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拾看岑旗十分震驚的樣子,又仔細回憶了一會,確認唐戩從來沒跟他提過這個名字後,便對岑旗搖頭道:


    “我爹從未跟我提過。”


    得到這個回答,岑旗顯得有些失落,低頭摸著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自嘲道:


    “怪不得你小子昨天沒邀請我去赴宴,原來止逸連我的名字都不想讓你知道,這麽多年了,他還是不肯原諒我。


    罷了罷了,這是我跟你爹的事情,與你無關,既然他不想讓你知道我與他的事情,我也不必多嘴了。


    但秦大哥他們幾個都給你過見麵禮了,那也不能少了我,來,你收著這個扳指。”


    岑旗說著將玉扳指摘下向右一扔。


    唐拾探手抓住,張開手掌仔細一瞧,見這扳指所用的玉料色澤細膩,水好明亮,乃是罕見的上好紅翡,想來定是價格不菲。


    可唐拾眼中並沒有一絲貪色,而是拉過岑旗的右手,將這枚扳指又戴回了岑旗的右手大拇指上,並微笑道:


    “雖然我不知道您跟我爹之間有什麽恩怨,但既然他還沒原諒您,那我便不能隨便拿您的東西。”


    岑旗先是一愣,隨即又笑道: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連我的好意也敢拒絕,行吧,等我有朝一日得到你爹的原諒後,再將這枚玉扳指贈給你。”


    唐拾表麵微笑不語,心底卻對岑旗的話有些不屑。


    吹什麽牛呢,拒絕你的好意怎麽了?


    我府上不僅有陛下氅衣相眷,還有八位朝臣的兵刃相護,哪裏還需要你這無名之輩的一枚玉扳指作保。


    還等有朝一日老頭子原諒你?


    要不是看你是個長輩,我高低得揍你一頓幫老頭子出口惡氣。


    秦廣也聽到了二人談話,不禁滿意地看了一眼唐拾,走到岑旗麵前挑挑眉,嘲笑道:


    “岑胖子,你是當朝尚書令又怎麽了?人家唐小子府上掛著的可不止八位文武大臣的兵刃,還有陛下的一件大氅呢,不差你這枚小扳指。”


    尚書令?


    唐拾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


    秦廣因為剛打完兒子神清氣爽,又瞧見了唐拾腳邊的那一提溜食材,很不客氣地說道:


    “唐小子,風及已經告訴我了,你因為昨天我沒去赴宴而過意不去,今天特意上門想再做一頓給老夫嚐嚐。


    不用感到過意不去,我跟你岑叔叔這就先去膳廳等著嚐你手藝。”


    秦廣甚至都沒有給唐拾說話的機會,攬著岑旗的肩膀就離開了前院。


    唐拾看著岑旗手上的扳指慢慢離自己遠去,表情逐漸扭曲,一想到他剛剛拒絕了當朝尚書令的一番美意,隻感覺心都在滴血。


    日!


    你怎麽不早說你是尚書令啊!


    你身為文官之首就不能囂張一點嗎!


    你要是早點說,我搶也得把扳指搶回來啊!


    還有老頭子,什麽仇什麽怨讓你跟人家尚書令過不去啊?


    你這不是坑兒子嗎?


    此時,鼻青臉腫的秦風及也一瘸一拐地走到唐拾身旁,豎起大拇指,敬佩道:


    “世弟果然不是一般人,為了唐叔叔,居然能連文官之首的好意都不要。”


    “世兄。”


    “嗯?”


    “你說我現在去向岑叔叔要扳指的話,他會再給我嗎?”


    “……”


    唐拾歎了一口氣,他去要的話,岑旗肯定會給,但同時也會看低他。


    不過也正如秦廣所說,他確實不差岑旗的這一枚扳指。


    ……


    ……


    秦府後廚裏,一個廚子正在鍋台前燒火熟油,但是他的目光並不在火上,而是在他身後的案板上,而另外四個正在剝蒜、刮魚鱗、擇菜、洗菜的廚子也都如他倆一般,目不轉睛地看著案板。


    案板前是正在切肉切菜的唐拾。


    “噌噌噌!”


    一整塊上好的羊肉轉瞬間就被唐拾切成大小相等、肥瘦均勻的小塊。


    站在唐拾旁邊剝蔥的秦風及看的一愣一愣的,饒是他練刀多年也才隻能勉力看清唐拾的動作。


    唐拾接著又用菜刀順勢抄起案板一角已經切好的蔥薑蒜,走到鍋台旁,對幾個廚子肅聲道:


    “我不收徒,你們待會看好我每道菜的做法,切記不要外傳!”


    唐拾說著用手一抹刀麵,蔥薑蒜盡數掉進鍋裏。


    “滋滋滋——”


    蔥花在熱油裏上躥下跳,頓時,香味飄滿了廚房。


    廚子們聞到這股香味瞬間就傻了,看向唐拾的目光充滿了崇敬與狂熱。


    他們最開始還以為自家大公子跟這位唐公子是來搞笑的,沒想到還真是來做菜的。


    雖然這種做法他們從未見過,但從蔥薑蒜被油爆出的香味中,也能判斷出這手法絕對不一般,甚至可能給大玄的廚房來一番革新。


    而這麽高級的做菜手法,唐拾卻並不在意讓他們看見,甚至還允許讓他們五人觀摩學習。


    想到這裏,廚子們隻感覺渾身上下莫名的激動。


    “嘭!”


    五個廚子十塊兒膝蓋幾乎同時砸在地上,朝唐拾磕了兩個頭,感激道:


    “謝唐公子授藝之恩!若我等外傳,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唐拾點點頭,看鍋中的蔥薑蒜已經被熱油煎到微黃,又抄起切好的羊肉放進鍋裏,一邊翻炒羊肉一邊道:


    “都起來吧,好好看好好學,我隻做這一次,你們之後再自己研究研究、舉一反三吧。”


    “是!”


