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界脫離出來,厄蘭茲就近找了特裏爾郊區的民居,用手裏的碎鈔票換到了對方的暫時住宿許可,在破爛漏風的二樓得到了一塊暫時私人地帶。


    習慣性地取出硬幣多次彈動,得到的麵卻始終變化,無法得出確切響應。


    他沒有繼續嚐試別的類型的占卜法,而是直接在身邊羅列出細密的繁星模型,隨著他手掌的轉動,身側的星海也隨著調整方位,把其中一個星象反饋在他眼前。


    在基本的流年靈數和計算推測後,他得出了一個相對確定的結論。


    謝爾德的確有狀態異常,但不確定是什麽。


    為避免突襲危險,他從腋下槍袋中取出歪曲的手槍,往裏麵塞進五枚混合型世界鹽子彈,用法術暫時封印住黑塔子彈,確保不會誤激發後才把手槍收回。


    做好這些準備工作後,他施展了一道但他林蜃景術把樓上和樓下暫時隔絕起來,為自己創造施法空間。


    厄蘭茲伸手從挎包裏取出幾塊敲碎的牛骨,狼的頭骨以及部分腿骨,把它們和夜香草,五葉洋薊疊放起來,以靈性點燃後,配合各類散落的寶石碎屑。


    隨著咒文被念出,星光在寶石之間折躍,構建起了門扉的基座,為煙霧的盤旋和繚繞提供了基本的框架。半真半假的迷煙繞成環狀,在靈界和現實的景象之間不斷變換著。


    雙眼凝視著正升騰起的火焰,火焰造成的虛影在厄蘭茲眼底被映射,化作形如巨龍的符號。他打算通過這種方式直接和謝爾德取得聯係,而非采用書信交流。


    他懷疑謝爾德已經遭受了某些暗中的催眠和暗示。


    一份序列五的非凡特性能持久地存在於某個普通人手裏不出問題,必然是有所蹊蹺的。


    隻不過謝爾德所受的暗示程度應該不深,否則謝爾德應該對此事閉口不提。


    風險自然存在,但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即使謝爾德真的直接服用了那份特性,他也覺得應該能有回轉和逃脫的餘地。因為他的占卜雖然沒能得出結果,但在星象輔助下的占星術還是得出了部分結論,證明源頭的位格應該沒有高到不可反抗的程度。


    這樣一位值得部分信賴的心理醫生,不能放任他遭受悲慘的命運。


    他眼中火焰的形態再次變化,徹底清晰地固定在龍的模樣上。


    傳送門中不斷跳動的靈界圖案崩潰了,展現出謝爾德休息的房間。一個亮金色的眼球狀物品正擺在他的桌上,仿佛凝視著別人的靈魂。而謝爾德正出神地凝視著那個球體。


    “過來,艾德森。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他站在門的那邊,隔著門朝著謝爾德喊話。


    “...唔?厄蘭茲先生?”


    謝爾德有些迷茫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朝著傳送門走來。


    厄蘭茲的手直接放在腋下槍袋處,隨時等待著拔出槍攻擊。


    他沒有繼續掩飾自己行為的意圖,因為在“催眠師”眼中,任何偽裝都隻會透露出更多的意圖,而現在,真正需要的是能被讀出的暗示。


    “...是我做錯什麽了嗎?還是您被誰控製了?”


    謝爾德在傳送門前停下了腳步,沒有徹底走進。


    “你被人種下暗示了。”


    袍子下缺了一根指頭的左手做勾動狀,傳送門自發靠攏厄蘭茲,把謝爾德框到了他身邊。構成傳送門的霧氣則直接淡化消失,沒留下任何痕跡。


    “您..嗯..您是在開玩笑嗎?我是催眠師,對自己的心理狀況是有很明確判斷能力的。”


    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了明顯的困惑之情,又走近了兩步。


    “走遠點。”


    哢噠作響的金屬碰撞聲傳出,厄蘭茲的指頭已經搭在了扳機上,斜對著麵前的謝爾德。


    “您是不是受了誰催眠..我可以幫您..”


    謝爾德沒有和平時那樣尊重和禮貌地停下,反而又邁出了一步。


    絕對有問題。


    厄蘭茲立刻打算扣動扳機激發子彈,但他的動作卻恍惚了一瞬,沒有立刻把想法付諸行動。


    “催眠師”的戰鬥催眠!


