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拳”由武當鼻祖張三豐真人開創,經數百年開枝散葉分化出許多支脈。


    於振海拜白眉道人為師,除了內外功精進之外,還學到了武當嫡傳的“太極拳”功夫。


    後來他又憑借著亡父於萬亭與趙半山的交情,向其求教了溫州太極門的拳法精要。


    兼修了這兩脈同源而異流的“太極拳”後,他依照白眉道人這位武學大宗師的指點,結合自身性情稟賦,摒棄其中的陰柔之法而單取最剛猛的“捶法”路數,整合成四十八式極其霸道凶猛的拳法。


    此刻他借著試探切磋之名,在一式“彎弓射虎”之後,“肘底捶”“進步搬攔捶”“護心捶”“連珠炮”“金剛搗錐”……拳打連環之勢,暴烈如雷轟霆擊,急驟如暴風驟雨,每一拳都似要將麵前的胡壚捶成肉泥。


    對方的所謂試探隻是借口,胡壚卻是當真有心試探此人深淺。


    因此初時並不著急還招搶攻,隻是將“酒仙踏月,醉步迷蹤”的身法步法施展開來。


    身形隨著踉蹌的腳步東一顛、西一歪,在這個院落的有限空間內從容移形換位。


    任憑對方拳法如何厲害,也始終沾不到他半片衣角。


    片刻之間,兩人一攻一閃交手五十餘合。


    胡壚也已大致摸清了於振海的底細並在心裏由衷讚歎一聲“厲害!”


    他讚歎的卻非於振海,而是一手造就了於振海的白眉道人。


    通過觀察,胡壚可以確定於振海此人或有些心機手段,但在武學上的根骨和悟性確實隻算尋常。


    偏偏白眉道人不僅能為其築就這一身深厚堅實的內外功修為,更量體裁衣指點他練成這一路最適合他的拳法,使他擁有了隻差一線便可登臨當世絕頂之列的強橫實力。


    不過人力終是有時而窮,白眉道人再是手段通天,也無法突破於振海本人天賦桎梏,以至於他必然永遠也無法越過那瀕臨絕頂的一線之隔。


    單以他此刻施展的拳法而論,如此一味追求剛猛霸道,在麵對實力不及自己的對手時固然勢如泰山壓卵,在麵對胡壚這等真正晉升絕頂境界、參透武道生克變化之妙的對手時,又太容易被采取針對性的手段克製。


    胡壚從來都不是會吃悶虧的性格,方才被於振海暗算一次,即使自身安然無恙,也不妨礙他在心中的一個小本本上狠狠記上一筆。


    因為目前與“紅花會”關係微妙,而此人在日後還能派上些用場,胡壚倒也沒有取其性命的意圖,但給他吃些苦頭小懲大誡則是應有之義。


    拿定主意後,他便不再一味閃避,依循“醉夢紅塵,歸藏八法”中的一個“柔”字訣竅,雙掌施展出囊括太極拳、綿掌、纏絲手等陰柔功夫精粹卻又能推陳出新、自出機杼的招式,輕柔似春蠶吐絲,綿密如織女織紝,纏纏綿綿、層層密密地將於振海的拳勢包裹起來。


    於振海越打越是心驚,初時對方隻是憑身法閃避,便令他百般狂攻盡都無效。


    如今胡壚稍加回擊,他便感覺自己如深陷泥沼深潭之中,拳腳之上明明有千鈞之力,使出來後卻變得綿軟遲鈍。


    類似的情形,也隻有與師父白眉道人、義兄陳家洛試招時出現過兩次。


    難道這不過二十來歲的小牛鼻子,在武道修為上竟足以與那二人比肩?


    這個念頭萌生後,他的戰意膽氣立時衰頹,好在確信對方應該要顧忌自己身後的“紅花會”,於是生出趁早主動認輸,說幾句場麵話便即抽身的想法。


    但他念頭才動,胡壚便由其拳勢變化中有所感應,雙掌招式隨之變換進擊。


    於振海察覺不妙,張口欲說“且慢”,然而隻吐出一個“且”字,便被胡壚用一式“關平捧印”,右掌疾出如風,掌心向上掌緣向外,在他下頜處輕輕一托。


    這看似輕柔的一托卻蘊含莫可抗禦的大力。


    先使於振海半張的嘴巴猛地閉合,咬得未及收回的舌頭鮮血淋漓險些斷掉,又將他整個人高高地掀飛,在空中倒翻了四五個筋鬥後,狼狽無比地五體投地摔落塵埃。


    胡壚一得手竟不留情,身形如風掠到摔得昏天黑地一時無法起身的於振海身側,抬右腳向著他後腦重重踏下。


    以他的武功,隻要這一腳落在實處,定然令其顱骨粉碎腦漿迸裂。


    “腳下留情!”


    喝聲入耳,同時有一條魁偉身影從牆外飛掠而入,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掌向著胡壚迎麵推出。


    手掌過處,壓破了不及排開的空氣,爆出一連串殷殷雷鳴。


    這人卻是先出聲後出手,又是由正麵攻擊胡壚,與先前於振海的行徑大有不同。


    胡壚雙目精芒閃動,收回踩踏於振海頭顱的右腳,抬右手正麵一掌平推,掌力同樣轉換成至剛之力,勢挾風雷,隆隆有聲。


    雙掌交擊,宛如一個晴天霹靂在院中炸開,狂暴的勁氣以兩人為中心向四周肆意擴散,吹得數丈外幾扇窗戶上的窗紙嘩嘩作響。


    在近處旁觀的程靈素與仍匍匐在地的於振海都覺雙耳共鳴,其中程靈素功力尚淺,更覺心旌搖蕩幾難自持,急忙向後退出一段距離,又潛運內力調息才平複了被掌力餘波撼動的氣血。


    出手救下於振海的是一個肩寬背闊、腰窄腿長的雄健中年漢子。


    見胡壚竟能硬接自己一掌而絲毫不落下風,他驚訝之餘也不免生出好勝之心,當即收右掌出左掌,又是勢若奔雷的一掌當胸擊至。


    胡壚不閃不避,同樣撤右掌以左掌相迎,掌上仍純用剛勁,毫無花巧地硬打硬拚。


    轟然大響中,兩人身軀都是一晃,腳下則皆寸步未移,仍是平分秋色之局。


    在兩人拚第二掌之時,地上的於振海終於回過神來,就地用個“燕青十八翻”的功夫,貼地翻滾到牆根才彈身站起。


    他麵色陰晴不定地看著交手的兩人,卻沒有上前幫助那中年漢子的意思。


    此刻那中年漢子一張黝黑的方正麵孔上滿是棋逢對手的酣暢與興奮之態,大笑喝道:“好掌力,再來!”


    話音未落,他撤回左掌後以雙掌緩緩向前推出,掌勢艱澀凝滯,宛若在雙臂之上挽了崇山峻嶽一般。


    胡壚神色罕有凝重,同樣緩緩向前推出雙掌。


    這一次四掌相交卻是無聲無息,隻是隨即兩人身上的骨節都發出一連串劈裏啪啦地清脆爆響。


    那漢子率先收掌後退,低頭看到自己腳下踩著的兩塊方磚已經四分五裂,而胡壚腳下的方磚仍完好無損,麵上當即現出由衷地讚歎與欽佩之色,拱手笑道:“胡少舵主好厲害的掌力,文泰來甘拜下風!”


    胡壚順勢也後退幾步,稽首還了一禮,含笑道:“不敢,今日能領教文四當家名震天下‘奔雷手’絕學,實乃貧道三生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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