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神宮的祭主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時,諾德敏銳的發現,這位少女臉上的柔和與憐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南極冰山一樣的冰冷堅硬,她似乎已經下定決心去完成某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去完成一樁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麻生是恒手中拿著一把足有一人高的大弓,弓弦繃得筆直,這把弓是臨時請出來的破魔弓,雖然是儀式福物,但並不代表著這把弓便是放著好看的花架子,而她另一隻手中拎著一根安裝著金色鋒銳箭頭的箭矢。


    “魔頭,在天照大神禦前,你還執迷不悟嗎?”少女再次站在林一麵前,麵色冷漠的問道。


    林一沒有回答,自從他逮住了阿爾泰後,就很少說話了,他懶得在他人身上浪費精力,雖然按設定來講他有著用不完的精力。


    沒有得到回應,麻生是恒深深的看來他一眼,在心底為之歎息。


    她走上首位,跪坐在明亮古樸的八咫鏡前,雙手托舉著破魔箭,低頭閉眼念著祭詞,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


    “尊貴的天照大神啊,你的子民不得不行此惡舉……希望你寬恕他人,將諸罪孽盡加我身,我甘願墮入最深地獄受盡苦難責罰!”


    說完,少女握住箭矢,緩緩站起身來,她的左手捏緊箭頭,手心被鋒利的箭頭割傷,鮮紅血液從指縫間漏出。


    周圍跪坐的巫女們莫不驚慌的看著她們的祭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將要發生的可怕事情,有巫女想要起身製止麻生是恒接下來的動作,卻被一雙冰冷而威嚴的目光堵住了將要出口的話語。


    麻生是恒再次看向林一,停止身子,屏住呼吸,舉起手中大弓,熟練的彎弓搭箭,外界的陽光穿越屋簷中的縫隙,灑在鍍上黃金的箭頭上,褶褶生輝。


    少女的目光聚焦到林一的額頭上,弓弦拉滿,雙手有力而穩定,箭矢不偏不倚指向目標,隻要鬆手,這支箭矢就會準確的射入林一眼眶之中,沒入大腦,最後帶血的尖銳箭頭將從後腦勺透出,代表著一個生命的死亡。


    可是少女還未鬆開弓弦,她的額頭上滲出細密汗珠,餘光看到坐在位子上,神色堅定的麻生裕泰朝著她點點頭。


    冰冷卻又熾熱的話語再次於少女腦海中回響,


    “為了腳下的土地,為了衰弱的民族……請你殺了他!”


    麻生是恒在心底默念道:“為了腳下的土地,為了我們的民族……”


    少女注視著林一,在心中作出最後的抉擇,她冷冷的吐出一句話,


    “魔頭を殺せ”


    箭簇上的屬於純潔少女的血液尚未幹涸,因為重力的作用凝聚成一顆血滴,吊在箭簇邊緣,下一刻,血滴脫離,墜向地麵。


    這一刻,少女放開右手,被扭曲的弓弦意欲重新繃緊,於是修長的箭矢急射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


    尖銳的箭鋒轉瞬間便來到了林一毫無防護的左眼前,如洞穿一張白紙般毫無阻礙的刺穿眼球,深入其中,切斷神經,分開肌肉,深入頭顱之中,輕而易舉的將脆弱的大腦刺穿。


    林一的脖頸因為受到巨大的衝擊力而向後彎折,雙腳站立不住,身軀搖搖欲墜。


    而他左手僵硬的舉起,鐵勺掉落在地,有節奏的梆梆聲也就此暫停。


    麻生裕泰眼看箭矢就這樣紮在林一腦袋上,甚至穿腦而過,不禁欣喜若狂,幾乎就要站起來手舞足蹈,他轉身麵向諾德,滿懷喜悅道:“閣下,魔頭已經被誅殺了!”


