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寧和蚌天成的爭執最終由鉤淵做了判決,二人的座次無需改變。


    其實鉤淵的心意不言自明,若是他要林子寧坐在右側首位,何必一開始讓林子寧坐在左側次席?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所謂老而不死是為賊,蚌氏一族本就善於經營,最是明白如何揣摩人心。蚌雲風是年紀輕,家裏還把他當作孩子看待,鉤淵的這番舉動未嚐沒有打磨蚌雲風的意思在裏麵。


    但蚌天成工於心計,善於鑽營,自然明白鉤淵的態度,故而才有剛才的一番舉動。卻不想他到底是小瞧了這個人族青年,不僅沒有讓林子寧在鉤淵和眾人麵前留下壞印象,反倒讓自己得了欺負弱小的嫌疑。


    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不僅如此,他還幫林子寧立了威風。


    此前眾人對林子寧的所知的信息無非這麽幾點。


    他是一個家破人亡,被賊人追殺,流亡至此人族少年,無依無靠,苟且偷安。


    他是一個喜歡看書抄書的書吏,卻能設計陣法,讓書庫管理更為順暢。


    他好像很得湖中君鉤淵的寵信,不僅給他安排了住處,給的賞賜也不少,君候還多次當著眾人的麵誇讚他。


    但是今日之後,在場眾人看到了林子寧不僅舉止從容,麵對有笑麵狐狸之稱的蚌天成也絲毫不落下風。非但沒落下風,更是言辭鑿鑿,一次次敲在蚌天成喜怒無形的白白老臉上,讓往日被蚌天成擠兌的水族好不痛快。


    於是乎,在座的諸位或是一臉喜色,或是陰雲密布,或是神色不斷變化......


    鉤淵看到眾人的表情,心中暗道此計售成。


    等眾人安靜下來,鉤淵又說道:“整理內庫刻不容緩,為使王檢閱使辦時順暢,特需點校一撥人馬協助,不知在座諸位,可有願意協助之人啊?”


    聽得此言,在座的諸位立刻分了幾撥人,一撥人看向鯰十七,見他沒有任何反應,這是要自己決定的意思;一撥人看向蚌天成,見他頭微微向右上方斜偏,這是不準參與此事的意思。還有一撥人老神在在,目不斜視,恍若與世隔絕。最後一撥則是看看鉤淵,又看看林子寧,心思不定。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有了動靜,隻見一個少年武將站起身來,走到大堂中間,躬身拱手朗聲說道:“卑職鼉元剛,願意協助王檢閱使,請君候恩準。”


    林子寧見這少年武將方麵圓睛、卷唇巨口,形似太歲、貌似雷公,頭頂還長著不少指甲蓋大小的肉/團,再聽他自報姓名,便知道這是一頭鼉龍精。


    鼉龍亦是同蛟龍一般,乃是真龍雜交所生,身負龜殼,殼中有二十四肋,每一肋中便有一顆夜明珠,隻等萬歲之後,二十四肋長全,節節珠滿,然後鼉龍才褪殼化龍。


    林子寧自到了鬥湖,一心以學習修煉為業,倒是未曾特意去了解水族的種類,想不到鬥湖之中竟也有鼉龍這種難得的水族,心中不免又是驚歎一番。


    不過鉤淵卻並未有多高興,看向鼉龍小將的眼神很是精彩,似有果然如此的意味在裏麵。


    鼉元剛毛遂自薦的姿態,不僅讓鉤淵神色不明,在場的諸人亦是驚詫於他的舉動,鬥湖之中鼉龍一族數量稀少,但是影響卻頗大,因為上一任鬥湖君便是鼉龍。


    鉤淵來鬥湖時,上一任鬥湖君鼉澠修道有成,已經有了萬載壽元,鉤淵來了不久,鼉澠就脫殼化龍,一飛衝天翱翔雲海去了。


    這老鼉龍鼉澠深知,自己的子侄輩敵不過鉤淵這條有上古異獸血脈的鉤蛇,故而在升天之前便將鬥湖的基業全部托付與鉤淵,隻希望鉤淵能善待鼉龍一族與鬥湖水族。


    鉤淵假意推脫了一番,就堂而皇之繼承了鼉澠的基業,即是說,三千年前鉤淵來到鬥湖,乃是搶了鼉龍一族的家業,做了這鬥湖君。


    故而,雖然鼉龍一族素有神力,但在鬥湖之中地位尷尬,一直是位高權輕,是被當作旗幟一樣的角色。現如今鼉龍一族的後裔竟然想重新染指權力,鉤淵怎能不心生警惕?


