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堂裏麵的腦袋全部的消散了下去,留下滿目瘡痍的牆壁,那一個個窟窿之中沒有半點的血腥之氣。


    牆壁的前方有這一張桌子,桌子上麵擺放著三鼎香爐,裏麵堆積著高高的香灰,也不清楚這是不是女子魔物對於那些女孩生命的懺悔。


    “哎……”


    隨著黑氣消散的灰塵,化作了一道無聲的歎息,跟著一起化為無形的還有女子最後那一絲絲微弱的意識。


    完成了。


    幽帝大人最後交代的事情。


    沒有虧欠了。


    這一輩子。


    就這樣結束了。


    女子的意識消散的那一刻,時間仿佛定格在了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作為戰亂中落寞小戶人家的女兒,她被家裏賣到了嚴家做丫鬟,換取金錢為兒子娶媳婦。


    沒有抱怨,沒有不滿。


    能夠以這樣的方式報答生養她的父母她反而還覺得滿足。


    在嚴府做丫鬟的時間裏,她伺候一位名叫嚴水桃的閨閣小姐,小姐待她極好,情如姐妹,讓她的生命中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


    她原以為幸福的生活會一直這樣進行下去。


    可是,好景不長,戰火蔓延到了蒼伏城,嚴家作為城中的大戶家庭,受到了最為嚴重的燒殺搶掠,家人死的死,傷的傷,就連她最敬愛的小姐,也被入侵者拖拽回了軍營,從此沒有了任何的消息。


    整個嚴家就隻剩下受命帶走老爺的她以及老爺兩個人還活著,隻是老爺在戰亂中積勞成疾,已經活不長了。


    奔波日久,戰亂結束,他們重新回到了蒼伏城,但卻發現除了破舊的屋子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小芳,你在嚴家這麽久了,現在嚴家沒了,我也要去了,以後你可怎麽辦啊!”嚴家老爺躺在病床上,眼神迷離,心中擔憂,老爺從來沒有將她當做是丫鬟,而是像女兒般愛護。


    “老爺,我陪您一起走,我也想小姐了,要不是照顧您,我早就去了!”她連連搖頭,淚珠不停流下來。


    “你還這麽年輕,沒必要陪我們下葬,嚴家能走到這般田地,都是我們自己的命,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該怎麽辦,一旦我走了,你就徹底沒有依靠了,所以我決定給你找個依靠。”嚴家老爺有氣無力費勁的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什麽依靠?”她滿臉不解,以前小姐是她的依靠,現在老爺是她的依靠,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以後她還能指望誰。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桃桃待你如親妹妹,她必定也希望你能幸福,以後你就以桃桃之名活下去吧,我會給你找一個靠譜的丈夫,讓你以新的身份去活你的人生。”嚴家老爺凝重的說道。


    就這樣……


    她成為了嚴水桃。


    經過嚴家老爺的篩選之後嫁入到了王家,成為了王大龍的妻子,變成了一個真正有家的人。


    婚禮當日她很歡喜,對於未來的生活非常的期待,以往的歲月裏她都是在為別人而活,將別人當做是生命之中的主角,忽然覺得現在她可以為自己而活了。


    洞房花燭夜時,她發現王大龍吹滅了所有的蠟燭,起初還以為是夫君有什麽其他的癖好,倒是沒有點破,可久而久之,她漸漸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原來夫君並不喜歡她的這張臉。


    從期待到絕望,僅僅隻在一念之間,她驟然意識到,王大龍並不是她所能依靠的人,瞬間情緒的大起大落讓她回到了娘家。


    讓她的心裏更加痛苦的事情發生了。


    病入膏肓的嚴老已經奄奄一息了,隨著她嫁入到王家,更是沒有人照顧,身體狀況惡化的極為嚴重。


    “老爺!”


    “這裏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王家沒有派人來照顧您嗎?”


    “怎麽變成這樣了!”


    她瞪大雙眼看著此情此景心都在滴血,她從來沒有這樣悔恨的時刻,如果不是她嫁入到了王家,那麽她還可以留在老爺的身邊,她正在百般討好王大龍的時刻,也正是老爺在被病痛折磨無人照顧的時候,這讓她的心裏產生了極為強烈的歉疚感。


    而且,她意識到了,因為她的樣貌並不討王大龍喜歡,連帶著老爺都沒有得到應有的照顧。


    “桃桃……”


    嚴家老爺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不必難過,好好過你的日子,你為嚴家付出了那麽多,我能回報的隻有不做你的拖累……”


    “老爺!”


