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先生蒞臨孤兒院是在下午,平常隻有這個時間,可亦才會在這邊,他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了。


    在布先生來之前,向篤置辦了不少東西,給孤兒們搞了一場院內燒烤,就在正午的時間開始的,等那些食材簡單醃製後再烤過,也差不多下午了。


    主要是這幾個人都沒弄過這東西,比較生疏。


    除此之外,桌子上還有酒水,可亦不解,因為這邊是沒人飲酒的,向篤以前工作勞累後偶爾喝上點,出獄後已經戒了。


    向篤好幾次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可亦講這個事情,一直到孩子們餓的嗷嗷叫了,他還是沒越過心理障礙,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等他真決定開口的時候,布先生親自駕著馬車出現在了庭院外麵。


    向篤隻能選擇閉嘴。


    布先生衣著比昨晚要樸素,加上頭頂的帽子,怎麽看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自由民。


    他的馬車一直行駛進了庭院內部,車上是高到不可思議的禮品盒。


    他走下車,板著臉,腳步飄飄忽忽的,好像不太自信。


    沐沐在打量來人,孩子們眼睛看著車上的東西直發亮。


    向篤擦了擦手迎上去,很是拘謹的問候:“您來了。”


    布先生的眼睛和他的腳步一樣飄忽不定的,有極力隱藏的威嚴和大部分的謹慎。


    他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的和善,說明著自己此番的來意:“我是來給這裏的孩子們送點東西的,車上的全都是。”


    向篤本能的拿今天的布先生和昨天的進行了一場對比,他先是啞然,隨後熱情的向著裏麵招呼:“孩子們,來拿禮物了,可亦,招待一下客人。”


    布先生沒再和向篤說一句話,如履薄冰的向前邁進,一步一步小心的接近自己的女兒。


    這是第二次看見她了,她還是披著白色的鬥篷,臉上蓋著麵紗。


    可亦看這個人也挺眼熟的,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欣然認為,自己見過的人,應該也是在教堂裏麵。


    “您請坐。”


    可亦起身為來客讓座。


    布先生擺擺手:“不不不,我習慣站著,您坐,您坐。”


    布先生舉止過分的不自然,眼神一個勁盯著人家小姑娘看,搞得可亦莫名其妙的。


    可亦為來客倒上水,來客兩隻手接過來,嘴裏感謝再感謝,那杯水放到了一邊,來客的眼神又瞅過來。


    沐沐一看布先生的坐立不安,忍不住笑出了聲,她倒是大大方方的問布先生:“先生,您是王都本地人嗎?聽著不太像。”


    有人問話了,布先生終於能從尷尬中脫身,很是和氣的回答:“我出生在穀地,並不是王都人。”


    “那還真是巧哈,我們這位使女小姐也是穀地出生的,興許您二位還認識。”


    沐沐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快彎沒了。


    布先生疑惑的看向可亦,後者說道:“我很小就離開了,對您沒有印象。”


    沐沐興致高漲起來,快步走到這對父女中間,像是提議一樣:“說不定呢,也許二位還做過鄰居,這位先生,您家在什麽地方?具體一點。”


    向篤是一直注意這邊情況的,他給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沐沐眼神示意,求你別再問下去了。


    沐沐全當沒看見,嘴巴一張一合的說下去:“使女小姐,您見到家鄉來客不容易的,還是應該多了解一些,我看這位先生麵色良善,說不準也信教呢。”


    向篤實在忍不了了,開口說道:“姐,來幫幫忙好吧,東西太多了。”


    沐沐泄氣離開。


    布先生默默喝上一口水,他問可亦:“您家在什麽地方?”


    可亦說了一個地址,也就是布先生的家。


    布先生一拍腦門,興奮的說道:“咱們一條街的,我記得那一家挺和睦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就剩一個男人住在那裏了,據說是離異了。”


    “並沒有離異,我隻是同媽媽一起搬來了這邊。”


    “那就不奇怪了,那個男人一直沒有再婚,有的時候吧,我路過您家門前時,還會看到他獨自坐在台階上。可是,話說回來了,既然沒有離異,您和您的母親為什麽沒有再去看過他?”


    “我……我不太清楚。”


    “那家夥這麽多年了,一個人也挺可憐的,我不是再替他開脫,隻是覺得不管發生了什麽,不應該讓孩子遭罪,這是不對的。”


    “請您不要指責我的母親。”


    “對不起。”


    布先生不敢再講下去了,全因為女兒不太高興。


    可他終究沒忍住,沉默過後又不經意的問了一句:“您想過再去見見您的父親嗎?”