    就趁著這段時間,謝爾德的右腿已經覆蓋上一層厚重的金色龍鱗,箭步前衝,一個前撩腿正中厄蘭茲的手腕,把他手中的手槍打出。


    造型畸變的手槍被金色龍尾卷住,頃刻間,厄蘭茲就再也意識不到謝爾德的存在。


    直到手槍激發的巨響傳出,一枚暴風裹挾著碎冰的子彈被送出槍膛,在厄蘭茲護身符撐起的灰白色護盾上,炸出一片片風暴的漣漪和結出的厚冰。


    “心理學隱身”,這個讓自己陷入他人認知死角的能力此刻也能用來突襲。


    謝爾德知道自己不是已經晉升的厄蘭茲的對手,依靠“讀心者”對厄蘭茲心理模型的模擬,他確定對方一定會在出入口處設置法術,避免意外情況。


    因此,他沒有浪費時間前往出口,猛地一拳砸向牆麵,木質的牆壁在龍化的巨力下被砸出坑洞,數塊木板直接落在地上,得益於但他林蜃景術的效果,在樓底下的農夫暫時還沒有聽到這些響動。


    “褐星尊貴,入宮霜凍星座。”


    厄蘭茲身前靈性自發地寫出諾斯替語,腦後光相撥動到對應位置,點點璀璨的星光從房間中的每個角落亮起,謝爾德不顧這法術的效果,雙爪抓牆,把原本人頭大小的缺口硬生生扯開,靈活地滑出缺口。


    “墨丘利流變。”


    隨著引導星輝的右手扭轉,諾斯替語也隨之變化外形,星輝湧出房間的缺口,一束束一道道編織成巨大的星光囚籠。


    而他黑色的袍擺也在星光的浸染下變成了亮紫色,湧出那個缺口後恢複成型。在囚籠中的謝爾德已經渾身覆滿細密的金色龍鱗,臉上也爬滿了同色鱗片,眼睛從人的圓瞳,變成了龍尖厲的豎瞳。


    “極星同態複仇。”


    字跡再變,厄蘭茲甩出手中的一條星輝,那道星光中閃爍著肉豆蔻、冬青和沉香木的植物幻影,它們對應的象征被粉碎,讓這道星輝成為了“巫師”法術的載體。


    謝爾德腳踩著樹枝,見到星光奔來時迅捷地一跳,躲過了這束特殊的法術,下落時靠著尾巴卷住樹枝,順勢一蕩就朝著厄蘭茲飛撲而去。


    而那束星光卻如活過來了般,拐了個彎猛撲向謝爾德的後背。在那束星光的照射下,他和厄蘭茲之間被法術構建了一個短暫的法術聯係。


    卷軸如蛇從他袍子下鑽出,包裹住他的脖子和腦袋。同樣的窒息感也出現在了龍化的謝爾德身上,他本打算利用自己的力量優勢掙脫,卻發現四肢也無法動彈。


    但他可沒有尾巴!


    金色龍尾靈巧地卷出手槍,一陣赤紅烈火和沸騰熔岩的衝擊以極近的距離在兩者之間爆炸開來。從赤紅的火焰當中,謝爾德覆蓋在身上的龍鱗都開始焦黑,逐漸失去光澤。


    而令人恐懼的是,厄蘭茲那雙蒼白的手上覆蓋著一層冰霜,毫發無損地從正中撥開了火焰,仿佛那隻是無害的紅色簾幕。


    隨這雙手猛地朝左右兩邊掀開火簾,那些紛紛揚揚的烈火全部變成一陣清風和冰雹,朝著周圍四散而去,尾巴連開三槍,每一槍轟鳴出的法術都被分解成相對的元素,沒能造成任何損傷。


    緊接著,那隻蒼白的手心中驟然浮現出陰冷的字跡,亡者之語被法術化成咒文,吸攝著謝爾德不穩的靈,初步控製住對方後猛地朝著地上一砸。


    在一陣天旋地轉的疼痛感中,謝爾德已經兩腳懸空,被厄蘭茲單手捏住脖子舉在屋外,他腳下的星光交纏成一個沸騰的獻祭儀式,隻要厄蘭茲鬆開手,他就會被攪碎成血肉模糊的團塊。


    “你敢用我的法術對付我?”


    這聲音裏帶著顯而易見的惱怒,那是厄蘭茲幾乎沒有展現過的情感。


    一種被嚴重冒犯和挑釁後的怒氣,在理性的壓抑下沒有完全顯示出來。


    但從他腦後那不斷切換,星軌波動的光相中足以看出這種慍意。


    “這是我發明的東西,我設計的組成,我清楚它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自然也清楚要怎麽解決它。你怎麽敢...”


    指頭一根根勒緊,絕望地瞪著雙腿的謝爾德生理性地流著眼淚,發出“哢哢”的呼吸困難聲。


    魔藥帶來的暴戾讓厄蘭茲內心感受不到憐憫,反而加重了他的惱怒,讓他想折斷這個東西喋喋不休的喉嚨,看著他死掉的樣子。


    隨著這種怒意抵達一個極點,他逐漸感受到一種微妙的聯係正在和他有所接觸,那是要素黎明的海盜們的思考,他們伏在卷軸前,辨認和謄抄著諾斯替語,用它們寫就卷軸時的習慣性思考,是他們施法失敗的時候的反思性思考...