    她還想再說什麽,但卻發現嚴家老爺已經咽氣了,就在她的麵前,臉上戴著欣慰的笑容,仿佛沒有感覺到身體上的痛苦。


    淚水不住的順著臉頰流下。


    一直到老爺走的那一刻,都還稱呼她為桃桃,希望她可以去過屬於自己的人生。


    可是……


    她的人生又將是另外一種苦澀的黑暗。


    或許……


    她的人生本就是黑暗一片的吧!


    隻是幸運的認識了老爺和小姐,方才讓她的人生重新泛起了一絲絲的光明,但是那點光亮就像是被王大龍吹滅的紅燭,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老爺,我明白了,這是您給我指的路,無論如何我也要將日子好好過下去,不能愧對你的在天之靈!”


    她緊緊攥著拳頭,眼眶中的淚珠濕潤了決然的眼神,她決定要堅強的過好自己的日子。


    三天之後,她將嚴家老爺安葬城外的亂墳崗中,就在她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了,迎麵看到走過來一個小和尚。


    “阿彌陀佛。”


    小和尚念了一聲佛號,聲音中透著一股溫柔的力量,隻是他身上穿著的袈裟都是漆黑的顏色,看起來與這黑暗的景色極為協調。


    “這位女施主請留步。”


    “小僧在你的身上嗅到了悲傷的氣味。”


    “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小和尚在說話之間似乎蘊含著格外的魅力,讓她無法拒絕,就像是著了魔一般,將她所經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統統說了出來,就連身份是冒名頂替的也都沒有隱瞞,可以說這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了。


    “抱歉。”


    “小僧來晚了。”


    “否則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小和尚伸出右手向著她的額頭上輕撫過去,這種動作不應該出現在和尚的身上,而且以她的性格,絕對會躲避開的。


    可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她沒有任何的反抗,反而還閉上了眼睛。


    那隻手是冰的。


    很涼。


    現在她還記得那感覺。


    但卻讓她感覺到一股別樣的溫暖。


    就像是以前被小姐撫摸額頭時那樣充滿了幸福的安全感。


    這是……


    依靠的感覺!


    她那顆宛若無根浮萍般的心重新找到了可以生長的大地。


    “原來你也是可憐的生命啊!”


    “桃桃,去完成你父親的遺願吧,以一種嶄新的方式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讓他老人家失望!”


    “既然你的夫君嫌棄你的長相……”


    “那你就變成他喜歡的樣子吧!”


    小和尚在說完這些話之後,冰冷的手指變得晶瑩如玉,一股股黑死氣息縈繞在手指上,向著她的額頭奔湧而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當她重新恢複意識之後,她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意識中有一項無比清晰的異能。


    她可以複製死去的臉!


    隻要她的手掌接觸那斷掉的腦袋,就可以將那張臉複製在自己的臉上,讓自己變成另外的一副模樣。


    “神僧?!”


    她立即四處張望,卻在沒有看到那個小和尚的身影,周圍是死寂般黑夜的亂葬崗,處處透著讓她歡喜的氣息。


    突然間,她的腦海中,禪音浮現。


    “小僧法號通幽。”


    ……


    女子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她似乎感知到了孟凡林的存在,心中再沒有任何的遺憾。


    幽帝大人。


    我將種子傳承下去了。


    我從不後悔變成現在的樣子。


    唯一讓我懺悔的是……


    那些被我殺死的女子。


    她們能被夫君看中,或許,就是她們的命運吧!


    ……


    “魔物死去,魔氣消弭,這些女子的頭終日被魔氣浸染,這才沒有容貌上的變化,就是不清楚她為什麽要給這些臉化妝,倒是這堆積的香灰,難道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嗎?”


