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荒山地。


    墨九介靠著山石,看著山澗,額頭滴著汗滴。


    他在忍耐著。


    而愈發痛苦的滋味並不放過他。


    直到一隻手落在了他的肩頭,他感覺到了隨之而渡過來的真氣。


    「沈落?」


    墨九介一驚。


    他感覺到自沈落的真氣竟然是帶著與他的天門之力極度契合的真氣,分明是將他所痛苦都壓製了下去。


    「怎麽會如此?天門之力……沈宴卿將天門之力渡給了你?」


    墨九介揣摩道。


    沈落滯了一下。


    她並未開口說什麽,但誠然是想了想。她分明是在雷劫之後難以支撐,卻也誠然是因為一場夢便好了,原來……是沈宴卿將天門之力渡給了自己?


    沈落的心頭不由得微微顫抖,而發生的事情誠然也是讓她感覺到頗有些起伏。


    「你可是能夠躲過這一劫?」沈落開口道,並不提起沈宴卿的事情。


    「死不了的。」


    「修真界的人看起來不會放過你。」沈落淡然。


    「他們確實是那樣,但是不也是沒真的能把我如何。」墨九介坦然。


    沈落抿抿唇,「我現在站在你這邊,是因為在火列你幫了我。」


    「我知道,你是清原的人。」


    墨九介垂下眼眸。


    沈落深吸口氣,將真氣渡了過去以後,「我還有旁的事情要去做,接下來就看你的造化了。」


    「嗯。」


    墨九介淡淡應了一聲。


    沈落便起身,是要離開。


    而在這個時候,一陣殺氣襲了過來。


    「要殺我的人來了。」


    墨九介冷聲道。


    他的話音未落,帶著冷冷寒光的清獵刀,便是落了過來。


    沈落一驚——


    她回身到了墨九介的身邊,攔在了他的身前。


    清獵刀在這個時候停住——帶著決絕的力量。


    「師兄。」


    沈落抬眸,看向了隨著清獵刀而來的沈宴卿。


    沈宴卿見著沈落擋在了墨九介的身前,當即心口一緊。


    憤怒和失落混在了一起,沈宴卿一時也不得往前。


    「小落……」


    沈落淡然,「師兄,墨九介曾在火列裏幫我。」


    沈宴卿看著沈落的臉,依然是那張清冽而沒有什麽情緒的臉,而他心頭的火到底是熄滅了下去,最終是化成了深深的灰燼。


    他又還能夠如何呢?


    此事既然已成定局……


    沈宴卿抬起手,收下了清獵刀。


    此時,楚炎趙驚雲一行也是趕了過來。


    見著如此場麵,楚炎不由得驚道,「師姐……你這是,為什麽要站在墨九介一邊?」


    墨九介抬眸看了一眼沈落,笑道,「沈落,你這是要為我背叛師門麽?」


    沈落凜然看向墨九介,隨後又走向了沈宴卿的方向,「師兄,對不起。」


    沈宴卿心頭的難受滋味翻覆得更深了。


    沈落與他說起這話來,便是因為她為她站在了墨九介的一邊而愧對了清原而虧欠麽?


    沈落又看向楚炎,解釋道,「小炎,我在火列之時,受墨九介幫助。」


    楚炎愣了一下,一時也是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好。


    「這……這還要我怎麽殺了墨九介?」


    楚炎頗有些蒼涼道。


    沈落歎口氣,而這個時候,以李顯為首的修真界的一行


    又是趕了過來。


    李顯怒然道,「沈宴卿,你不殺了墨九介,還等著什麽?取出天門之力,予修真界之間,你還在猶豫什麽?」


    沈宴卿輕輕的看了看沈落,心中難受的滋味仍然是未歇,他到底還是強迫著自己看向了李顯。


    「我要做什麽,與你何幹?」


    李顯被沈宴卿如此駁了麵子,立刻發怒,「沈宴卿,你師父沈清和都是要敬我幾分的,你竟然如此……」


    沈宴卿冷冽道,「你竟還有顏麵提起我的師父麽?當年你在海潮之上所做的事情,這修真界之間,還有哪一個不知道麽?正好,今日因為這天門之力,修真界的道友也都聚在此處,那我便是要說一個明白。」


    李顯一頓。他意識到了沈宴卿是要說什麽,不由得頗有些害怕。


    「你……先拿下墨九介,取下天門之力!」


    李顯下令道。


    而他的話音未落,沈宴卿淡淡一蹙眉,從清獵刀便是起了一陣清寒的力量,籠成了山地上的一片茫茫,將修真界的一行擋在之後。


    「沈宴卿,你這是要……」


    李顯大駭,「可別是說,而今清原是要和火列沆瀣一氣了!」


    沈宴卿冷漠道,「比不上李宗主當年為了取得我師父的問鼎之力,借陣法幫清原鎮壓火列鼎之名,行強取問鼎之力之實。但凡那一日你的陣法是為了幫封印火列鼎而存在的,便不會發生火列大魔破除封印之事!李顯,你做的事情,還有誰不知道?你還有什麽好說?」


    李顯一時是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修真界的一眾聽得沈宴卿冰冷的嗬斥,也是不好說什麽的了。


    李顯在沈宴卿挑明了這些以後,臉色是變得愈發難看。


    他狠狠道,「你……當年那樣的境地,是那樣做,也是為著能夠平息亂事。」


    「平息亂事?」


    沈宴卿冷笑,他的胸中正翻覆著深深的怒火,伴隨著淒涼的失落一起灼燒著他的心頭,而對著李顯,他更是想起了當年離開清原之後刑刻雲與自己說起的話,此間種種如此交織在了一起,看著道修一眾此時也是頗有些微詞,想必是對這些年來道修界是要麵對著火列的威脅而感慨。


    「李顯,你所做之事,難道不正是造成了道修界這將近百年的光陰裏難以安定麽?」


    沈宴卿開了口,說出了李顯所做種下的惡果。


    李顯在這個時候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你……」


    他目光所及之處,又見著了墨九介是逃開,他立刻是要衝過去——如果能夠得到了天門之力,他大可以是殺了沈宴卿,又何必在此處經受著如此之事呢?


