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還道是誰,原來是你這隻臭蝙蝠!”


    等看清來人形貌時,周顛第一個叫了起來。


    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形容枯瘦,麵上白慘慘地沒有一絲血色,雖然在晴天白日之下,身上也透著森森陰冷之氣,像個鬼倒多過像個活人。


    聽到周顛的話,這漢子也不著惱,隻是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寒聲道:“周大散人既知是我韋一笑還敢如此口無遮攔,難道不怕我這隻臭蝙蝠吸了你香噴噴的血?”


    周顛雖是天不怕地不怕,聞言也不由後頸發冷,情不自禁地一縮脖子。


    楊逍看到來的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一的“青翼蝠王”韋一笑,心中立時大喜,忖道:“雖然此人當初也是爭奪教主之位的對手,如今卻可以作為盟友,共同對抗占了大勢的五散人和五行旗。”


    想到此處,他當即從椅上起身,滿麵春風地拱手道:“韋蝠王方才說有主意裁決當前困局,兄弟願聞高論。”


    他料定韋一笑必也不願意被顯然是得了五散人和五行旗支持的胡壚撿便宜登上教主之位,所說的主意定然有利於自己,因此決定不管他說了什麽,一定要全力支持。


    韋一笑哈哈一笑道:“當年你楊左使能留守總壇,以你的‘鐵焰令’代行教主之權,憑的不還是武功勝過咱們這些人一籌,打得咱們沒臉留在光明頂嗎?如今咱們大可依葫蘆畫瓢再做過一場,誰的拳頭最硬,便由誰來做主?”


    “韋蝠王高見!”


    周顛大喜過望,在這一瞬看素來麵目可憎的韋一笑分外順眼,破例用了尊稱了稱呼。


    “此言有理,就該這麽辦!”


    “說得好!”


    其餘眾人亦紛紛出言附和。


    楊逍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隨即目光瞥向五散人中的布袋和尚說不得,見他麵上滿是喜色,心中暗罵自己道:“該死,楊逍你卻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怎就忘了韋一笑和說不得是過命的交情,說不定這死蝙蝠事先便和那賊禿商量好了。”


    便在他心中飛快盤算如何駁斥韋一笑這主張時,韋一笑卻忽又將雙手在腰上一叉,喝道:“話說在前麵,我韋一笑是讚同楊左使意見的,無聖火令便不能定下教主之位,非教主便不能進入秘道禁地。哪一位與韋某人意見相左,便請上來賜教罷!”


    “臭蝙蝠,你究竟搞什麽鬼?”


    眾人都被韋一笑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周顛則索性又罵了起來。


    楊逍看看五散人和五大掌旗使的神色不似作偽,心中也有些迷糊,於是選擇了默不作聲靜觀其變。


    胡壚重新起身,含笑拱手道:“韋蝠王所言固然是高見,但大家都是教中手足,便是切磋武功也難免有傷和氣,不如由貧道來與韋蝠王做個小小的遊戲。如此無論誰輸誰贏,都無傷大雅。不知韋蝠王意下如何?”


    韋一笑拱手還禮道:“這位胡壚道長的所作所為,韋某也是聽過的。不說你的武功修為和在江湖上的名聲,隻說你查明了陽教主身死的真相,又擒下了害死陽教主的元凶,韋某便該敬你三分。既然是你開了口,韋某絕無不應之理。便請道長說一說,這遊戲是怎生個玩法?”


    胡壚指了指眾人所在的這個一麵是八九間茅屋,三麵是竹籬圍牆的院子,笑道:“貧道久聞韋蝠王輕功天下無雙,咱們便以這院子為界,由韋蝠王逃而貧道來捉,捉得到便是貧道勝,捉不到便是韋蝠王勝,如何?”


    韋一笑縱聲長笑:“有趣!便依道長的主意——但韋某要加上一條,眾位兄弟都請安坐不動,稍後若是誰不小心衝撞到哪一位,一樣算輸如何?”


    胡壚鼓掌笑道:“正該如此!”


    “且慢!”一旁的楊逍忽地插嘴,向胡壚拱手道,“敢問道長,既是遊戲,是否該有個時限?”


    他心中已權衡明白,雖不知韋一笑究竟是何心思,但助他一臂之力挫敗胡壚,總是對自己有利。


    胡壚深深看他一眼,抬右手豎起食中二指,指間不知何時夾了一枚銅錢。


    他的兩根手指一錯,那枚銅錢化作一團黃光落在自己座位旁的一張小幾上,滴溜溜地急速旋轉起來。


    “待到這枚銅錢停了下來,這遊戲便算結束!”


    韋一笑先是一呆,臉色隨即現出怒色,喝道:“道長如此有信心捉住韋某嗎?”


