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夾著冰晶的白色氣流,在半空漸漸聚集塌縮成表麵仿佛用億萬銀線織就的一個球體,在陽光下閃著極富顆粒感的流動光束。


    呂回止不住的顫抖著,風繭內部的溫度越來越低,似乎正在抵消某樣東西傳遞的巨大熱量,雪線不斷消融凝華,球體表麵不斷有大量霧汽隨著風流噴薄而出,隨即又消散在另一縷風裏。


    護院法陣籠罩的範圍之內,漸漸被迷蒙的霧汽所充斥,院子裏、黑瓦上覆蓋著一層水膜,順著瓦片間的溝渠匯聚成流,在屋簷化成水注落下。


    良久,霧汽在強烈陽光的加熱下漸漸的消散了。渾身幹爽的呂回在風兒擁簇下緩緩降落,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水濕的院子裏,手中的木牌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風兒雀躍的四處逸散,院子裏恢複了往日的安靜祥和,讓人覺得極不真實。


    他呆滯的雙目緩慢轉動,卻什麽都沒有看,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夢。就在剛剛無形巨劍破空攪碎的一霎,除了訝異地發現不痛的同時……自己化成了一縷風。


    一縷無形的風。


    一縷通天涯貫海角的風。


    飛翔在廣袤無垠的陌生天地間,一圈一圈又一圈,看著天空日月輪轉,看著大地漂流挪移,看著石雨墜落,塵埃滿天,看著一粒粒豆子似的生命往曲折幽暗的洞穴裏鑽,隨後他看不見了,便撥開塵埃,看著新的輪回……


    ……


    ……


    好不容易從震撼中脫離回到現實,呂回看著濕漉漉的院子,想著剛剛似乎又下了一場雨,轉瞬他又發現院子的外麵十分晃眼,陽光仍然不依不饒的炙烤著發白的路麵,反差十分明顯。


    緊接著他又看見盤坐在地上運氣調息的悄然,胸前的布衣上洇染著如梅花般盛開的大片血色,形容顯得十分慘淡虛弱。


    他忽然想到什麽,心頭一緊。


    聽到呂回焦急的腳步聲,為掩蓋動靜消耗過度的悄然也想到什麽,咧嘴一笑,明示道:“過來沒用。”


    話音剛落,呂回立即乖乖停下了腳步,冷靜地看著悄然皺褶間不斷湧出冷汗,雖然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看老家夥的樣子,明顯不是自己想幫就能幫到他的。想著還是不要打攪他調息的好,於是思忖片刻後行出院子。然後轉過並不寬的街角往前走了一會兒後,來到由數十座大木屋連接起來的一片區域外。


    進去,來到孫磊的病房前,直接推門而入,他猛地哀嚎道:“叔啊……”


    說著他的聲音慢慢虛弱下來,看著孫磊病床邊衣著淡雅的女子,呂回呆若木雞般愣在了原地,緊接著變臉如翻書般微笑著客客氣氣喊道:“嬸嬸好。”


    那女子抬起頭看了看呂回,發現今兒個侄兒麵色紅潤精神抖擻,好看的眉眼間浮現一絲疑惑,心想快樂總比抑鬱要好些的,便低下頭接著看書,不再理會這倆人要幹什麽。


    二人對視一眼,看見孫磊小心翼翼點了下頭,呂回走上前輕聲商量道:“我待會要去買點東西,你先預支點給我唄。”


    說罷,呂回搓了搓手指,表示自己缺少購物資金。


    孫磊緩緩轉動頭部,看見老婆大人已經把卡遞了出來,憨厚老實笑了笑,“老婆你真好~”


    這邊呂回雙手接過錢卡,恭敬地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謝謝嬸嬸,謝謝叔叔。”


    “那——,我就先走了。”


    呂回走到門口,回頭看見孫磊露在毯子外的右手比了個耶,出去的同時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收到,然後將門慢慢闔上。


    “想抽煙,你就抽,別帶壞呂回就行。”李詩瑤抬眼看著孫磊認真說道,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她一直知道孫磊的難受之處,無論是為她離開賽道,還是為了救人而骨折的右腿,大大小小。或許從小接受的教育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關心任何人。直到剛剛,她看見呂回擺脫前一陣陰鬱的陽光模樣,對比的強烈衝突之下,她似乎才發覺孫磊的傻乎勁兒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不見了。


