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承攔在門前,戒備的盯著楚慕北和阿四,眉頭緊鎖,“我家不收留陌生人。”


    陳嫻月啞然,她不敢反駁薑承。


    “哥哥~”


    薑落試圖衝他撒嬌。


    “落兒。”他臉色凝重,“你哪來的那麽貴重的玉佩。”


    他們薑家當年在京城也是數得上名號的高門大戶,他隻看一眼,就知道那玉佩貴不可言。


    可薑家抄家時連一塊散碎銀子都沒能帶回來,薑落怎麽可能有之前的玉佩。


    “他的。”薑落誠實的回答,“從他身上摸出來的。”


    “他這種白眼狼,你救他做什麽。”薑承不肯退步,堅持不收留他,反倒是對一邊低著頭安靜站著的阿四有幾分好臉色。


    楚慕北抿唇不語,初見那次他之所以不出手搭救,隻是覺得沒必要為了他們得罪楊太守那個固執的老頭,因為此事他回去之後還被父親訓斥過。


    他父親覺得薑正合為官清正,而且還出手救了楚黎,他不應該袖手旁觀。


    至於讓薑落試藥……


    楚慕北頗為歉疚。


    “抱歉,上次的事……”


    提起上次,薑落氣鼓鼓的站在薑承身邊,假意幫腔道,“哥哥說的對,你就不是好人。”


    “不過哥哥你看他也沒處可去,不如讓他睡在柴房可好?”


    薑承見妹妹站在自己這邊,臉色緩和了一些,嘴上什麽都沒說,轉身回了房間。


    陳嫻月招呼他進門,小聲跟他解釋,“您別聽落兒胡說,家裏太窮,連張床都沒有,她讓你住在柴房還暖和一些。”


    楚慕北淡淡一笑,恭敬的衝她點頭行禮,“多謝收留,等明日我的隨從回來,我們就會立刻離開。”


    晚飯依舊是野菜湯,楚慕北盯著盛滿野菜的碗,惆悵了許久,一點不剩的吃完了。


    微苦的野菜吃到他的心裏更苦,這世道如此艱難,百姓連果腹的糧食都沒有。


    阿四局促不安,他坐在屋子裏,連張桌子都沒有。他不敢吃的太多,害怕被趕出去。


    這是他流浪兩年多以來,第一次有屋簷遮身。


    他很小的時候爹娘就沒了,吃著百家飯長大,不知受了多少欺辱和白眼,後來好不容易大些,能夠跟地主賃塊田地種田,結果天災到來,他就跟著村裏的人一起去外鄉乞討。


    吃了晚飯,薑落還沒起身,阿四就忙著幫陳嫻月收拾碗筷。


    陳嫻月攔下他,“不用,你也累了一天,好好歇著吧。”


    “隻是……”陳嫻月有點不好意思,“家裏太窮了些,晚上隻能睡在草席上。”


    “不不。”阿四眼含淚水,“這已經很好了。”


    他跪在地上,衝著陳嫻月磕頭,陳嫻月忙放下碗筷扶起他,“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動輒就跪,我們落兒最不喜歡人家跪下了。”


    他紅著眼眶站起身,薑承領他到隔壁房間歇著。


    薑然緊張的拉著妹妹的衣袖,“落兒,為什麽要把他們留在家裏啊,我害怕。”


    薑落幫她擦了一下嘴角,臉上浮現好看的酒窩,“不怕,就算他們是壞人,落兒也會保護姐姐的。”


    “不對。”薑然糾正她,“我……我雖然膽小,可我要保護妹妹。”


    薑落把一瓶傷藥遞給陳嫻月,讓她去柴房的時候順便把要給楚慕北。


    夜深人靜,她睡不著,坐在院子裏的台階上看風景。


    繁星點點,彎月高懸。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她腦海中忽然冒出這句詩,隨口吟了出來,接著一聲輕微的歎息。她現在可沒有這麽好的意趣,看今晚的情形,明日又是大晴天,園中的菜地又該澆水了。


    她方才一出門,就驚動了柴房中未睡的楚慕北。楚慕北本想瞧瞧這小丫頭要做什麽,誰知道她躡手躡腳的出門,就隻是坐在院子裏賞月。


    天階夜色,想不到她從官家小姐落入塵埃之中,絲毫沒有抱怨,反而心境如此豁達清明。


    “小丫頭,這麽晚了不睡覺做什麽?”他從柴房走出來,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光輝。鼻梁高挺,麵容舒朗,流暢清晰的下頜骨,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或疏離或深邃。


    “發什麽呆?”他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薑落猛然回過神來,幸好,幸好她現在年紀不大,不然這個楚慕北一定覺得她圖謀不軌。


    “賞月啊。”薑落理所當然。


    “你腳上的傷可好些了?”


    楚慕北在她身邊坐下,“好多了,多謝你小娘給的藥。”


    “恩。”


    兩人一時無話。


    楚慕北側身看向她,瘦瘦巴巴的小身板,眼睛很亮,朝氣蓬勃。看她的眉眼,以後長開了應該不會太醜。


    “聽你小娘說你們也到過陽川城外?”


    薑落驚訝的瞪著眼睛,毫不誇張的和他說起城門外的事情,“那些官兵毫無人性,用糧食換女人,而且有不聽話想要闖進城的人,他們就會直接打死。”


    她說了許多,見楚慕北默不作聲,聲音才戛然而止,她試探的問,“你就是為了查錢太守的事情才來陽川的吧?”


    “是啊。”他自嘲的笑了笑,眼眸中皆是失望,“可惜什麽有用的證據都沒有。”


    “還害的百姓被追殺,死的死傷的傷。”


    薑落疑問,“不應該呀,他們私自封城這就應該是大罪。”


    “錢太守說是因為瘟疫橫行,不得已才封城。”


    楚慕北揉了揉她腦袋上微亂的頭發,“你長大就會明白了,大人的事情很多都身不由己。”


    “其實隻要能讓壞人得到報應,用什麽罪名不重要啊。”薑落歪著腦袋看向他,眼神亮晶晶的如同藏著星辰。


    楚慕北頓覺眼前的雲霧忽然散開,這些時日他一直盯著城門前殘殺百姓之事,之後因為被追殺,疲於逃命。


    薑落說的很對,隻要能讓錢太守罷官,權宜之計也不是不可用。


    淩州派人去陽川時,錢太守對上官的孝敬,還有他搜刮民脂民膏,魚肉百姓之事!


    他心裏一喜,他居然沒有一個丫頭片子看的透徹。


    “小丫頭,等我回了秦州,派人來接你們去秦州好不好?”


    “不好。”薑落拒絕。


    他很不理解。


    薑落隨手折了根枯草,在地上信手畫著圖案,“我們隻想安穩度日,不想去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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