    不過,這也正是鉤淵想要的,因為在他看來,對鬥湖最為熟悉的並不是他這個鬥湖君,而是鼉龍一族,他們在鬥湖經營上萬年,鬥湖的水壁都是鼉龍一族布下的。


    在鼉龍一族巔峰之時,不僅是鬥湖,就連這幾百裏的楚江也是受他們管轄,更有甚者鼉龍一族還經常與通天河的河神觥籌交錯,彼此來往。為了方便彼此來往,鼉龍一族才在鬥湖之底挖了兩個洞穴,聯通兩條暗河。


    且因為鼉龍一族非是單純的淡水水族,每縫千年便要引來東海之水洗濯全身,鉤淵上次便是借助東海之水逆流而上來到鬥湖。


    其實凡是成了精怪的水族,都不懼水質鹹淡,但是未成精怪的水草水族卻是十分害怕性質截然不同的水質。


    不知鼉龍一族在挖洞連接東海暗河時,用了什麽法子,竟可以既引東海水,又不使海水泛濫,倒灌鬥湖。故而自聯通暗河以來,從未有海水倒灌的災害。


    但是自鼉澠脫殼而去後,鉤淵已經經曆了兩次海水倒灌的災難,鬥湖水族損失慘重。如今第三次海水倒灌在即,鉤淵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想要引蛇出洞。


    果然,鼉龍一族不甘寂寞,終於跳了出來。


    大殿之上一時陷入沉寂,林子寧自然也覺察其中的怪異,暗道這鼉龍怕是牽連了鬥湖緊要的隱秘事情。


    沒等林子寧多想,鉤淵便哈哈一笑道:“好,好好。元剛年少有才,修為精深,有你協助王檢閱使,我十分放心。諸位,可還有人要主動請纓的?”


    既然鼉元剛這個身份尷尬的鼉龍一族毛遂自薦了,蚌天成如何能放任不管,蚌氏一族此前也深得鼉澠的信任,但是鼉澠一說要將鬥湖基業送與鉤淵這個外人,蚌天成之父便二話不說靠了上去,此舉雖說是奉命行事,但見機如此之快,實有賣主求榮的痕跡。


    若是旁人跟著林子寧檢閱一番,對蚌氏一族或許無甚害處,畢竟蚌氏的地位在這裏,但是鼉元剛如何會顧及蚌天成等人?


    於是,蚌天成不動聲色地將右偏的腦袋回正,再微微頷首,他這一派人一看便知道蚌天成改了主意,這幾人在底下好是一番神色交流,幾個回合之下,終於選出了一個人來,卻不想那裏蚌雲風已然起身走到堂中。


    蚌雲風也是躬身拱手行禮如儀,然後說道:“君候,小子不才,性格頑劣,但亦有赤膽忠心,如今君候要整理府庫,此舉實乃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故而,還請君候念在小子一片忠心的份上,恩準雲風參與此事,協助王檢閱使整理內庫。”


    林子寧見蚌雲風都想參與此事,就覺得這事越來越複雜,自己在鬥湖越陷越深,但是他知道鉤淵一定會同意的,鉤淵看中的是自己外來人的身份和敏捷的思維。


    若要問鉤淵最信任誰,或許林子寧猜不出來,但是要問在自己和蚌雲風二人中更信任誰,便是用腳丫子想也能知道,一定是蚌雲風。


    一個是土生土長的鬥湖水族,是鉤淵看著長大的年輕一輩,一個是來曆不明的人族少年,而且還編造了一個假身份。若換做你,你覺得誰更值得信任?


    不要以為鉤淵總是找機會褒獎林子寧,若真的是心腹,需要如此做嗎?你怎麽不看他到處褒獎鯰十七?


    什麽是心腹?心腹是放在肚子裏的,你見過哪個人時不時地開膛破肚,從裏麵掏出心肺來,指著它們說,你看我這心如何如何、我這肺如何如何的?


    麵對蚌雲風的請求,鉤淵自然是欣喜異常,接連說了好幾個“好”字。


    看到鉤淵同意了蚌雲風的請纓,蚌天成一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鉤淵是可以在針對蚌氏一族,還是別有所圖。再看看蚌雲風和林子寧,蚌天成不由得替蚌雲風感到擔心,自己這個直來直去的兒子能鬥得過這個林子寧嗎?


    有了蚌雲風的帶頭,又有幾人想要參加,鉤淵又點了兩個善於計算水族參與,林子寧又從黃誌才處要了黃大林協助,並點了他初到鬥湖認識的鯉二九。


    如此一來,林子寧的檢閱使大軍算是成立了。


    計有檢閱使一名,即林子寧;巡檢兩名,即鼉元剛與蚌雲風;文書三名,即黃大林與另兩位善於計算的水族;傳令一名,即鯉二九。此外,鼉元剛和蚌雲風各領五十名水族兵丁,作為彈壓和抄檢的隊伍。


    說完林子寧這邊的事情,鉤淵又安排了他去東海的隨行人員,並且定了後日巳時出發,要求錢水燮務必在今明兩日內將壽禮點校清楚,不可誤了大事。


    最後,鉤淵再次強調了一番鬥湖守衛的事情,一再要求諸位將軍聽從鯰十七的安排,不要在他離開鬥湖的期間就玩忽職守,否則等他回來必是要殺雞儆猴。


    說到此處,眾人都知道今日的會議再沒什麽好說的了,於是鉤淵一說退堂,諸人便四散離開。不過,林子寧走在後麵,就看到鉤淵叫住了蚌天成,二人一同轉過屏風去了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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