    她不想,他這樣。


    ……


    ……


    可善良的詩瑤並不知道呂回並不快樂,不僅僅是因為悄然和孫磊,最近這段時間裏發生的所有,漸漸讓原本熟悉的生活脫離了掌控,無論是鐵城忽如其來的禍端,還是那兩劍,那柄劍,還是她。


    他歪著頭,決定先暫時不想這些,該吃些什麽好——這才是現在最重要的問題。


    “首先是橙子。”


    因為她姓陳。


    “然後是酒。”


    因為他喜歡。


    “順便買點填肚子的糧食。”


    他推著滿滿當當的小推車,來到前台結賬,不忘拿了兩包煙,走出超市時,天邊已經黃昏。


    昏暗的夕陽下,原於手中的重量他隻得加快腳步先回去一趟,在最後一個路口時,他發現又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找上了門,一身黑色西裝立體而神秘,正立於院子外靜靜等候。


    異象調查局,異人協會在明麵上的稱呼,壯漢便是他們的人,大抵是接到報案前來調查下午時分出現的怪異聲音。


    呂回不知道這些,現在正一步一頓的龜速挪移著,看樣子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他便會立即丟棄手裏的糧食開始逃命。


    頭映夕陽的悄然忽然從裏屋踱步出來,立馬就發現了路口處的呂回,有趣地看著這小子呆頭呆腦的模樣,毫不留情地打趣道:“你幹嘛呢?”


    其實,黑衣人早就發現路口那個鬼鬼祟祟的小子了,可以蓋住眼睛的長頭發同情報裏的簡直一模一樣,隻是出於職業操守,他一直耐著性子強行等待。


    隻不過這小子走得未免太慢了些,此時聽到有人打破沉默,他索性就不裝了,闊步朝呂回走去,同時抱怨道:“你咋這麽慢呢?”


    他接著說道:“你還能再慢點嗎?”


    “手上的東西不重嗎?”


    “你知道這身衣服有多緊巴嗎?”


    迎麵而來滔滔不絕地怨懟搞得呂回措手不及,這應該不是殺手,在他看來,所謂殺手,就應該有殺手的氣質……而這壯漢連最基本的忍耐都沒有。


    所以,他不是殺手。


    呂回篤定道,在心中狠狠誇讚自己聰穎的同時,說話一股大碴子味的壯漢已經進近到麵前,猛然揮手,一把奪過呂回手中的大袋子……幫忙提到了門口。


    所以,他不是殺手。


    “他到底是什麽?”呂回不解地質問自己,首先想到的是慈善機構,因為他們做好事,但這……似乎不太一樣吧?


    而且他注意到壯漢居然能夠自由出入法陣,這意味著他要麽是個普通人,要麽就是個遠遠厲害於悄然的人,但也不能排除一種可能……是老家夥允許此人進到院內。


    麵容清俊的少年忽然笑了起來,邁開大步往前走著,想來他已經對自己的智慧徹底臣服了,或者是受到了不可名狀的刺激。


    走進早已烘幹的院坪,看著衣前潔淨但麵容憔悴的悄然,呂回莫名其妙的衝他點了點頭,又衝著高自己一個頭的壯漢說道:“我們還沒吃晚飯,有事你就快些說吧。”


    同樣沒有吃晚飯的壯漢聽到這話,回憶起自己等了那麽久,心頭一動,頗為期盼道:“你要請我吃晚飯麽?”


    “是……”


    說罷,呂回附身從袋子裏掏出幾個橙子,把它們遞到不知姓名的壯漢手裏,接著他又掏出一瓶大酒,搖了搖問道:“喝不?”


    與此同時,在那遙遠的采礦區,有著更多黑衣人所在的巨坑中,經過這麽些天沒歇息的輪班探查,事情終於有了關鍵性的進展。


    a級一隊長董承,身前的桌麵上整齊排列著數十枚拳頭大小的火晶,由於元素之力消耗過量的緣故,全部都變成了暗淡的淺紅色。


    那是一種及其稀有的晶石,一般作為元素法師施展大型法術的媒介存在。他還記得協會內部實驗,曾經看見一位剛剛入門的法師施展火焰,僅僅以拇指大小一枚的增幅,一息間便可蒸發一方池塘……而麵前陳列著如此多枚,他不敢想象那樣恐怖的畫麵。


    這隻能是一個禁忌法術。並且對方底子很厚。


    想到這裏,他抬起手腕上的通訊器,冷冷吩咐道:“去查最近一年所有市場裏的火晶去向,無論明的暗的,通通給我查出來。”


    依稀想起家人死去的人模樣,他咬緊了牙齒,眼中寒意如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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