    心頭是如此翻覆著,李顯便動身殺了過去。


    沈宴卿頓了一下,清獵刀立刻是劈向了李顯的方向。


    楚炎立刻是一驚。


    他沒有想到,沈宴卿竟然也是想要幫著墨九介離開了此地。


    「師兄……」


    楚炎不由得開口。


    沈宴卿揮起刀光,對向李顯。


    「這百年間,李顯,你可曾悔恨?」


    沈宴卿阻攔住了李顯的去路。


    墨九介逃離之前回頭望了一眼山地之間,見著了沈宴卿與李顯對峙,不禁是頗有些荒唐,在一陣揣摩的意味裏,逃開了林地。


    「沈宴卿,怎麽,你打算對付我?」


    李顯漠然。


    「我若是想要殺了你,那不必費力。」


    沈宴卿坦然。


    李顯驚了一下。


    「你……好大的口氣。」


    「即便是殺


    了你,又能夠如何?當年之事既然已經發生,那便是覆水難收,不過,你得明白,像你如此心懷不正之人,是注定不得善終。你所渴求的,到底是不會落在你的身上,不管是你曾要坐收漁利求的問鼎之力,還是而今的天門之力,此間事情,已經清楚。」


    李顯發怒。


    「嗬,沈宴卿,看來我今日是要給你一些教訓!」


    李顯話音剛落,他的長劍便是向沈宴卿飛竄了過去。


    「師兄小心!」


    楚炎和趙驚雲一起開口。


    沈宴卿則是以清獵刀而上,揮出了強烈的刀光,在林地之間生出了一籠極致翻湧的力量,仿佛能夠顛覆風雲變幻,帶著清寒而又懾人的強大力量,衝向了李顯。


    隻是這一招。


    李顯被刀光穿心而過。


    甚至連一劍都沒有反抗得去,便是撲倒在了林地上。


    「啊——」


    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呼喊。


    道修界一眾人在此間情景之下更是驚駭不已。


    他們不曾想到沈宴卿——竟然是如此厲害。


    「這一刀是為我師父。」


    沈宴卿的臉色頗有些怒意。


    沈落也是被沈宴卿而今的強大之力驚到了一瞬間。


    她也是沒有想到——沈宴卿與當年,已經是全然不同了。


    「沈宴卿,你……」


    李顯的嘴角溢著鮮血,聲音顫抖,「你……有本事便殺了我啊。」


    沈宴卿凜然道,「殺了你是何其容易之事,像你這般的惡人,還是日日受苦去。」


    沈宴卿冷冷說罷,便是收起了清獵刀,看向了道修界一眾。


    道修界對沈宴卿立刻是露出了一派頗有些害怕又慌張的模樣。


    沈宴卿淡然,「諸位道修不必驚駭,對李顯,隻是解當年火列鼎之仇。清原,如當年我師父沈清和在的時候一般,自是懷以明心,隱以千秋。」


    說完,沈宴卿便轉了身過去,目光不禁是落在了沈落的身上。


    不過,他隻是輕輕的看了一眼,便道,「我們走吧。」


    沈落看著沈宴卿走過了她的眼前,往山路上去,她的心頭不由得隱隱起伏,竟然是覺著沈宴卿那背影顯得尤其淒涼。


    蝴蝶的翅膀飛過山海,以清獵刀的強大刀風和楚炎的符咒之術做憑借,在下做了支撐,在上做了車簾,是阻擋著穿過滄海落下來的風雨。


    在與道修界一眾一道在山林之時,一位道修說起了當年海潮之上火列鼎之事,也說起往南去的邀月海域,便是這世間破碎的魂魄所歸屬之地,或許——沈清和的那一半魂魄,是能夠在那裏找著的。


    因此,一行人也是立刻出發往邀月海域去。


    在往邀月海域之前,還是要先走一趟碧水城,將封印鎖歸還。


    時隔多年,再走回碧水城,不禁是生出了一種悲傷春秋之意。


    與燕飛耘見了麵之時,才知道老城主已經是離去,而今碧水城是由燕飛耘和她的夫君一起照料。


    清原一行五人被安排在宮中暫時落腳,沈宴卿了然沈落的心中定然是十分急切,因此與燕飛耘說起第二日便要離開。


    吃過晚宴之後,沈落已是回到了宮中。她心中生出了一種濃重的疲憊感。


    而沈落也說不清楚那種疲憊感是來自何處。


    倒是沈宴卿、楚炎、趙驚雲三人,在晚宴過後,又一起到了亭子之下,酣暢淋漓的喝了一次。


    沈宴卿近乎喝得醉了。


    楚炎是頗有些吃驚的,「師兄,是怎麽了?往前你不愛喝的。」


    「


    往前確實也是不知道,酒能消愁的。」


    沈宴卿笑了下,輕輕道。


    楚炎不由得和趙驚雲對視了一眼,他從沈宴卿的這話裏,聽出了什麽旁的意味。


    似乎,從那日在林地裏,沈落站在了墨九介的一邊,便是讓沈宴卿頗有些落魄之意了……


    這世間之事,竟然是如此之苦?


    「師兄,若是心中有念,自當放手去做。」楚炎道。


    「是想又如何?我所念之人,是不念我,我所念,便是執念,正如天地劫中當年所窺探,執念,生天劫。我而今,是十分明白了。」沈宴卿淒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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