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漓」抬眼望向笯兮,眼底有些猶豫。


    察覺到一道目光帶著殺意,笯兮順勢轉過眼望向「月漓」,覆著麵紗的臉看不清神色,眉眼間卻帶了些許憐憫,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


    見狀,「月漓」不由得一愣。


    笯兮道:「今日,天河水生出異動,特令笯兮前來查證,稍後我便回稟天界,此乃霽族月漓為修亢悔木,擅自以龍珠號令天河之水所致,至於天界如何懲處,自有定論!」


    「月漓」擰眉不解。


    如今後背生出這對羽翅,隻消一眼便知她並非人,況且青龍方才的話裏,也表明了自己身世。


    笯兮這是在做什麽?


    替她遮掩?


    說完,笯兮轉眼朝青龍意味深長道:「青龍,你在凡界還有重任,莫因一時偏見毀自身。況且,你尚欠霽昭一樁恩情,豈能不思圖報?」


    青龍沉默良久。


    千年前,為封印青龍、白虎、鳳鳥、玄武、黃龍,前任霽朝大祭司以生魂煉製飛霜。


    之後,青鋒劍、亢悔木、浮生蓮、赤羽翎、五色土,懸於霽朝上空,源源不斷為大地靈脈注入五種靈力,並派以五位護法,輪流看顧。


    為大地注靈力,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稍有偏頗,則會引來無妄天災。


    輕則地動山搖,重則引發海嘯、火山噴發、龍卷風等。


    青龍永遠忘不掉,身處神器之中,清楚的察覺到自身的魂力一點點被抽離的痛苦。


    彼時,霽昭還是眾祭司之一。


    旁人看守法器,權當他們五個工具,隻知一味平衡金、木、水、火、土,五種靈力。


    每日每夜,神獸元神自五種神器內,嘶吼咆哮。


    雖心中有恨,卻無能為力。


    唯有那個女子,聽得見他痛苦,每每深夜披衣而來,仰麵望著亢悔木時,眉眼間帶著一抹擔憂。


    青龍元神被剝離時,其魂力被一分為二,是以他所承受的痛苦,遠超常人想象,每受一層痛苦,心中對霽族恨意,更是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三個月後。


    青龍終不堪如此被動,選擇暴走。


    當日看守神器的護法,被亢悔木無數根藤蔓緊緊纏繞,藤蔓勒入皮肉下三寸,深可見骨。


    神器的暴走,很快引來霽朝國主,霽霊。


    霽霊眉眼剛烈,隻一眼便看穿青龍意圖,遂召集族內祭司,下令將青龍斬殺於亢悔木中。


    彼時,霽昭匆匆忙忙從穀外趕回,正好見著這一幕:「住手!」


    她隻身一人攔在十幾個祭司麵前,朝霽霊急聲勸道:「國主三思!前任大祭司不惜以生魂煉製神兵,為的就是留下神獸生魂之力,一旦亢悔木失去神獸生魂,其威力將不足先前萬分之一,大祭司豈非白白丟了性命?」


    聞言,霽霊麵上略微有些猶豫。


    就在這時,亢悔木的暴走教先前更甚,鋪天蓋地藤蔓襲來,藤蔓似是長了眼睛,不偏不倚的衝祭壇下方十幾個祭司麵前而去。


    察覺藤蔓襲來,霽昭施法鑄造一道水結界,將暴走的青龍困在其中,水結界立起的瞬間,鋪天蓋地的藤蔓被攔腰截斷,無力跌落在地


    霽昭一臉緊迫望向霽霊,懇切道:「國主,讓我試試罷!」說完,不待霽霊有所回應,轉身義無反顧走入結界之中。


    一時間,眾人嘩然。


    「她……竟能以水做界?」


    「誰人不知,金、木、水、火、土,五種靈力中,唯水靈力最難駕馭!且不說消耗靈力方麵遠超其餘四種,稍有不慎,輕則前功盡棄,重則覆水難收,咱們霽朝修水靈力的祭司,至多不超十


    個。」


    「我曾修過三年的水靈力,整整三年,仍不能操控水流收放自如,更別說以水鑄界……」


    「你瞧她身上穿的衣服,還是中階祭司服,竟有這般實力?」


    霽霊眉頭微擰,見著十步之外水結界,陷入沉思。


    青龍即便暴走,卻沒有喪失最後的理智,察覺到結界內走來一股熟悉的氣息,咆哮著喊道:「滾!本神龍不殺你。」


    霽族仰麵望著亢悔木,見著木身隱隱有些劈裂的跡象,二話不說便將靈力注入其中。


    「青龍,如你這般消耗自己靈力,無異於自取滅亡,何苦呢?」


    「莫要以為,你曾相助本神龍兩次,便有資格來說教!」


    霽族麵上有些不忍,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她曾不止一次問過,除了自己,無人聽得見過神器內神獸苦痛的哀嚎,甚至連看守神器的護法,也僅在奉命輪值當日,遇神器靈力勢弱時,強行抽取。


    所有人皆隻當神器為死物。


    而她聽得見,怎能做到視若無睹?


