘯,一邊是收益率微薄的製造業,一邊是烈火烹油的房產市場,要流向何方不言自明。


    近十年瘋狂攫取的貿易順差,大公司銀行賬戶後麵數不清的零,最終這些錢也毫無疑問會流入房市,再加上貪婪的國際遊資,會一起將地價推升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無論是賣掉東京的土地能夠買下米國,還是賣掉天蝗的蝗居能夠買下大半個加州,現在說出口一定會被當成神經病,可白川弘知道,這一切都是曆史中真是發生的事情。


    不知道這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還是及時止盈、落袋為安,白川弘心中想到幾年後的森進一郎回顧今天的話,忍不住的笑出了聲。


    森進一郎也從笑聲中回過神,問道:“白川桑很看好房市?”


    之後公司投資也隱瞞不了對方,白川弘幹脆的承認,“我覺得地價還有增值的空間,當然泡沫也不少,風險與收益並存。”


    他也是半真半假的說道,畢竟世間也沒有穩賺不賠的買賣。


    森進一郎點點頭,然後問道:“對投資部的招聘有什麽要求嗎?譬如工作經驗之類的。”


    “課長以上最好有七大的工作經驗,至於普通員工招聘應屆畢業生即可。”


    七大指的是最大的七家證券公司,現在瑞穗還沒有和新光合並,大和、住友和三井也在獨自經營,不過泡沫經濟過後,還能存在幾家,他就不知道了。


    “部長的人選有了嗎?”森進一郎問道。


    白川弘笑著回道:“應該算有了,不過要見過一麵才知道。”


    ……


    這個人選是白川弘大學時期的經濟學講師,唐澤諭吉。


    名字倒是和如今萬円大鈔的那位一樣,就連姓氏也僅差一個字,不過卻沒有他的好運氣,已經三十五歲了,仍舊隻是一屆講師。


    一直無法成為教授,並不是因為水平不夠,僅僅是因為資曆一直被卡在講師的位置上。


    早在數年前聽他的經濟學課,就常能聽出他在課上夾帶的私貨,有一點白川弘記得很清楚,這一位倒是堅定的認為地價會升值。


    如果他是家資豐厚的話,想必已經在如今的地產升值大潮中實現了財務自由,可惜他也隻是來自衝繩的窮小子,嶽家也隻是普通人,所以現在仍是清貧的小講師。


    選擇唐澤諭吉倒並不是因為他的必不可少,或是說他的能力能左右收益率的程度,僅僅是為自己對房市的看好找一個理由。


    沒有一個比大學老師堅信自己的眼光,為此放棄學校的職位,在投資市場付諸行動,並且在房市中攫取大量利益的光輝形象,這樣更好的擋箭牌。


    隻有這樣白川弘才能更好的隱入幕後,即便有人發現了投資收益率的驚人,他也隻是一個發掘千裏馬的伯樂。


    至於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的恭維雖然很好聽,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連伯樂的名頭都不想要。


    不過這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想要站到高處,勢必會引起平庸者的留意。


    不管做沒做好準備,那一天都沒有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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