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機械之心檢查!”


    轟然一聲,玫瑰公館的大門被鐵錘撞開,陽光照進了黑暗的大廳中。裹著薄毯睡在沙發上的戈達被強光刺醒,兩個持槍的機械之心已經把他架在正中。


    “搞什麽?!阿裏戈,還有你,莫斯哥特,別忘了是誰當初借你們錢喝酒的!我....咳...咯...這是我家..!你們在幹什麽?”


    一邊咳嗽著吐出滿嘴鮮血,一邊對著那兩個機械之心怒目而視著,戈達咬緊的牙關間鮮血橫流,把前襟染得一片腥紅。


    “別殺我..!我什麽都沒幹..不是我...”


    羅納蜷縮著身體,在黑暗的槍口下顫抖著。


    “他身體不好。你們別刺激他了。”


    桑的語氣平靜而淡漠,一雙亮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渾濁而灰暗。


    剩下的機械之心們擁上三樓,坐在門後的德威把玩著手心裏那枚溫潤的深藍色棱形寶石。


    “繁星。”


    觸發詞被念出,就在大門破開的前一刻,他的身形淡化消失,什麽也沒有剩下。隻留下裝備齊全的機械之心們環顧著空曠的正廳。


    “別進去,我的靈性預兆提醒這裏很危險。”


    隊內的窺秘人第一時間發出警告,全體隊伍也隨之後退,回到了一樓。


    “執行有害神秘學傳播阻斷程序,清除玫瑰公館。保護性觀察全部住民。”


    通知聲被傳聲器放大,指導著全體隊員精準地處理著整個玫瑰公館。


    在謹慎搬運掉證據,可用於占卜的物件和重要物品後,剩下三人被機械之心們簇擁下退出了玫瑰公館。


    煉金術烈性炸藥被安置在房間的承重柱周圍,衝天的烈火和爆炸聲中,這座宏偉的公館被工程定點爆破炸成了一片瓦礫,漫天的煙雲凝固著,遲遲沒有散開。


    戈達不記得自己那個時候有沒有掙紮過,或者有沒有握過桑的手了,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捆在了束縛衣當中,肺部的燒灼痛感不知為什麽減弱了很多。


    生的希望一下子在戈達心裏燃起,他掙紮著揚起腦袋,左右環顧著。


    “波尼斯..波尼斯?”


    “我在。”


    桑僵硬的臉上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伸手理順戈達的卷發,看著他臉上浮現出的血色,那種太陽般閃爍的光芒再次回到了桑的眼睛裏。


    在那一瞬間,活下去這三個字深深地刻在了戈達腦海裏。


    他還有那麽多研究沒能完成,還有愛著他的桑,哪怕這個世界再瘋狂,他也不舍得就這麽收手。


    而有些人,則已經不能收手。


    站在異常審判法庭的原告席上,穿著黑色正裝的布洛爾掏出發油,把雪白的鬢角染成黑色。


    他深呼吸了幾次,從懷中取出祖母綠色的鋼筆,輕輕摩挲著,臉上浮現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伯莎,很快我就會成為法官....終於,我能夠聲張公義...


    今天就是開庭的日子,而被押到法庭上的人,是以前的法官。


    木槌敲擊聲轟然傳出,站在高位的臨時法官聲如洪鍾:


    “原告,卡爾·布洛爾,起訴格·塔蘭傑。”


    “據本司審查,你犯有挪用共有財產罪,強奸婦女罪和非法闖入他人住宅等共計二十一條有關法律規定,理應革職,接受進一步政治審查。”


    “被告,你可以申請辯護律師發言了。”


    法官雙手交疊,在宣布完罪名後,將目光放到右側的胖律師身上。那律師支支吾吾,半天沒能從嘴裏擠出半句話來。


    “根據..根據《新訂民法典》第八條第十六款....”


