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子寧咒罵賊老天時,玉麵夫人已經從下人嘴中得知蚌雲風今日在宴席上受辱一事,她心中很是不解,鉤淵為何要在宴席上落自己弟弟的麵子。


    玉麵夫人正要去尋鉤淵,卻聽人傳話說,君候今夜要在前麵的院子與鯰將軍商議要事,就不回後院了。玉麵夫人不知道鉤淵是不是故意在躲著她,但為今之計,唯有靜觀其變。


    次日上值後,林子寧有些心神不寧,這也正常,自己隱藏的秘密,就在一場宴席上被抖露了底細,如何能睡個安生覺?


    正在林子寧想著要找些事情來做時,就看到錢水燮來找自己,說是鉤淵在鬥福宮召集眾人議事,特地請他過去。


    等林子寧到鬥福宮時,就看到鯰十七蚌雲風等人已經在那坐著。鯰十七一看到林子寧便讓他坐在自己下手的位置,林子寧幾番推辭,直到鯰十七說這是鉤淵將他安排坐在此處才虛坐了半個身子。


    蚌雲風看到林子寧真的坐在左側第二位,不禁冷哼一聲,隨即閉目養神。


    後來的人一看林子寧的座位,心中也是驚疑,雖然昨日鉤淵在宴席上展現出對林子寧的重視,但是今日一來,便坐在此處,還是高於眾人的心理預期。


    其中自有因為林子寧初來鬥湖就榮登高位而感到不忿的,也有因為林子寧如此受鉤淵重視而感到欣喜的。


    沒過多久,人就到齊了,於是錢水燮便去後堂請鉤淵出來。


    等鉤淵從屏風走出身子,眾人紛紛起身,向他拱手行禮,林子寧雖然是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場麵,但沒吃過豬蹄,也見過豬跑,有樣學樣,跟著大家向鉤淵行禮如儀。


    見過禮,鉤淵便讓眾人坐下,隨即說道:“眾所周知,前幾日東海三太子發來請柬,邀我去東海參加他的八千歲誕辰宴席,再過幾日我便要啟程前往東海。在去之前,還有幾件事情要安排,鯰將軍,你來說與眾人。”


    鯰十七得令起身,對眾人說幾件事情。分別是鬥湖防衛一事、與人族的交易一事、兩處暗河觀測一事,還有書庫管理一事。


    等鯰十七說完,鉤淵接著說道:“與人族交易與書庫書冊借閱兩件事,是我鬥湖難得的營生,黃誌才主事辦理交易一事曆來妥帖,我不在的時日裏,照常行事就好,若有問題,可問鯰十七將軍。”


    黃誌才坐在右側中間位置,聞言起身道:“屬下明白,必不讓君候擔憂。”


    鉤淵點點頭,微笑道:“好,黃主事辦事老練,本侯放心得很。”


    接著鉤淵又說道:“自我書庫開方與外族之後,每月來借閱之人不在少數,書庫營收亦是不錯,但是此前書庫管理有些混亂,既不知書目,尋找書冊又十分耗時,幸虧王樂成書吏來了,設計了書庫陣法。我聽說這幾日不僅書庫中的吏員說管理書庫甚為簡便,就連前來借書之人也說現在比之前借閱書冊更為方便快捷。”


    說道這裏,鉤淵看向林子寧,眼裏露出滿意的神色。


    殿中之人都知道鉤淵如今十分倚重林子寧,便有那等善於見風使舵的人要來燒香拜佛。


    當中就有一個名叫佘長文的水蛇妖應和道:“君候英明,自書庫陣法布成之後,我也曾去看了幾回書,確實比之前方便了不少,君候真是慧眼識英雄,一眼就看出王書吏才學過人!”


    這佘長文當真是嘴裏抹蜜,這一句話將鉤淵和林子寧都誇了進去。


    別人聽了這話,也是紛紛附和鉤淵慧眼識英雄,隻有蚌雲風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等眾人熱熱鬧鬧說了一通之後,鉤淵接著說道:“然則,內庫管理比之書庫更為混亂,賬目不清、賬庫不一的情況屢見不鮮,內庫安危關係鬥湖安危,如今正好可以讓王書吏牽頭整理內庫。所以,我特令王樂成為鬥湖檢閱使,位在鯰十七將軍之下,眾人之上。此後凡與府庫賬目有關事宜,王檢閱使均得過問。”


    此令一出,除了鯰十七,眾人都是嘩然,林子寧深受鉤淵寵信倚重是一回事,正式任命林子寧為兩人之下、眾人之上的檢閱使又是一回事。


    別說蚌雲風心中不服,就是坐在右側首位蚌的雲風之父蚌天成也是心有不甘。想想鉤淵來到鬥湖後,蚌氏一族是最早投靠過來的,和鯰十七一樣有從龍之功。


    兼之蚌氏一族提供了鬥湖七成以上的珍珠,是鬥湖的大財神,而且自己父親將妹妹送與鉤淵,自己又將女兒送與鉤淵,他怎麽能這樣對待蚌氏一族?


