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臨秀心中一驚, 臉上雖沒有露出驚慌之態,但還是不由得向上看了一眼。苻紅浪細長的眼睛裏蕩著笑意,很難看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姬臨秀一時沒有說話, 此時,上首的苻紅藥匆匆開口:“你在說什麽?”


    苻紅浪的視線凝在姬臨秀臉上不動, 苻紅藥又道:“我身邊的人你清楚的,個個都是細細盤查過的,身份幹淨得很。”


    苻紅浪並不理睬苻紅藥口中藏不住的些許維護之意, 隻對著姬臨秀沒頭沒尾道:“你官話說得不錯。”


    姬臨秀斟酌著回應:“奴才家就在京郊, 土生土長,官話從到大, 哪能有不好的道理?國舅爺說笑了。”


    這話答得和綠漪的身份背景一點不差,理應不會令人生疑, 苻紅浪點點頭,又是沒有任何預兆道:“我手底下缺個藥人。”


    藥人,用來試藥的人, 姬臨秀不完全清楚苻紅浪的底細,可僅憑觀察猜測和苻紅藥倏然變化的臉色也能知道苻紅浪手裏的藥人絕對不會有什麽好用處。


    這是要將他帶走要他的命?


    姬臨秀的視線立刻“求助地”望向苻紅藥, 苻紅藥嘴唇張了張,沒敢說話,神色間寫滿為難之意。


    苻紅浪放下手,不再端著姬臨秀的臉不放, 他隨意地回頭問苻紅藥道:“我和你要東西,你舍不得?”


    苻紅藥搖頭,神色僵硬,苻紅浪道:“動了真心?”


    苻紅藥回道:“自然不會……這皇宮之中哪裏來的真心?”


    苻紅浪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手向著姬臨秀的臉伸過去。姬臨秀不能躲閃, 由著苻紅浪摸到了他的眼前,隨即,苻紅浪的手碰到他的眼眶,停下來忽然用力,那一刻,姬臨秀立刻便反應過來對方的意圖——苻紅浪是想要將他的眼睛摳出來。他悚然大驚,匆忙向後退去,苻紅浪脫了手,也不生氣,反而更加放縱地笑出聲。


    “罷了,那便給你留著吧。”


    放下這話,苻紅浪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灑脫輕快,仿佛剛才說過的藥人一事隻是他一時興起隨口一說。


    苻紅浪輕飄飄地走了,留在原地的姬臨秀和苻紅藥卻都是心神震動。好半天,苻紅藥回神問姬臨秀道:“你沒事吧?”


    姬臨秀搖頭應道:“奴才沒事。”


    言罷,姬臨秀也著急尋了個借口暫且離去,等出了殿門,被風一吹,才感覺背後發冷,竟是在剛才那一瞬之間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什麽都沒發生,感覺卻像是經曆了生死一線,姬臨秀凝神良久,終是在心中罵道:怪物。


    盛靈玉沒有騙他,定朝宮中真藏著一條大魚,這個苻紅浪……還是越早除掉越好。


    …………


    夜晚皇莊,康絳雪在桌案上撐著下巴問道:“就這些?”


    海棠回道:“就這些,因為尋不著陛下,還是送去了行宮那邊,繞了兩日才到手裏,奴婢都替陛下收著呢。”


    康絳雪掂了掂眼前的幾道太後手諭,認真感歎道:“……這也不多啊,朕還以為有多少。”


    盛靈玉輕笑:“手諭不在數量,看看內容才好。”


    這說得也對,太後下旨,正常人隻要接到一道就要唯命是從,普天之下能無視太後的恐怕也隻有他這個小皇帝。


    康絳雪如言翻開,瞥上兩眼立刻嫌棄地放下。果然,太後催他回宮的意思明確得不能再明確,若是能來個具象化,這手諭裏定然裹滿了熊熊怒火,席卷過來勢要燒光小皇帝的頭發。


    急了。


    太後她急了她急了。


    苻紅藥著急對於小皇帝是好事,正說明朝中的局勢都在朝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康絳雪和盛靈玉耐心討論道:“朕早就成了年,皇後也娶了,想來民間議論太後自立為女帝的傳言再持續下去,朝中肯定會有人冒頭建議太後結束垂簾還政給朕,不過……光是傳言,太後真的肯同意?”


    盛靈玉回道:“自然是不肯的。”


    隻要太後堅持不同意,散亂的傳言終究隻是隔靴搔癢,不會給太後造成實際的損傷,這對於小皇帝不是好事,可盛靈玉十分冷靜,顯然是在這之上還有些別的準備。


    盛靈玉還有後手,可是什麽呢……康絳雪有意自己猜一猜,便在桌案上捂著額頭思索起來,想了一陣沒什麽結果,幹脆放棄改口道:“這皇莊雖偏遠,卻也不是無跡可尋,太後人手那麽多,會不會沒兩日我們就被找到了?”


    盛靈玉應道:“被尋到也無妨,按照微臣的安排,等他們尋到,時間剛剛好。”


    什麽時間剛剛好?小皇帝正待要問,盛靈玉先開口問他道:“外麵不如宮中舒適,陛下可是受不住了?”


    ……他哪有那麽嬌氣?康絳雪忙擺手道:“沒有,把朕當成什麽人了?”