    五個廚子連忙起身,站在鍋台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唐拾的每一個動作。


    他們不會寫字,隻能用腦子去記,但好在混了大半輩子廚房了,記起來也快。


    秦風及則繼續站在案板旁邊,皺著眉頭緊盯著唐拾切肉切菜時的每一刀。


    他察覺到唐拾的刀裏有一絲他家祖傳的大風刀的痕跡。


    一個時辰後,唐拾做出了十道菜,秦風及先拿筷子偷偷都吃了一口後,才喚來府上的婢女將菜傳到膳廳。


    出乎唐拾意料的是,當他到秦府膳廳的時候,發現秦廣和岑旗正坐在一張八仙桌前,如昨天去唐府的那群人一般,對著十道菜風卷殘雲。


    秦風及看見唐拾意外的表情,便笑道:


    “雖然世弟你沒昨天跟明說,但我跟幾位叔叔都明白其實這新式家具是你的產業,今早從宮裏回來後,我便喚管家去了你說的那個木匠鋪裏購置了二十套。”


    唐拾一愣,對秦風及一拱手:“多謝世兄了。”


    “都是兄弟謝什麽謝,咱倆還有個把子沒拜呢。”


    秦風及將唐拾的手按下,繼續笑道:


    “說起來,我還沒好好謝謝你昨天讓我去宮裏進獻呢,陛下坐上你那把逍遙椅試了試後龍顏大悅,不僅誇你年紀雖小卻心知忠孝,還順帶著誇了我幾句。”


    秦風及說完正要再問一些關於唐拾刀法的事情,可秦廣突然對二人招呼道:


    “你倆再不坐下吃飯,我們就全吃完了!”


    “嗷——我的美食——”


    秦風及頓時哀嚎一聲,三步化作一步衝到秦廣旁邊坐下,拿起碗筷大快朵頤起來,將想問唐拾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唐拾看著畫風又變逗逼的秦風及,嘴角一抽。


    但他並沒有著急吃飯,而是緩步走到桌前,拿起酒壺先給秦廣斟了一杯酒,又到岑旗身邊坐下,給岑旗將斟了一杯酒。


    他想挽回一下尚書令。


    岑旗看唐拾選擇坐在自己身邊,還給自己斟酒,心頭有些高興,笑道:


    “賢侄,你會的應該不隻這十道菜吧?”


    “當然不止。”


    “那不如你我合夥在永安城開個酒樓,我出錢,你出菜,定然能賺他個盆滿缽滿。”


    “小子正有此意。”


    唐拾從一名婢女手裏接過碗筷,開誠布公道:


    “不瞞您說,岑叔叔,我今天就是來找秦伯伯合夥開酒樓的。”


    “我就知道你小子這十道菜裏有門道。”


    秦廣的注意力也從飯菜轉到了唐拾身上,卻拒絕道:


    “怎麽了,開酒樓也想找人罩著?”


    唐拾點點頭,繼續道:


    “不光找您,待會我還要去找歐陽伯伯、張伯伯、吳伯伯、曹伯伯……”


    “停停停,你小子是有多謹慎,開個酒樓你找這麽多人幹嘛?”


    “人多力量大。”


    “……”


    唐拾也覺得自己找的人有些多,撓撓頭解釋道:


    “我也沒辦法啊,昨天那七位伯伯也都送給我兵刃了,還是親自去的,我總不能厚此薄彼吧。”


    秦廣點點頭,讚許地看著唐拾,他對唐拾這種知恩圖報的做法很欣賞。


    岑旗倒是對唐拾的話有些不以為然,一口悶了唐拾剛剛給他斟的那杯酒,直言道:


    “一家酒樓賺來的銀子這麽多人分,到最後每個人連塞個牙縫都不夠,那還不如不找人合夥呢。”


    唐拾微微一笑,搖頭道:


    “岑伯伯誤會了,我並不打算隻開一家酒樓,而是打算開連鎖酒樓。”


    “連鎖?”


    秦廣和岑旗一愣,就連趁著三人說話奮力與飯菜戰鬥的秦風及,此時也滿臉疑惑的看著唐拾。


    這個新奇的詞匯他們都沒聽說過。


    唉,又要口幹舌燥了


    唐拾心中歎了一口氣,喝了口酒潤了潤嗓子,開始向三人解釋什麽叫做“連鎖”。


    半刻鍾後。


    “……總之,所謂連鎖,就要讓開的店像一條鎖鏈一樣,環環相扣,店越多,綁住的食客就越多。”


    秦廣聽完後看向唐拾的目光中略帶驚訝,撫著胡須道:


    “真不知道你小子腦袋是什麽做的,竟然懂得這麽多新奇的東西。”


    岑旗則抬手指了指唐拾,笑道:


    “你小子所圖不小啊,要是照這樣一直開下去,恐怕不隻永安城的酒樓開不下去了,整個大玄的酒樓都要受到波及。”


    唐拾無辜地看了岑旗一眼。


    “岑伯伯這是說的哪裏話,小子隻是想讓全大玄的人都能吃上更好的飯菜而已。”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


    岑旗自然不會相信唐拾的鬼話,而是轉頭看向秦廣道:


    “秦大哥,如果要開這麽多家酒樓的話,涉及太廣了,確實需要跟歐陽離柔他們一起合夥。”


    秦廣微微頷首,算是同意岑旗的話,略有遺憾道:


    “正好陛下老是憂慮我對大玄軍中的影響,跟唐小子這操持這商賈之業,也能減少一下陛下的疑慮。”


    岑旗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秦廣,心中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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