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胡壚這句內蘊殺機之言,慕容景嶽早駭得麵如土色,心中更是一萬個後悔押錯了寶,不該將石萬嗔這中看不中用的老魔當作靠山,打算借其之力反噬胡壚和程靈素。


    兩次被胡壚輕易擒拿,方才又見識到那一手驚神泣鬼的飛刀絕技,他知道自己在此人麵前甚至沒有逃跑的機會,當時雙膝一軟向著程靈素跪倒,連連叩拜道:“小師妹饒命!”


    他倒也真有些小聰明,知道眼下唯一能救自己性命的便隻有程靈素。


    程靈素幽幽一歎,卻並未開口向胡壚求情。方才慕容景嶽和薛鵲將胡壚和她都算計在內,自己顧念師父情麵和同門之誼,或可既往不咎,卻不能不考慮胡壚的想法。而且她也相信胡壚同樣會考慮自己的想法,不會令自己太過為難。


    另一邊的薛鵲卻頗有些狠勁,很有些不屑地看了慕容景嶽這當初自己曾鍾情之人一眼,轉向胡壚冷笑道:“咱們被你已武力懾服,本就是口服而心不服。一旦又機會反噬,自然不會錯過。既然謀事不成,隻算咱們倒黴。你要交代,我便給你一個交代!”


    說罷倏地從腰間拔出一口短刀,不帶半分遲疑地手起刀落,將自己左手齊腕斬落。


    “師妹!”


    “娘!”


    薑鐵山和薑小鐵同時變色驚呼,一起搶步上前。


    所幸他們雖一門心思鑽研害人的毒術,卻也多少涉獵了一些醫術,當時四隻手動作嫻熟地為薛鵲敷藥止血、包紮傷口。


    胡壚見這女子如此硬氣,不免高看了她一眼,頷首道:“你既敢作敢當,則此事就此揭過,你們可以走了。隻是須要記得,在沒有把握應付貧道之前,都遵守誓言老實做人罷!”


    薑鐵山和薑小鐵一左一右扶著麵色慘白的薛鵲,頹然返回了那生鐵澆鑄的墳塚形大屋。


    他們此刻都已清楚認識到自己與胡壚的差距,知道此生絕無可能在他手底翻天,也便絕了報仇的希望。


    胡壚將目光轉回慕容景嶽的身上,見他仍是麵色變幻躊躇不決,遂淡淡地道:“慕容先生若是下不了決心,貧道可以幫你決定!”


    “不必!”慕容景嶽打個冷戰,哪敢讓對方親自動手,當下將牙一咬心一橫,也拔出一柄短刀,將一隻左手斬落在地。


    他卻沒旁人來幫忙服藥裹傷,隻能強忍劇痛親力親為。


    止血包紮已畢,他眼巴巴地向胡壚投去滿是哀求的目光,看到胡壚擺了擺手,登時如蒙大赦般抱頭鼠竄而去。


    他一路逃竄一路在心中發狠,有朝一日定要將胡壚和程靈素碎屍萬段以償今日兩番遭擒之辱和斷腕之恨,心中卻清楚自己這心願怕是終身難有實現之望。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程靈素說石萬嗔一身劇毒,即使暴屍荒野也不免流毒無窮,求胡壚挖了一個深坑將其掩埋了事。


    兩人回轉程靈素家中,分房而眠休息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他們一早起身,先到白馬寺的集鎮買了一匹馬,然後一起返回苗人鳳府上。


    白馬寺不過是個偏僻小鎮,原也沒有什麽上等腳力,胡壚新買的馬已是鎮上最好的一匹,卻也不過中下之品,與那匹神駿白馬相比自是遠遠不及,因此他們返程所用的時間比來時多耗了兩倍有餘,等到了苗人鳳家附近中時已是次日的深夜。


    尚未到苗家門前,胡壚離得老遠已看到那邊打著無數火把,將整座宅院周圍都照得通亮,足足三四十號身形相貌各異的漢子手持兵器火把,成半圓陣勢將這座宅院的前門圍個水泄不通。


    在正門前的一片空地上,正有兩夥人狠命廝殺。胡壚目光敏銳,早看清一邊是湯沛和已改換回女尼裝束的圓性;另一邊則是胡斐和四個分使單刀、長劍、鋼鞭、雙槍的中年漢子。


    圓性一手拂塵一手軟鞭,招招淩厲狠辣,與將一柄長劍使得如青龍戲水、靈蛇吐信的湯沛堪堪戰個平手。


    胡斐一口鋼刀忽快忽慢、剛柔並濟,刀法赫然已在這數日之間大有精進,想是已得苗人鳳指點了“胡家刀法”的精粹要訣。隻是他的四個對手都是四十歲開外年紀,手底功夫極是硬朗,彼此之間又似頗善聯手合擊。縱使胡斐刀法變化無窮殺招跌出,已漸漸將占到了上風,若說取勝卻也非在一時三刻之間。


    苗人鳳卓立門首,左手垂在身側,右手牽了女兒苗若蘭,那小女孩兒的懷中則抱了一柄比她本人矮不了多少的烏鞘長劍。


    “田歸農,”苗人鳳低沉的聲音向著遠方傳了開去,“苗某身上之毒已被高人解除,你若要取我性命,便親自現身來拿罷!”


    他說的本是真得不能再真的實話,奈何在某些心思詭譎之輩心中,這正是實則虛之的疑兵之計,反而把將信將疑懸在空中的一顆心放回肚裏。


    一聲清朗長笑從遠處的黑暗之中傳來,隨即便看到一個錦衣華服、腰懸長劍的中年男子緩步而來。此人長眉俊目、器宇軒昂,單以賣相而論,勝過苗人鳳不止一籌。


    在他的身後,又有三男一女四個或英武、或俊秀的青年簇擁追隨,十足是人生贏家的風采氣度。


    胡壚猜到此人定時田歸農無疑,隻見他從手下自動閃出的一條通道中走到苗人鳳對麵,也不理會仍在交手的胡斐、圓性等人,彬彬有禮地拱手笑道:“苗二哥卻是誤會了小弟的一番好意,小弟此來隻為請二哥父女到舍下略作盤桓,委實並無加害之意。”


    他說出這番話時實是無比得意,確定了多年來如一座大山般壓在自己心頭的大對頭身中劇毒命不久矣,那半生用盡心機孜孜以求的寶藏之秘亦近在眼前,他隻覺此刻已經踏上了人生的巔峰,平生從無一刻似這般揚眉吐氣、心滿意足。


    苗人鳳似有些憐憫地看了躲了自己數年,如今卻自己送上門來的田歸農,實在沒有與之多說半句話的耐心,輕喚一聲道:“蘭兒,劍!”


    苗若蘭聞言,乖巧地鬆開抓著爹爹的左手,顯得稍有些費力地用雙手將那柄烏鞘長劍托舉在身前。


    苗人鳳用先前以衣袖遮掩,早已恢複了正常膚色的左手將長劍連鞘抓過。


    在田歸農陡然如見惡鬼般滿是恐懼的目光中,他右手則輕輕拍了拍女兒的頭頂,柔聲道:“蘭兒別怕,爹爹打跑了壞人便來陪你。”


    苗若蘭重重地點了下頭。脆生生地道:“爹爹放心,女兒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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