    “‘強奸罪既遂隻能適用於犯罪者本身主觀有侵犯被害人。’,但很不幸,根據《民法典第二款修正案》,‘不論受害人是否宣稱遭受侵犯,最終核定既遂時依照有司調查情況決定。’”


    布洛爾嘲弄的語氣猛地打斷了那胖律師的話,而臨時法官對此保持了絕對的縱容。


    “多不幸啊,一個如此可憐的寡婦,對她丈夫如此忠貞而虔誠,卻要遭受所謂法官的侵犯,玷汙了她的名聲和靈魂!你哪裏有正義可言!陪審團的各位,看看吧,這就是我們司法機關裏的汙垢和毒瘤!為強奸犯辯護,而不為公正發聲!”


    穿著紫紅色的長袍的陪審團成員中傳來翕動的聲音,臨時法官用輕敲桌麵壓下聲音。


    隻剩下一聲尖細,壓抑而悲愴的啜泣聲在原告席上傳出,貝拉本就完美無瑕的麵容上浮現出的淚痕,讓在座所有見到的人都不由得為之動容,心弦都隨著她的抽噎而顫抖。


    “我...我..我放棄對此人的辯護。”


    那胖律師張皇地環顧周圍,滑稽地拉開木柵欄,趔趄著消失在走廊中。


    這是一場已經注定了結果的審判,一個不需要仲裁的法庭。


    “格·塔蘭傑,你是否認罪?”


    木槌再敲,臨時法官的眼睛落在咬緊牙關的塔蘭傑身上。


    “......我認罪。”


    塔蘭傑狠毒地凝視著揚起下巴的布洛爾,被押送著送進黑暗的走廊深處。


    陪審團的全體成員起身離開。隻剩下簌簌的衣袍摩擦聲。


    在衣袍交錯間,貝拉站起身來,把玉手輕搭在他的左肩,早已和布洛爾勾連好的臨時法官拿著一件疊好的黑色衣服,一手遞到布洛爾麵前,一手搭在他的右肩。


    “恭喜,我們的新法官。”


    手中捧著重如千斤的法衣,布洛爾的心裏沒有任何欣喜,眼神渾濁如一灘死水。


    他失魂落魄地坐進馬車,在仆人們的簇擁下回到自己獨居的房間,獨自一人換上了那件法衣。


    深黑色的法衣莊嚴而肅穆,襯得他高聳瘦削的肩頭更加挺拔和平整。


    那張死人一樣的臉皮扯了扯,似乎想露出一個笑容,卻對著鏡子嘔吐了起來。他根本無法抑製住這種惡心感,任由肮髒酸腐的嘔吐物從他嘴裏噴出,把渾身的法衣染成一片糟糠。


    布洛爾跪在地上,雙手在自己的臉上胡亂刨動著,眼球失序地胡亂轉動,而口中則不停地湧出酸水,讓他的胃袋痙攣,身軀蜷縮,在地上和癲癇一樣抽搐。


    他是這麽恨他自己,但也是在這一刻,他的魔藥全部消化了。


    這份慢慢消化了幾個月之久的魔藥,在這一個月裏飛快地消化了。


    “哈。”


    吐出嘴裏的酸水,他癱坐在地上,看著鏡子裏脫了相的自己,還有沾滿穢物的這身黑色法衣。


    這是對的。


    我是公正的。


    我是公正的。


    我是公正的公正的公正的....我沒做錯...我一定能...


    “我是公正的..我是公正的...我是法官...我是法官...”


    布洛爾失心瘋般地在地上爬動,嘴裏不停地囈語著,眼前不停的閃過凱文在法庭上掙紮和啜泣的樣子,閃過那孩子和父親坐著馬車消失在夜幕裏,閃過凱文的父親被纖細的蛛絲割斷了喉嚨...


    “我是公正的..我是公正的...”


    他看見自己滿臉奸笑地端著賄金坐在別人的會客室裏,看著貴婦人們把毒藥放進自己丈夫的酒杯裏,也是他親手從那一筆筆交易裏指導別人簽下傾家蕩產的合同。


    “我是公正的!!公正的...”


    在譫妄般的瘋狂裏,一張書信從房間底部滑了進來。


    【開庭提醒:明日下午三點五十,異常審判法庭會所四。】


    【被告:伯莎·布蘭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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