    蚌天成心中十分憤懣,但他城府深厚,根本不是蚌雲風這樣的紈絝子弟,喜怒無形於色已經成為他待人接物的基礎。


    於是蚌天成臉上不僅看不出絲毫的怒意愁色,反而哈哈大笑道:“王巡檢使年輕有為,君候如今委以重任,正是要你替君候分憂。老朽忝為鬥湖財司主事,日後還要王巡檢使多多指點。”


    說完,蚌天成站起身來,讓出自己的座位,對林子寧道:“請王巡檢使入座。”


    若是遇到蚌雲風這樣的莽夫,根本不用擔心他會如何算計你,因為他的算計都寫在臉上,從他的言行神色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反而是蚌天成這樣的唾麵自幹的老狐狸才讓人感到可怕,因為他可能前腳與你稱兄道弟,後手就在你後脖頸上刺上一刀,你便是死了也不知道是誰下的黑手。


    就在眼下,蚌天成笑眯眯地,十分謙讓地,就給林子寧挖了一個坑。眾目睽睽之下,若是林子寧不知輕重,貪慕次席的座位,大大咧咧地坐了蚌天成的位置。在眾人心中,林子寧必然是一個不知輕重、得意忘形的幸臣,蹦躂不了幾天。


    林子寧怎會不知輕重、得意忘形,若是照他自己的心意,什麽書庫、內庫,什麽鬥湖安危,與自己和幹?凡是人煙繁雜之地,就是是非不斷之地,鬥湖傳承幾千上萬年,自有它的一套規則與圈子,自己一個外人,如何能輕易插手進去?


    若不是林子寧人在屋簷下,不得不地低頭;若不是林子寧編造的謊言漏了底,鉤淵隨時能要了自己的小命;若不是鉤淵和自己心有默契,已然默許林子寧在事成之後可以抽身離去,林子寧怎麽接手這爛攤子事情?


    林子寧心智何等堅定,相當日他不過煉體期的廢物,還被高慶種下鑽心蠱,真可謂命懸一線,但就是這樣,他亦沒有軟了骨頭、丟了膽子、沒了血性。先是在退讓不得的情形下將生死置之度外,與李奇在嘴上爭雄。繼而在藥物中動了手腳,敢與高慶在智謀上較量。


    而這兩次較量都叫這個處於絕對劣勢的毛頭小夥子得了便宜,再看看蚌天成,他固然是老狐狸,喜怒無形於色,但和不知殺了多少人的高慶李奇二人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林子寧起身拱手道:“不敢勞蚌主事讓座,您不僅是鬥湖的財神爺,更是年高德劭的長輩,更是君候的姻親,我一介小子怎敢與蚌主事爭座次?還請蚌主事入座,不要折煞了小子。”


    短短兩句話,林子寧便說清了不能入座的緣由,立起了尊老敬老的旗幟。


    蚌天成又道:“所謂公義高於私情,國法大於家法。即便我是君候的姻親,又如何能因私廢公,倚老賣老呢?”


    蚌天成雖然先是將自己的妹妹送入鉤淵的後宮,繼而將女兒也送了進去,但因為鉤淵壽元彌長,就算在鬥湖中也待了三千餘年,蚌天成的姑姑已經死了好幾百年,自己的女兒也不過是寵妃,並沒有正經的名分。


    故而不管是蚌天成自己,還是鬥湖水族都隻稱他是鉤淵的姻親,而不說嶽父,林子寧自然也是入鄉隨俗,以此相稱。


    蚌天成的意思也很明白,我這個姻親根本不值錢,所以你也別給我戴高帽子,況且我們就位居你下,你若是再不就座,便是在說我倚老賣老。


    蚌天成是不是倚老賣老?定然是有這個嫌疑的,因為在鬥湖之中,論及官職高低,實則還有幾位在蚌天成之上,便是坐在蚌天成下手的的蝦成武將軍,就是負責鬥湖日常守衛,放在大隋帝國,便是負責守衛京都長安的金吾衛大將軍,乃是僅次於鯰十七的一員大將。


    不過,雖然蚌天成本就是倚老賣老,但他把這話說出來了,林子寧若是再提這件事,便是直呼蚌天成不要臉,正反手打蚌天成幾十個大耳刮了,非是到了撕破臉皮一決生死時,不能把話說破。


    不過即便如此,林子寧豈能被蚌天成這兩句話駁倒,又是一拱手,說道:“公義源於私情,國法起於家法。世人隻知敬老為美,豈聞淩弱為善?我等同殿為官,俱為君候任事,豈可爭執於虛名而忘卻實任,蚌主事若有尊賢愛幼的美德,不妨在日後共事時勠力同心,公而忘私。”


    林子寧的話如何體會?蚌天成講公義和國法大於私情加法,要把林子寧架在火上烤,林子寧卻說,在論及公義和國法之前,先要看到私情和家法,林子寧的意思很清楚,就這麽個小地方這麽些人,別講的那麽大,哪來的公義和國法?我們還是老老實實講私情和家法吧。


    況且,尊老是人皆稱讚的美德,你若再逼我就是在欺負我這個弱小之人了。你若真的認可我這個檢閱使,不妨在我查到你的問題時老實交代,沒必要在此時為這個座次爭來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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