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走出山水市火車站時,眼裏早已蓄滿了淚水,這一刻竟讓人有幾分激動。劉春來掩飾地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自言自語著:這風真大。


    說完,他看了眼身邊的李林,李林仰起頭,努力地往回憋著淚水:可不是嘛。


    很快,他們就在火車站路邊的電線杆上看到了老孟的通緝令。那張通緝令風吹日曬的有些發黃、變暗,印在上麵的老孟也變得模糊起來。兩個人站在電線杆下,仔細地把那張通緝令看了又看,心猛然開始沉重起來。


    輕車熟路地上了公交車,不多久,車就駛到了營區門口。從車上下來後,他們並沒有急著往前走,而是遠遠地望著營區。門口的崗哨依舊,離開這裏不過一個多月,他們卻感到有幾年那般漫長。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後向前走去。


    離哨位越近,他們的心跳得越厲害。劉春來氣喘著說:歇歇。


    李林就立住腳。兩個人在馬路邊的一塊空地上坐了下來。


    劉春來從兜裏掏出煙,給李林和自己點上。再往前走幾十米就是他們熟悉的營區了,不知為什麽,他們越往前走,腳下越沒力氣,心也咚咚地跳個不停。


    不知過了多久,劉春來站了起來,兩個人又肩並肩地往前走去。


    哨兵很遠就認出了兩個人:班長、副班長,你們回來了?


    這時,倆人才看清哨位上的士兵是馬小初。


    馬小初站在哨位上,標準地敬了一個軍禮。


    見到馬小初,劉春來和李林仿佛見到了自己的親人。他們有很多話要對馬小初說,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


    咱們中隊還好吧?半晌,劉春來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


    大家都好。你們走後全中隊的人還經常提起你們,咱們班的人也都想你們。前兩天咱們班的王鑫說夢話時還叫你們倆的名字呢。


    王鑫是今年的新兵,剛下中隊時劉春來帶過他。


    聽了馬小初的話,望著營區裏熟悉的一草一木,兩個人百感交集。馬小初猛然想起什麽似的:快進去吧,你們大老遠地過來,一定想去中隊看看戰友。他們正在操場訓練呢,快去吧。


    與馬小初告別後,他們走進了營區。這裏的空氣是如此的熟悉,風輕柔地吹在臉上,恍惚間,似乎他們從來就不曾離開過這裏,隻是出去執行任務,轉身就又回來了。


    操場上正在進行越障礙訓練,士兵們生龍活虎的樣子深深地感染了他們。這一切對他們來說是太熟悉了,一個月前,他們也是這支隊伍中的一員,然而,世事難料,如今他們已離開了這支隊伍。


    兩個人就那麽入神地看著。


    中隊長邱豪傑正在帶隊訓練,忽然,他發現了兩個人。戰友們也早就看到了他們。中隊長一聲“休息”,戰友們馬上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著:班長,你們咋回來了?都工作了吧?這次是不是出差路過啊——


    劉春來和李林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們把早準備好的煙拿出來,分發給大家。戰友們一邊抽煙,一邊笑嘻嘻地說:班長,你瘦了,沒有在部隊時精神了,是不是談對象了?


    劉春來和李林不管戰友問什麽,一律微笑著,打量了這個,又看一眼那個,然後就和戰友抱在了一起。


    抬起頭時,劉春來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中隊長邱豪傑。中隊長透過人群默默地看著兩個人。


    劉春來拉了李林一下,兩個人就整理了一下衣服,雖然他們現在穿的不再是軍裝,但他們還是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然後,向中隊長跑過去。


    兩個人跑到邱豪傑中隊長麵前,舉起手敬了軍禮:報告中隊長——


    話說到這裏,他們就沒詞了,兩個人這才意識到自己隻是回到部隊來看看,一時間,竟顯得手足無措起來。


    邱中隊長熱情地握著他們的手說:歡迎你們回來。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我們就是回來看看。


    邱中隊長點點頭:讓通信員在招待所給你們開一間客房,以前你們是中隊的人,現在回來了,你們就是中隊的客人。


    那天晚上,劉春來和李林就住在了支隊的招待所裏。


    戰友們也都三五成群地過來看望他們。晚飯的時候,馬小初還給他們打來了中隊的飯。埋頭吃飯的時候,兩個人的眼淚止不住地落在了碗裏,馬小初急得一邊用手摩挲著褲腿,一邊勸著:別哭啊,班長,你們這不是回來了嘛。我知道,你們也想這些戰友。


    邱中隊長和指導員是熄燈前來到招待所的。


    直到站在中隊長和指導員的麵前,兩個人憋在心裏的話才終於說了出來:中隊長、指導員,我們是想打聽個事兒,那個逃跑的毒販抓到沒有?


    指導員和邱中隊長招呼兩個人坐下,也在另一張床沿上坐了下來。


    邱中隊長沉吟了一下說:按道理,老孟的事不該跟你們說,這是組織的秘密,但我和指導員能理解你們的心情——


    說到這兒,邱中隊長衝指導員點點頭道:指導員,還是你說吧。


    指導員深吸了一口氣,語氣頗有些沉重:好,那我就告訴你們,老孟至今還沒有被抓獲。公安機關也給其他省發了協查通報,但老孟就像人間蒸發一般,目前絲毫沒有消息。


    指導員說到這裏,停住了。


    邱中隊長拍了一下腿道:沒關係,老孟遲早會抓到的,他就是跑到天邊,也逃脫不了法律的製裁。好啦,咱們不說這些了,你們倆這次來,中隊歡迎你們,有什麽困難就跟中隊說。


    這時,熄燈號吹響了。邱中隊長和指導員站起身來:那你們休息,我們還要去查哨。


    當熄燈號又一次響起時,劉春來和李林已經躺到了床上。一切都靜了下來,軍營特有的靜謐浪一般地湧了過來。


    兩個人卻沒有絲毫的睡意,過了許久,李林翻了個身:春來,還沒睡?


    睡不著啊。劉春來深深地歎了口氣,從煙盒裏摸出兩支煙,遞給了李林一支。


    暗夜裏,兩個煙頭明明滅滅地閃著。


    你說這老孟去哪兒了?劉春來狠狠地吸了口煙,自言自語著。


    中隊長不是說了嘛,就是跑到天邊也要把他抓回來。


    劉春來忽然咳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


    你怎麽了?


    沒事兒,煙嗆的。劉春來用力按滅了手裏的煙頭。


    忽然,李林在黑暗中說:明天咱就去公安局看看,說不定他們會有什麽新消息。


    劉春來咬著牙,攥緊了拳頭:隻要一天抓不到老孟,我這心就一天不得安生。


    接下來,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似乎在靜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夜裏,他們被一陣急促的哨聲驚醒。兩個人條件反射地站到了地上,穿好衣服時,才發現哨聲是在營區的另一側響起。


    透過窗子,他們看見一隊戰士緊急集合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看著窗外的一切,他們知道這是部隊又接到了緊急命令。


    第二天一早,他們才得知又有一個大案發生了。全支隊的人統統都去執行搜山任務了,整個營區除了執勤人員,一下子就空了。


    劉春來和李林走在空蕩蕩的營區裏,心裏不是滋味。如果一個月前不離開部隊,他們就依然還是這裏的一員,和戰友們一起站崗訓練,執行抓捕任務,生活既緊張而又充實。可現在,他們隻能作為看客目睹著眼前熟悉的一切。


    沒過多久,兩個人落寞地從營區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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