    盛靈玉道:“那陛下是無聊了?”


    無聊還真有些,康絳雪原本想要和盛靈玉整日一起忙碌,可不知怎麽回事,盛靈玉不知不覺間從他手裏攬走了許多活。禦前侍衛包攬大小事,連奏折都不用小皇帝親自批,盛靈玉看完了挑出重點再給他看,日複一日,搞得康絳雪這個皇帝竟越發無事可做。


    這麽一想,康絳雪就有些壓榨盛靈玉勞動力而自己不務正業的愧疚感,盛靈玉卻像是沒有這種感覺,絲毫不提叫小皇帝和他一起安排事務,還放縱道:“是微臣疏忽,明日便多給陛下送些話本,陛下便挑喜歡的看。”


    康絳雪哼哼唧唧,沒等說話,盛靈玉又道:“陛下得閑,還可以寫寫《夢狐傳》。”


    一和盛靈玉說到《夢狐傳》,康絳雪就覺得羞臊,心思瞬間亂了,再顧不上什麽正事:“什麽《夢狐傳》!朕哪有那種心情,你知道什麽,別亂說。”


    盛靈玉仰頭微笑,清清明明的眼神更襯得小皇帝的羞恥感無處安放,小皇帝幹咳一聲,去找台階下:“海棠,海棠,朕餓了!”


    海棠早等著陛下傳夜宵,不一會兒就端了過來,兩碟酸甜口的小吃,還有一碗燜得紅潤酥爛的肘子。


    康絳雪的目光落到肘子上,眉頭不自覺皺起來:“怎麽還有肉?大晚上的吃什麽肉?”


    海棠道:“奴婢特意在小廚房催的,陛下竟然還嫌棄,吃上一兩口有什麽妨礙?”


    小姑娘一開口,差點忍不住唉聲歎氣。說來也奇怪,前些日子小皇帝瘋狂加餐,弄得她憂心忡忡,好不容易最近半個月食量回落一些,卻又開始改換口味,整日就吃些酸酸甜甜的,一點葷腥都不沾。


    旁人不吃肉可以,小皇帝不吃肉可不行,時間長了,掉了一兩斤怎麽辦?小皇帝長胖可以,但小皇帝要變瘦……她海棠可不依。


    今天這肘子燜得格外好,聞著便令人食欲上漲。海棠將肘子送到小皇帝眼前,也不說些什麽誇讚的話,隻等著小皇帝自打嘴巴,不想小皇帝臉色一變,後退了好大一段距離,拚命揮手:“別別別,拿走拿走拿走。”


    海棠驚訝:“啊?”


    驚訝的不隻海棠,康絳雪自己其實也驚得很。他也不知怎麽回事,一看肘子就覺得油膩,不,不是簡單的油膩,簡直能膩死個人,還沒放到嘴裏就感覺已經有些被惡心到。


    嘔嘔嘔,朕不可!


    康絳雪強烈拒絕,氣勢之猛使得盛靈玉也不得不注意,正要說話,周邊轟然一聲,房中梁柱搖晃,房頂向下落灰,地麵也在抖動,那碗肘子自己從桌子上翻滾砸在了地上。


    震感,地震?!


    康絳雪在現代都沒親身體驗過地震,萬萬想不到到了古代會有這種經曆,他驚訝之餘二話不說拉著盛靈玉和海棠就往外跑。海棠也沒遇見過這種事,滿臉慌亂不堪,盛靈玉則神態淡然,仿佛若是小皇帝沒有拉著他出逃他就打算坐在原地一直一動不動。


    跑出室外,震動還在持續,地動山搖,也許持續了一分鍾,也許隻持續了十幾秒,那感覺對於康絳雪而言格外地漫長,因為他知道原文之中有過水患有過饑荒,卻完全不知道還有地震。


    這書中竟然會有無記載的天災?莫不是這場地震太小沒有造成太大的災害?


    不對,古來建都的地址都是千挑萬選,輕易不會有地震發生,皇莊所處位置更是安全,卻仍然能感覺到這麽明顯的震動,那真正的震中心肯定情況嚴峻,絕不會輕,既如此……為什麽原文中沒有提到?


    康絳雪亂想著,背後傳來了暖意,回頭看去,是盛靈玉自身後擁住了他。


    剛才逃命出來沒有加衣衫,現在才感覺有些冷,盛靈玉的懷抱擋住了夜風,也把他圈在了懷中。康絳雪心中有事,沒在意地點了點頭,因不確定地震會不會再來,無法立刻決定能不能回房。


    似是猜到了康絳雪的想法,盛靈玉開口道:“陛下安心,不會再震了,這裏很安全。”


    康絳雪聽得莫名:“你怎麽知道?”


    盛靈玉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反問:“陛下可知如今是什麽情形?”


    康絳雪一愣,不明白這般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何值得發問:“地震。”


    盛靈玉搖頭,覆在小皇帝耳邊輕聲道:“這不是地震,這是天譴,是太後不肯還政給陛下的天譴。”


    有什麽猜想在康絳雪的心中炸開,小皇帝猛地回頭去看,盛靈玉淡然的臉上還是那副平靜至極的神情,他的嘴邊綴著清清淡淡的笑意,細看甚至有些溫柔。


    康絳雪卻已經明白了,難怪原文之中會沒有記載,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天災……而是人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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