    可亦低著頭:“我不知道,一切全憑神的旨意。”


    “那如果神讓您再次見到他呢?”


    “對不起,我無法回答。”


    “好吧,我問的有些多了,您也挺長時間沒有回去了,我給您講講穀地的變化吧。”


    “您請說。”


    最尷尬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布先生也沒那樣拘謹了,他海闊天空的聊起了聽說過的穀地趣聞,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即使可亦聽後也會笑起來。


    布先生很滿足於當下的氛圍,他講這些的時候非常自然。


    給孩子們分發禮物的向篤,把速度降到了最慢,恪盡職守於自己的工作。


    沐沐陪孩子們一起拆禮盒,每打開一個,她都會為孩子們講解,這是什麽東西,是做什麽用的。


    禮物有限,總有發完的那一刻。


    孩子們開開心心的抱著屬於自己的東西,有一些這輩子還沒收到過禮物,因為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連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


    布先生講的差不多了,他還有很多話要說,隻是家鄉實在找不出什麽事情可說了。


    他想了想,在懷中取出了一包東西,放在了水杯旁。


    包裹打開,裏麵有一捧金幣。


    “這是我的一點小小捐贈,為了給孩子們改善生活。”布先生笑道,“這些東西,您一定要收下,包括您自己,也要注意飲食,您有些瘦了。”


    可亦對金錢沒多少概念,但大體知道這些金幣的價值不菲,她對這個男人的好感增加了很多。


    “孩子們過的很不錯了,這些錢還請收回,實在過於破費了。”


    “這不行,錢是一定要給的,如果您不收,我會寢食難安的。”


    “這,我……”可亦不知道該怎樣應付這種熱情了,她對著向篤詢問。


    向篤分發完了禮物已經回來了,他看著桌子上的金幣,也是感歎布先生的出手不凡,他衝可亦點點頭:“收下吧。”


    可亦收起了包裹,對布先生致謝:“十分感謝您,好心的先生。”


    “那就好了。”布先生喝完了杯中的水,“我也該回去了。”


    向篤向前一步挽留:“專門為您準備了酒水,還是再等等吧。”


    “不必了。”布先生的麵孔扭曲起來,“我已經挺滿足的了,我是指遇到了你們這樣善良的人。”


    他說著已經向外走了,也就走了幾步,他沒有回頭,直視庭院的大門問可亦:“姑娘,我要回穀地了,有什麽話或者信件,需要我帶給您父親嗎?”


    很難體會這對父女此時是何種心情,可亦的心境在這一刻破防了,她禁閉雙眼,垂著頭,用難以被人聽到的聲音說出:“媽媽去世了。”


    “是嗎?我會轉告的。”


    布先生的臉真的扭曲到了極限,他沒去拉馬的韁繩,因為這樣做的話,他擔心自己的表情會被看到。


    向篤一直跟在側後方,他也不敢說話,隻是小心的跟著,因為不管這個人如何深愛自己的女兒,他還是一個惡徒,這點難以改變。


    出了院門,布先生把頭枕在了牆上,痛哭流涕。


    向篤能聽見布先生含糊不清的聲音。


    “我不是小偷,我也不是賊,我為什麽見自己的女兒還要偷偷摸摸的……”


    布先生哭,向篤看著他哭,等哭夠了,布先生恢複了往日的嚴肅,他一手掐住了向篤的肩頭,給向篤嚇了一跳。


    “小夥子,你做的很棒。”


    “這是我應該做的。”


    “還有啊,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好事,我女兒對你已經有了依賴感,我說的是依賴感,你不要亂想。”


    布先生放下了手掌,向篤直愣愣的站著,聽這位穀地大佬訓話。


    然而,穀地大佬沒有再訓話,他歎了口氣:“算了算了,你應該有分寸的。”


    布先生手指頭在向篤胸口指了指,方才離開。


    若幹天後,異國大樂。


    普森睜開眼睛大口喘氣,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屋子裏很黑,想來時間不早了。


    他猛然感到了頭暈,用右手抱住了頭。


    一些回憶慢慢浮現。


    自己第一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地麵在晃動,而自己應該距離地麵有一定距離。


    第二次睜開眼,是新兵給自己喂水喝。


    第三次睜開眼,是新兵的背影,他正在跟一個大樂人講話,連說帶比劃,似乎很急切。


    第四次睜開眼,是無數包圍自己的燈光,很溫暖,也很亮。


    這次,已經是第五次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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