    然而諾德隻是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便再度將目光轉向晃晃蕩蕩,但就是沒有倒下的林一。


    麻生裕泰的喜悅被澆上了一盆冰水,察覺到諾德的態度,靈光一閃間,他不禁想到一個不可能的可能,驚疑不定的目光看向那個普通的身影,深黑色的瞳孔驟縮。


    …………


    “呼~~”麻生是恒放下長弓,手中被割裂的傷口隱隱作痛,她看見自己射出的箭矢精準的命中了這個男人的眼眶,這得益於她常年練習弓箭的效果,但她這次卻不會再因為命中‘靶心’而欣喜了。


    “我殺人了……我真的……殺死他了?”少女卸下嚴肅果決的麵具,那一箭帶走了她所有的勇氣,良善,憤怒,熱血……,當她意識到自己真的殺死了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後,她突然感到渾身冰冷,熱血已涼,她感到身軀空蕩蕩的,仿佛正在墜向地獄。


    麻生是恒將茫然的目光轉向周圍驚恐的尖聲尖叫的巫女們。


    “啊!!!殺人了,祭主大人在天照大神麵前殺人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能這樣?”


    “隻是除魔而已,為什麽要殺人!”


    “祭主大人瘋了嗎?”


    “不!不!不能這樣!為什麽……”


    隨著麻生是恒目光的轉移,巫女們紛紛側頭避開她的目光,就好像躲避指向她們的一柄沾染炙熱血液的屠刀,更有甚者發出驚叫,向後跌倒,哭泣求饒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沒有被魔頭附體!祭主大人不要殺我!”


    麻生是恒隻感覺自己心髒被插上了數把尖刀,每一聲尖叫都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靈,她下意識的看向麻生裕泰,想要尋求兄長的寬慰與鼓勵,卻看見兄長神態狂喜,向身邊的男人低頭獻媚。


    少女茫然了,再次想起那些能將她的熱血點燃的話語,可這一次,卻是對那些話語的深刻疑惑,


    “一個需要靠殺死毫不相幹的人來獲得希望與未來的民族,國家……他的未來真的是美好的嗎?”


    就在她茫然之時,巫女們卻又發出一陣幾乎掀翻屋頂,驚擾神明的尖叫。


    麻生是恒預感到她們的尖叫並非因為自己,下一刻,她遍循著巫女們目光找到了讓她們驚恐的原因——那個已經被她‘射殺’的男人!


    於是她對於兄長話語的疑惑,對於這些大人物求助伊始神宮的懷疑,對於林一的憐憫,對於自己惡行的慚愧痛心,在這一瞬間一掃而空!


    看著眼前離奇景象,少女感覺愈加冰冷,臉色煞白,仿佛置身於九幽地獄!


    林一晃蕩的身體仿佛重新找到了支點,他向後彎折到不成人樣的脖頸猛地折返回來,低垂著頭,而後慢慢抬起,完好的右眼睜開,從其中看不到痛苦或是憤恨,隻是如深潭般平靜幽邃,看不見盡頭。


    他伸出手,握住顫抖的箭身,狠狠往外一拽。


    啵~~


    就像是撥開暖水瓶的橡膠瓶塞一般,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下,林一輕鬆的將沒入腦中的半隻箭矢拔出來,熱騰騰的鮮血從眼眶中豪邁的噴灑而出,箭矢之上,還帶著他被刺穿的眼球和長長的沾血神經。


    被摧殘的眼眶中,那黑紅色的鮮血涓涓流下,難聞的鐵鏽味散布在空氣中,讓日光都陰冷了三分。


    林一用僅剩的一隻眼睛看向麻生是恒,然後展露出一個半張臉被猩紅血液覆蓋的溫和笑容。


    少女緩緩倒退,直到撞上牆壁,退無可退,她雙腿一軟,不禁跌坐在地,看著男人的傷口如時光倒流般迅速愈合,看見這神奇而驚悚的一幕,她又想到了麻生裕泰的話語。


    於是少女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不滅の悪魔が來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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