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自太祖趙匡胤立國至今,共設有一主三從四處都城,分別是東京開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南京應天府。


    仁宗慶曆年二年,遼國於北境集結重兵,將有南侵之意。


    消息傳至東京,滿朝文武莫不驚疑,其中便有人勸宋仁宗遷都西京以避強敵。


    唯有呂夷簡力排眾議,言明若放棄黃河天險,西京縱為金城湯池亦不足恃,莫如反其道而行之,升黃河以北的軍事重鎮大名府為陪都,宣示皇帝將禦駕親征。遼人秉持蠻夷畏強侮怯之性,見大宋擺出不惜全力一戰的強硬態度,必然畏縮退兵。


    事情發展果如呂夷簡所料,而大名府亦就此成為大宋的第四座都城。


    因為兼有軍事要塞與陪都之一的雙重屬性,大名府既有堅城高樓、闊塹深壕,又有十裏繁華、舞榭歌台。駐雄兵猛將,納百萬生民,實是當今天下有數的巨大城市。


    如今的胡壚,正乘車由大名府西門入城,身邊除了一個趕車的仇五,還多了一個騎馬隨行的慕容燕。


    當日胡壚吐露收徒之意,卻令慕容燕又驚又喜。


    她雖然性情孤高,卻並非不通世事。


    因為父親早逝,她的武道修行全憑自己參悟摸索家藏的武功圖譜,期間免不得走了一些彎路,需要將來耗費加倍的時間和精力去彌補修整。


    她之所以重視虛紫菀這個對手,也正因為可以在與之交手的過程中,更快更精準地發現自己修行中的疏漏之處。


    當今天下,除了寥寥數位武道通玄的天人與道法入聖的陸地神仙,入微大宗師仍是高居於芸芸眾生之上俯瞰世間的武林神話。


    他慕容家雖曾出過慕容龍城這位功臻通玄的天人,後來卻是日漸衰微,祖父慕容博尚堪堪躋身入微之境,父親慕容複則終生隻囿於先天之境。


    如今胡壚這位大宗師主動開口,慕容燕自知這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機緣,當時並未遲疑,立即便行了拜師之禮。


    至於對方是否另有所圖,她也在刹那間做過權衡。以對方實力與慕容家如今的情形,若有所圖實是予取予求,根本無須如此麻煩。


    憑吊了蕭峰這位仰慕已久的好漢,又收得慕容燕這位疑似未來“劍魔”的佳徒,胡壚深感此來雁門不虛此行。


    作為車夫的仇五問起下一步的行止時,胡壚忽地生出一個念頭,打算往山東一行,除了觀察幾個人以做將來之圖,還想試著尋找一樣東西。


    當下三人折返向西而行,一路上胡壚除了繼續指點仇五,也開始教導新收的弟子。


    慕容燕與胡壚的另一個弟子阿飛一般,都是修習劍道的絕頂天才,但兩個人所走的道路截然相反。


    阿飛是由簡入手,初時隻苦練一式刺劍,練到出神入化之境,這極簡的一式刺劍自然能衍生出無窮無盡的精妙變化。


    慕容燕則是由繁入手,初時兼采天下武功之長融入自己的劍法,追求的則是到最後能化繁為簡返璞歸真。


    幸好胡壚的底蘊深厚無比,即使是兩個天賦相近而修行路數相反的弟子,也有足夠的能力因材施教。


    既然慕容燕要博采眾長,他便將自己數世積累、淵博如海的武功傾囊相授,此外更指點她參悟《周易》《連山》《歸藏》三易,教她以易理為綱,歸納編排進而推演融合一身所學。


    如此一路行來,這胡壚的耳提麵命。口傳身授之下,慕容燕和仇五的武功都日漸精進,慕容燕已重新構建了自己劍道修行的框架,而仇五則在作為陪練助其淬煉劍法的過程中偶爾觸動靈機,一步跨過門檻晉升先天之境。


    這一天三人行至大名府,胡壚想到此地有一座聞名天下的“翠雲樓”,又有一位威震天下的“玉麒麟”,便想入城去品一品“翠雲樓”的美酒佳肴,見一見周侗曾說有望青出於藍的弟子。


    仇五驅車入城,找人問明道路後徑至翠雲樓下,三人也各自從車馬上下來。


    此樓高有三層,以條石為基,方磚為牆,木為梁柱,瓦覆樓頂,飛簷鬥拱,雕梁畫棟。


    樓上除了賓客推杯換盞的喧鬧之聲,又有笙管笛簫、歌女曼吟,一派繁華靡麗的景象,與大名府這座為抵禦外敵而設的北都重鎮殊不相稱。


    在門口迎客的夥計甚有眼力,看胡壚和仇五雖衣著樸素、貌不驚人,同行的慕容燕卻是由內而外透出一種世家公子的雍容貴氣,偏偏她又恭謹隨侍者胡壚身後,當時便知這三位客人大有來頭,而且是以胡壚為尊,當即快步迎上前來,殷勤地向胡壚施禮後賠笑道:“道爺一路辛苦,敢問您三位用餐是在樓下大堂還是高升至樓上雅座?”


    胡壚含笑道:“有勞小哥兒在樓上尋個臨窗的雅座,再煩請喚人來看顧車馬。”


    夥計打躬道:“車馬不勞費心,敝樓自會著人妥善照料,三位請隨小人上樓。”


    說罷先招一招手,立時便有人上前來,牽了騾車和白馬到後麵刷洗飼喂。


    胡壚三人隨那夥計登上三樓,在一處臨窗雅座坐定,隨意點了一桌菜肴和兩壇好酒。


    那夥計轉身下樓,不多時便帶人將各色菜肴與美酒輪番送了上來。


    胡壚從來都沒甚架子,喚了慕容燕和仇五共飲。


    兩人都沒有胡壚的海量,隻是小口啜飲作陪,聽胡壚隨口點評他們各自的武功進境。


    正說話間,樓上忽地響起一陣簫聲,宛如,清耳悅心,滿是喧鬧之聲的酒樓登時安靜下來。


    簫聲流轉,綿延悠揚,與之相伴的是一段婉轉如鶯啼的歌聲:“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仇五識字有限,對詩詞這些調調兒更一竅不通,除了將第一句的“並刀如水”聽入耳內,後麵的完全不知所雲,連帶著也覺這嫋嫋簫聲與怯怯歌聲頗不爽利。


    胡壚與慕容燕則聽出詞曲是當代詞人周邦彥所作的一曲《少年遊》,寫的是秦樓楚館女子與恩客戲謔調情的情形,刻畫得惟妙惟肖,呼之欲出。民間更有傳聞,說詞中男女便是當今官家與東京名妓李師師。


    一曲唱罷,樓中先是持續安靜片刻,隨即爆出滿堂彩聲,其中又有人高聲叫道:“小乙哥的洞簫與秀秀姑娘的歌喉,誠可謂珠聯璧合,當真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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