    這種對照關係同時也反饋在了厄蘭茲身上,讓他迅速找回冷靜。


    “搜吧。但他林。”


    厄蘭茲的語氣並未放鬆,化作幻影的但他林迅速潛入謝爾德顱內,開始搜尋記憶當中被篡改和額外增加的部分,隨著謝爾德臉上表情的抽搐,那些龍鱗開始分解,細化,鑽回皮膚下。


    在施加幾道約束法術作為保險後,厄蘭茲用修複術將牆壁恢複原狀,撤銷大範圍星光囚籠和其餘法術,開始思考謝爾德的問題。


    其實這個問題他起初不願意思考,但現在不得不麵對。


    那就是,任何天生具備非凡特性的孩子是不需要消化他自帶的特性的。但他們的性格也會朝著特性本身具有的傾向那邊轉變。


    譬如觀眾途徑的非凡特性,重點往往就在於他們隻觀看而不幹涉,這卻和謝爾德始終無法忍受他人受苦,熱衷於伸出援手的性格有了明顯差異。


    而毫無疑問,謝爾德沒有體現出性格的突變,也就暗示著唯一有可能幹涉這種先天傾向的人——謝爾德的生父和生母做了什麽手腳。


    這麽來看,這個孩子恐怕也隻不過是一個..工具。


    不隻是單純地作為非凡特性的容器,還是一個還要被進一步利用的工具。否則他為什麽會被篡改性格,又遠離特裏爾到成年為止呢?


    厄蘭茲用憐憫的眼神看了一眼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的謝爾德,後者似乎正在和某種噩夢做著鬥爭,試圖擺脫什麽影響。


    而那些,都不是他能施以援手的事情,涉及到精細的心智體操作和複原,即使是但他林也隻能幫助謝爾德發現問題所在,並不能直接解決問題。


    伸手取出長袍下擺的小燭台,用靈性點燃,厄蘭茲掏出懷中的筆記本和鋼筆,書寫著關於亡者之語的草稿和研究樣本,打發著這個漫長而注定不安寧的夜晚。


    在這段時間裏,謝爾德時不時會產生失控的跡象,周身長出猙獰倒生的龍鱗,又時不時會囈語出一些難以理解的夢話,似乎在逃離什麽追逐著他的東西。


    厄蘭茲的手則始終都搭在手槍上,冷眼觀察著對方的以太體狀況。如果發現了徹底失控的跡象,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解決這個隱患。


    好在謝爾德活到了天亮,滿身冷汗,頭發濡濕地從夢中醒來。


    他睜開眼睛,雙眼卻渾濁無光,瞳孔鬆散。


    “先生...我..我為什麽..什麽都看不到了?”


    那因為飽受折磨而顫抖的聲音顯得無比彷徨,厄蘭茲則起身,用占卜確認對方的狀態恢複後,用了兩道治療法術撫平對方身上的損傷,解開所有的束縛類法術。


    “別動,眼皮睜開。”


    厄蘭茲用靈性控製住謝爾德的下巴,點亮兩道星光,靠著窺秘之眼充當顯微鏡,光點充當光刀來觀察謝爾德的左右眼眼球狀況。


    在初步檢查之後,他確定對方的眼球沒有病理性問題,也沒有出現視神經斷裂。


    在靈體的觀察上得出的結論相同,謝爾德的眼睛部分光亮強度正常,顏色也正常。


    “或許是你擺脫你遭受的催眠和暗示時,沒有完全擺脫。雖然神誌正常了,但那種暗示轉移到了別的地方,限製了你的官能。”


    掐滅空中發光的小小星輝,厄蘭茲沉默地敘述著。


    “所以,可能在你獲得晉升,能更好地自我診斷,或者在高位存在出手協助之前,你都沒辦法恢複視覺。”


    他收回但他林,鋪開一張紙,把那份痛苦女士的非凡特性取出。靠著分靈的八隻手,寫成數百頁的詳細資料和解讀,之後,他還會再額外附贈一些自己的發明和見解。


    這些應該夠請貝爾納黛出手,粉碎淨化那份非凡特性了。額外剩下的功勳,就留給他自己爭取“神秘學家”的非凡特性好了。


    畢竟,如果真的要叩開半人半神的大門,這一點功勳是不夠的。


    “謝爾德。在一個月之後,我會請一位天使級別的強者粉碎你持有的那份特性,淨化它的汙染。希望這能幫到你..當然,我會索要代價。”


    遞給謝爾德自己的手杖,他看著少年有些費力地從地上起身,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謝謝...我欠您一個謝謝..厄蘭茲先生。我沒有多少錢能支付這筆款項了,您..”


    “沒關係。用你的知識來抵扣吧。這很公平。”


    他伸出自己附著著迦波深黃色光芒的左手,伸向了謝爾德的眉間。


    而對於謝爾德而言,那感覺很輕,轉瞬間就消散了,似乎不曾有誰來過。


    厄蘭茲隨手把那團知識丟進荒野當中,交給瓦沙克去篩選是否有隱性的暗示存在,反正對於沒有人格的知識而言,暗示等於不存在。


    “休息吧。”


    把吱嘎作響的木床讓給謝爾德躺下,厄蘭茲在心中呼叫出賽吉:


    “一個月以後,你再把這些東西交給神秘女王。我不能出手太快,以免她起疑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詭秘之主:荒野朝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霍克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霍克瑪並收藏詭秘之主:荒野朝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