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雷阿,子爵勳位,家族徽記"長鬃山貓",領地位於哥洛索山脈東側。


    斯諾頓大軍南下之時,這位老子爵剛剛過完自己的六十一歲生日。雖然貴族契書中有明文規定,超過六十歲即可免除隨軍征戰的義務,但自稱是王室遠親的西雷阿子爵,還是親率私軍踏上了戰場。


    依照南征軍編製,他隸屬於駐防博列洛公爵領的第八軍團後營,負責糧草物資的護送工作。今晚紮營之後,西雷阿子爵忽見數十裏外濃煙衝天,心生疑竇,便率部前來一探究竟,卻沒料到眼前會是這樣慘烈的畫麵。


    "警戒。"護衛隊首領立起手掌,他擔心襲擊者並未遠去。六名騎士兩兩一組,分頭繞著村莊巡邏了幾圈,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但那個躲在糞池裏而逃過一劫的少年,卻被他們順路帶了回來。


    "孩子,你叫什麽名字?"西雷阿端坐在馬鞍上,低頭俯視著身前的少年。旁邊的騎士壓低火把,讓他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我...我叫..."少年還沒從驚惶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他的目光四處亂瞅,似乎想奪路而逃。這是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男孩,棕色短發,長相黑醜,他穿著破爛的衣衫,眉目間滿是慌亂,身上還散發出惡臭的氣味,令人作嘔。


    "說吧,孩子,這裏發生了什麽?"老子爵示意騎士們分散開,免得嚇著他,連聲音也柔和了許多。


    "龍,一條龍,它四處噴火...吃人...我的爸爸媽媽,叔伯鄰居,都都被它吃掉了..."男孩說著說著,嚎啕大哭起來,他終於意識到,那些鮮活的麵孔,自己的至親愛人,從此再也見不到了。


    西雷阿琢磨著話中的意思,驟然麵色大變。眾所周知,現在大陸上唯一一條巨龍,就是達維德子爵的坐騎龍普林格,難道襲擊這個村落的,居然是它不成?


    附近的騎士們也反應過來,不禁麵麵相覷。在這些底層士兵眼中,龍騎士達維德絕對是斯諾頓的英雄,雖然他們連其長什麽樣子,都不甚清楚。


    "家主,此話不可輕信。"黑須黑發的騎士首領靠過來,手掌搭在腰間的劍柄上。他當然知道,這個男孩壓根沒有說謊的勇氣,但卻不得不開口質疑,因為他們惹不起達維德子爵,若是多管閑事,隻會惹來無窮的禍患。


    "你說什麽?"西雷阿掃過他緊握佩劍的右手,短暫的愣怔之後,立即想通了其中的關竅。雖然同為子爵,但他這個鄉下貴族,恐怕連達維德一根腿毛都比不上。對方已經是統領一軍的牙將,而自己隻能在後方護送後勤物資,甚至連正式編製都沒有。


    更何況,達維德是深受王上寵信的堂弟,他的"聖血狂戰"氣勁,唯有流淌著獅血的王室親貴才能修習。而西雷阿家族所謂的"王室血統",則來自於數百年前,某個因罪被流放到哥洛索山區的浪蕩子,其間的差別,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家主,這事沒法管,咱們也管不了,"見他猶豫不決,騎士首領附耳勸道,"一旦觸怒了王上或者達維德子爵,整個家族都會受到牽連..."


    "你先把劍放下,"西雷阿眉頭一皺,嗬斥道,"難道你懷有殺人滅口之心?這有悖於騎士的美德!"


    "家主,退一步講,你怎麽能確定他沒說謊?"騎士首領放開手,指了指茫然的少年,"就算將其帶到王上麵前,莫非他就敢當麵指證達維德子爵嗎?如果被對方反咬一口,說是誣告,那麽麻煩可就大——"


    "我敢!"他話音未落,少年突然大聲嚷道,"我沒有說謊!我說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騎士首領腰背一挺,板起臉來問道,"那你為什麽還活著?別說你能瞞過巨龍與龍騎士的感官。"


    他喝問之時,刻意開啟了高階戰士的威壓,男孩不由自主的後退半步,就像是被野獸盯上了一般。可想到慘死的親友鄉民,少年胸中湧起一股熱血,讓他抬起頭來,顫聲回答道,"我藏在了村後的糞池裏,一直沒有出來,那條龍在村子裏吃人,所以沒發現我..."


    騎士首領還欲再問,西雷阿揮手製止了他,搖頭歎道,"他沒說謊,你看,他身上還掛著糞便。"


    "可..."騎士首領心中暗歎一聲,這些他都知道,但有時候,人必須要裝傻。


    "我問你,他有說謊的必要嗎?"老子爵轉頭凝視著他,沉聲質問道,"家破人亡,父母慘死,他還有閑情,誣陷某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那是他根本就無法撼動的存在啊。"


    "大人,大人..."少年跪伏在西雷阿的馬前,連聲哀求道,"求您幫幫我,求求您了。"


    "你要我幫你什麽?"老子爵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


    少年被問得一愣,跪在那裏,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直覺並不能告訴他,接下來該幹些什麽。


    "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你就當什麽都沒發生,換個地方,好好活下去吧。"見他那副迷惘的模樣,西雷阿歎了口氣。而邊上的騎士首領則鬆了口氣,看來家主還沒老糊塗,這確實是最佳的解決方法。


    "不,不!"少年猛地抬起頭來,臉上滿是淚水,仇恨與悲傷匯合為一股洪流,答案脫口而出,"我要...複仇。"


    這句話一說出來,他的口齒也靈便了許多,"大人,我願意當麵指證那個龍騎士,治安官說,我們已經是斯諾頓子民了,那為什麽,斯諾頓的龍騎士,會無緣無故的襲擊我們呢?"


    "你確定?"老子爵撫摸著頷下花白的胡須,他方正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異樣的神采。


    "哪怕是死,我也要去做。"少年重重叩頭,前額磕在碎石上,隱隱滲出血跡。


    人就是這樣啊,堅強,往往隻需要一個理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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