    陸正淩掐著下巴分析起來,他就是覺得這個事情還沒結束,似乎不是那麽的簡單,好像忽略掉了什麽東西,但一時之間他又說不上來哪裏有問題。


    現場眾人均是沉默著,這樣一顆顆頭擺放的景象,實在是太過於震撼了,直到現在他們的內心都還沒有平複下來,隻要一閉眼睛,腦海裏依舊還能浮現出那副妖異的畫麵。


    每個人的注意力都被這種震撼的事情吸引住了,以至於他們並沒有發現到孟凡林剛剛所遇到的異常事件,更是沒有去仔細思考為什麽魔物死去一段時間之後,陳列在屋子裏的那些頭顱方才緩緩消散。


    “是你,對不對!”


    喬喬璀璨的紫色眸子死死的盯著王大龍,精致的臉頰緊繃著露出平靜的憤怒模樣,完全沒有往日裏那種活潑的感覺,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窒息般的壓迫感,仿佛一座似乎可能會爆發的火山。


    一股股恐怖的靈力波動從她的身上升騰而起,盡數傾瀉在王大龍的身上,形成了恐怖的威壓。


    突如其來的變化瞬間吸引了現場每個人的注意力,令得眾人的疑惑迷茫的視線聚焦在她的身上。


    “怎……怎麽了……”


    陸芊芊愣愣看著驟然變化的喬喬,眼神裏浮現出一抹陌生感,哪裏是平時那個蹦蹦跳跳嘴角帶著妖魅笑容的可愛小聖女,瞬間爆發出來的氣勢就連她都產生了害怕的心理。


    “無相境界?!”


    範興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整個人都不好了,心髒忽悠忽悠的,剛剛那個孟公子疑似達到了通玄境界,已經讓他覺得驚駭無比了,這個看起來同樣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居然是跟他一樣的無相境界!


    什麽時候天才都紮堆了啊!


    難怪這些年輕人這麽勇敢!


    這是有實力做保障啊!


    可是……


    他們也太蔫壞了吧!


    居然就那麽看著自己裝逼翻車,也不提醒一句,弄得他就像是跳梁小醜似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現場眾人驚駭於喬喬實力的同時更是訝異為什麽要這樣針對王大龍,按照道理來講,王大龍也是受害者,而且跟魔物生活了幾年的時光,簡直就是噩夢般的遭遇啊!


    “什麽是我?”


    王大龍癱坐在地上,他感覺身體被無形的力量壓迫著,連喘氣都變得無比困難,臉上浮現出驚恐之色,整個人難受極了。


    “你的感覺不對勁!”


    喬喬向前邁出一步,瞬間迸發出來的氣勢就像是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的轟擊在王大龍的胸膛。


    “噗!”


    王大龍不受控製的噴出一口鮮血,眼中驚懼之色變得更加濃鬱了。


    麵對此情此景。


    現場眾人更加疑惑了。


    可依舊沒有人插嘴。


    他們都很清楚喬喬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


    “第一,嚴水桃的魔氣很強但是她吃的人很少,僅僅就是比牆上擺放腦袋的數字多一些,多出來的應該是進入的驅魔人,沒有離開屋子大肆殺掠,顯然她不以人類為食,而是有其他的食物,你應該很清楚她喜歡吃什麽!”


    “第二,根據你的描述,你的身體很強壯,但現在骨瘦如柴,說明這些年的時間裏,雖然你畏懼嚴水桃的變化,但她換臉之後,你仍舊樂在其中!”


    “第三,你明明知道嚴水桃這樣的情況,但卻從偏僻的蒼伏城搬遷到了人口更多的霓光城,你口口聲聲說巴不得吃的人是你可你卻好好的活著,你究竟是什麽樣的想法和打算,想必你的心裏最明白!”


    “最後一點,我們在進入屋子之後,你所表露出來的情緒,並不是要保護我們,而是讓我們不要多管閑事,你以為事後說是受害者就可以將一切都遮掩過去麽,我的感覺不會有錯的!”


    喬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現在的她深切的意識到了師父說過的話,妖魔精怪固然危險,但更加可怕的是人心。


    “現在我可以非常確定的做出判斷,嚴水桃會殺死這些女孩子,你起到了極大推動的作用,你利用了她可以換臉的這個特點,滿足了你的一己私欲!”


    喬喬振聾發聵的淩厲聲音回蕩在香堂中,清晰的傳入到現場每個人的耳中,讓眾人均是意識到了一件比魔物殺人更加令人心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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