    話聲未畢,也不轉身,也不見屈膝虛力,身形如一縷輕煙般向後飄去,倏忽之間已到十來丈外的竹籬邊。


    胡壚微微一笑,同樣不見如何作勢,身形如虛空挪移般一下明滅閃爍,憑空出現在韋一笑身邊,探掌向他肩頭按去。


    韋一笑嚇了一跳,口中發出一聲怪叫,在後背堪堪觸及籬牆的瞬間,飛退的身形毫無征兆地向左一斜,足不沾塵如淩虛蹈空,橫向挪移數丈。


    胡壚身如遊龍矯捷折向,如影隨形地緊追韋一笑,那隻手掌距離韋一笑的肩頭不過三尺距離。


    韋一笑驀地身如一鶴衝霄而起,這一躍足有六七丈高度。


    胡壚則同樣如鯤鵬般扶搖而上,飛騰的高度比韋一笑隻高不低,一隻手掌仍如原式按向對方肩頭。


    韋一笑身在虛空雙臂一展,一身寬大青色布袍迎風招展,整個人當真如一隻伸展雙翼的巨大青蝠,在空中盤旋三匝,越轉越高,竟憑空再將身形拔高三丈。


    胡壚則將雙掌向下一按,掌力震蕩空氣生出極強反震之力,身軀借力騰空再次淩駕於韋一笑之上。


    下麵坐在椅子上追著兩人身形仰頭觀看的眾人無不目眩神池,實在不敢相信時間竟有如此超凡脫俗的輕功身法。


    而此刻的韋一笑雖自負輕功舉世莫及,在這一刻也不由對胡壚歎為觀止。


    當然,讚歎歸讚歎,要讓他心悅誠服卻還不夠。


    他忽將雙臂一斂,整個人頭下腳上,如跳水般從十來丈高空急墜而下。


    胡壚則將真氣下行,用出“千斤墜”一類功法,人亦如流星飛墜。


    韋一笑一顆頭幾乎要撞在地上時,身體忽地如一條滑溜的長蛇般貼著地麵飛躥了出去,一閃繞到並排坐著的五散人身後。


    胡壚雙足落地的瞬間,腳下如醉酒般一個踉蹌,身軀左一歪右一斜,竟也緊追著韋一笑閃到五散人身後。


    韋一笑長身而起,幻化作一道幾乎失去實質的淡淡青影,在院子裏坐著的眾人之間來回穿梭。


    眾人都隻覺清風拂麵,眼前似有人影閃過,卻再也難以用雙目捕捉到他的蹤跡。


    楊逍是心中大喜,五散人和五大掌旗使則是暗自叫苦,均認為胡壚此次是有些托大。


    他們都知道韋一笑的輕功之所以獨步天下,固然是師出名門得了高人傳授,更多的因素還是他天賦異稟,實在已經超出人類所能臻達的極限。


    雙方若是長途競走,胡壚定然可以憑著入微大宗師的深厚功力後來居上勝過韋一笑;但如此畫地為牢,除了速度之外,更多地是較量趨退轉折的輕功身法,而這正是韋一笑的看家本事。


    偏偏胡壚還受楊逍言辭挑動約定了期限,此刻那枚銅錢已漸漸轉得慢了下來,隨時都有可能停止轉動倒在桌麵上,到時這局麵實在有些難以收拾。


    便在雙方心中各自滋味不同之際,胡壚驀地發出一聲長笑,喝道:“韋蝠王,得罪了!”


    在喝聲中,他身形在眾人眼中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變為八、八變十六……最後分化成八八六十四個胡壚道人,各依易經六十四卦方位而立,分布在這個院子裏的每一個角落,而後整齊劃一地做了一個舉掌下按的動作。


    韋一笑的雙目倏地瞪圓,直覺自己下一刻無論向哪一個方向閃避,都會被一隻手掌按在肩頭。


    “拚了,老子不信會這般倒黴,正好撞在你的真身手裏!”


    在電光石火間做了決定之後,他身向後移,果然是將肩頭送到其中一個胡壚的掌下。


    隨著肩頭傳來的清晰觸感,韋一笑心頭先是一沉,隨即卻感到那手掌上的力量不算甚大,似乎隻要將肩膀一抖便可掙脫。


    然而便在他稍一驚愕與遲疑的瞬間,滿院的六十四個胡壚重歸於一,最終隻剩下用手掌按著韋一笑肩頭的一個。


    與此同時,韋一笑也感覺肩頭的手掌變得厚重如山嶽,自己便如山下壓著的一隻小小蟲蟻,無論如何掙紮都難以擺脫。


    恰在這一刻,那枚銅錢終於停止旋轉,叮的一聲倒在桌麵上。


    韋一笑臉色更白了幾分,聲音有些幹澀地問道:“你這是妖法還是武功?”


    胡壚笑道:“這是貧道自創的‘凝眸分身,移形換影’身法。貽笑大方,慚愧之至。”


    在先天之境時,他這身法固然玄妙,卻隻能分化出有如真身的幻影惑人雙目;如今到了入微之境,已經可以憑借強大的精神力指揮留存在幻影分身中的真氣,令這幻影分身擁有幾分攻擊之力。


    當然,因為留存的真氣有限,這攻擊力還難以威脅到真正的高手。


    “凝眸分身,移形換影……”


    韋一笑低聲念了幾遍這身法的名稱,最終向著胡壚拱手一揖,歎道,


    “道長之能,實非韋某能夠揣度。韋某心服口服,願賭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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