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陸謙,見過老爺,見過周老爺!”


    一個白麵微髯、貌似敦厚的中年男子進得房中,首先便向著黃裳和周侗恭謹行禮。


    這男子穿著一身低級武官服色,左肋下懸掛腰刀,全身上下收拾得齊整潔淨一絲不苟。


    黃裳手拈胸前長髯,微笑問道:“陸謙,如今你已在太尉府中任職,可不比以舊日禮節相見。”


    那陸謙起身後肅然道:“老爺說得哪裏話來,當初若非老爺傳授小人一身武功,又寫信薦舉小人入京,哪來的小人如今的微末前程?況且小人雖擔個虞候職銜,其實不過是太尉府中的一個閑人,萬萬不敢在老爺麵前拿大。”


    黃裳見此人如此謙卑有禮,看他便覺分外順眼,遂又含笑問道:“你特意輾轉來侗老處尋我,可是有甚事情?”


    陸謙略一躊躇,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胡壚師徒。


    黃裳擺手道:“這位胡壚道長是世外高人,便有甚機密也不會泄露出去,無須回避。”


    陸謙聞言,忙又向胡壚施禮,然後才道:“小人此來,卻是奉高太尉之命,請老爺過府去救治他螟蛉義子高衙內。”


    黃裳皺眉道:“那高衙內若患了甚疑難雜症,便該去請郎中。以高太尉的麵子,便是請太醫院的禦醫出手也不算難事,為何要來請我?”


    陸謙苦笑道:“若是患病,自然不敢勞煩老爺,但以小人驗看所知,衙內恐怕是著了絕頂高手的算計。


    “日前衙內被山賊劫持,今天剛剛被救了回來。回府之後,衙內便覺身體大有不妥,似乎是……忽然不能人道。太尉也找了幾個有名的郎中上門診治,卻都弄不清其中原委。


    “後來還是小人覺得蹊蹺,便試著用真氣探察一番,結果發現在衙內下腹丹田中盤踞著一縷極其古怪的真氣。這真氣不僅至陰至寒,鎖住衙內體內陽氣令其無法觸動欲念,而且在不斷吞噬衙內體內生機以壯大自身。照此情形發展下去,衙內不僅隱疾難愈,隻恐還將危及性命。


    “小人又嚐試驅除那一絲真氣,但那真氣甚是詭異,似存於有無之間,小人的真氣根本無法觸及它,更遑論驅除。因太尉催迫甚急,小人在彷徨無計之下,忽聽人說老爺到了京城,隻能稟明了太尉,欲勞煩老爺出手。”


    黃裳聽罷沉吟不語。


    他是正經仕途出身,素來看不上高俅這等幸進之輩,又隱約聽過高衙內的所作所為,便有些不大樂意理會這等厭物。


    隻是高俅已經知道他或有能力救他兒子,他若不走這一趟,必然要被他記恨在心。


    兩人文武殊途,高俅未必奈何得他,卻必然要將怒火發泄在陸謙頭上。為了這有實無名的弟子,說不得他也隻能捏著鼻子去了。


    想到此處,他終於向陸謙頷首表示答允。


    “多謝老爺體諒小人難處!”


    陸謙大喜拜謝,並表明知道黃裳答應此事全是為了自己,心思當真是玲瓏剔透。


    隨後他又轉向周侗道:“周老爺若是無事,最好也一起過去。”


    周侗略怔一下道:“老夫過去做什麽?”


    陸謙有些無奈地道:“此次從山賊手中救回衙內的正是林兄,但他在護送衙內的中途先行離開,偏偏衙內便是在他離開後遭了算計……”


    周侗臉色一變,知道以高俅為人,絕不會感念林衝救回了兒子,隻會怨恨他沒有護得兒子周全。


    為今之計,也隻有如陸謙所說,隨黃裳同往太尉府,在救治高衙內一事上出些力氣,希望能為弟子消除此隱患。


    當時黃裳和周侗便向胡壚告了罪,準備隨陸謙出門。


    胡壚卻笑道:“左右閑來無事,兩位若是不棄,貧道也願同往。”


    黃裳和周侗都已知道了他的高深莫測,想著有他同行,成事的把握自然更大,便都沒有拒絕。


    這邊陸謙急匆匆帶路往太尉府趕,那邊高衙內已將一座偌大太尉府鬧得沸反盈天。


    在高衙內的臥室之內,滿地都是摔得粉碎的瓷器玉器,高俅的一群妻妾圍著滿床打滾哭號的高衙內噓寒問暖,高俅則臉色鐵青的坐在一旁。


    “爹,這次你一定要救我!”


    高衙內一把推開身邊不知是第幾房姨娘的美豔婦人,連滾帶爬地從床上下來,撲在高俅腳邊抱著他大腿痛哭流涕。


    “若孩兒再也做不成男人,咱們高家……便要絕後啦!”


    “若你當真廢了,大不了老子再從族裏過繼一個兒子!”


    高俅心中發狠,卻又終究有些不忍。


    他為人最是刻薄寡恩,偏偏就對這個本屬同宗兄弟卻硬是過繼成兒子的小混蛋頗有些父子情誼。


    究其原因,大約是這小子實在很像當年做混混時的自己。唯一的不同便是當年的自己可沒一個有權有勢的爹撐腰,以至於著實吃了許多苦頭。


    高衙內見高俅陰沉著臉並不回應自己,心中不免有些著慌,急忙收了哭聲做出溫順之態道:“孩兒也知自己往日太過荒唐,隻要身體好了,一定洗心革麵,踏踏實實地多娶幾房妻妾,為咱們高家傳宗接代。”


    高俅哭笑不得,啐了一口罵道:“呸,你也知道自己隻有這點本事!”


    見高俅肯開口說話,高衙內暗自鬆了一口氣,隨即卻又生出無窮恨意,雖然那暗中害了自己的惡賊無從尋覓,卻有一個現成的靶子可以宣泄:“爹,這次你一定不能饒了林衝那廝。若非他提前離開,孩兒也不會被人暗算!”


    高俅沒有回應,雙目中卻生出寒意。


    他已經知道林衝是被自己兒子羞辱一番後趕走,卻並不認為這是自己兒子的過錯。


    在他想來,我既然將救回兒子的事情交托給你林衝,你便該善始善終地將兒子護送回我身邊。中途便是受了些委屈,事後我自然會有所補償。這般撂挑子走人的行徑,也未免太不將我這手掌禁軍兵權的太尉當一回事!


    高俅能從一個街頭混混升至如今高位,其間雖不乏機緣遇合,也是自身的心機城府不差。因此,他隻是將這件事情記在心中,卻並未形之於色。


    便在此時,門外有人稟報道:“老爺,陸虞侯回來了!”


    高俅精神一振,忙道:“快叫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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