    於是乎,霽昭眼見白天青龍被強行抽取靈力,隻能等深夜無人時,悄然替青龍注入水靈力,緩解他痛苦。


    「青龍、白虎、鳳鳥、玄武、黃龍。」霽昭抬眼,一一望去,口中喃喃喚著他們的生魂。


    她知道,他們還活著!


    雖被強行抽離生魂,但隻要魂力尚在,他們依舊能感受到喜怒哀樂。


    對於前任大祭司所為,霽昭心中雖不認可,卻沒有評判資格,且在她看來,大祭司犧牲了自己,是非功過早已不是說得清的。


    霽族勸道:「青龍!她們並不知你們活著,聽不到你們日夜因痛苦而發出的哀嚎,給我一點時間,待我與國主商量個辦法,不教你們再像從前那般痛苦。」


    「辦法?哼……你當本神龍三歲孩子?」


    話音剛落,亢悔木原本有三分愈合的裂痕,竟再次爆裂開。


    見狀,霽昭倏然收了手,整個人飛身至半空,單手呈劍指劃破掌心,將自己鮮血一點點抽離體內,注入亢悔木身。


    血液注入亢悔木,猶如久旱的大地得到了甘霖。


    劈裂的木身一點點恢複,無論青龍抽出多少藤蔓,再不能使得亢悔木自毀,氣得青龍控製著藤蔓,在半空中朝霽昭身上揮去。


    眼見藤蔓而來,霽昭非但不知躲閃,反而死死閉上了眼,咬緊牙關,硬著頭皮等待藤蔓抽來。


    「啪……」


    一鞭抽下,霽昭察覺到黑色祭司服下漸漸沁出血,小心翼翼吸著涼氣,緩緩睜開了眼。


    眼前,第二根藤蔓迎麵而來。


    霽昭依舊紋絲不動:「青龍!我知你不甘為霽族所用,你恨霽族、恨前任大祭司,你恨我們將你封入神器。


    可是青龍……凡界因你們五神獸相鬥傷著靈脈,唯有抽取你們五個靈力,注入凡界靈脈,方能使大地延長生機,一切不過是教你們贖罪,你們又有多無辜?


    即便你今日殺我,殺了霽族,不過加深你龍族罪孽罷了,到得那日,惹得天界對你龍族出手,你闔族又能活下幾個?」


    半空中的藤蔓忽而一頓,良久,青龍沉悶的聲音傳來:「滾!」


    下一刻,藤蔓再次而來,與其說是抽到霽昭身上,倒不如說像一雙大手,猛地一把將她推出水結界。


    自水結界飛出,霽昭落地時踉蹌著退了幾步。


    待她眼再抬起眼,麵前水結界似瀑布「嘩」的一下落在祭壇,淌一地。


    半空中,亢悔木逐漸收回鋪天蓋地的藤蔓,恢複了平靜。


    身後,眾人一聲歡呼,或欣喜或驚訝,紛紛齊聚


    霽昭身邊,急不可待地詢問她,究竟如何馴服了青龍。


    霽昭麵上帶著羞澀,轉眼望向國主霽霊,捂著腰間被藤蔓抽得見血的傷口,一臉欲言又止。


    之後,在霽昭提議下。


    看顧神器的護法,終不再隻知強行抽取他們靈力,五神獸深知罪孽深重,默默在霽族守護下,為大地靈脈注入靈力,以延續生機。


    想到此,青龍沉默著望了一眼「月漓」,緩緩閉上了眼。


    「月漓」雖不知,笯兮說的恩情是指什麽,忽見青龍如此乖順,不由的一愣。


    早知這般簡單,她何至於費那個勁?


    笯兮轉過眼道:「月漓,你手裏那顆龍珠,還不拿出來?」


    「月漓」伸手往袖子裏摸,心裏有幾分不情不願,有種自己錢袋裏的金子,被人惦記的感覺:「聽聞這龍珠是從鮫人手裏所得,給他又能做什麽?」


    說話間,龍珠自「月漓」攤開的掌心飛起,朝青龍而去。


    笯兮眉眼帶笑道:「此珠雖不是青龍所結,隻要龍珠在他體內,可不必拘於生魂的形態而存,雖不能使其魂力恢複至鼎盛時期,也比你拿著強盛許多。」


    「月漓」半信半疑:「當真?」


    這廂,青龍張口將飛來的龍珠一口吞下,登時周身青光一現,倏然化作人形。


    至此,笯兮揮手撤了青龍身上禁錮。


    「月漓」打眼望去,見青龍教先前化形時清晰不少,倘或不是知曉他如今乃半個生魂,竟真以為他活著。


    當即在心裏歎口氣:就這樣把她好容易留著的龍珠吞了?


    雖有些肉疼,但一想到能收服青龍供自己驅使,似乎還不錯!


    半空中,青龍與「月漓」兩人雙掌相對,掌下登時金光一閃,隨後掌心一個「契」漸漸消失不見。


    笯兮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轉眼望向月漓身後羽翅,揚手便是一道術法。


    須臾間,「月漓」忙不迭揮掌應對,卻見那術法自碰著手的瞬間,在她手腕化作一副銀鐲,而她周身的魂力倏然一散,整個人往滿是火的海麵墜去。


    一朝墜入火海,「月漓」悔得腸子都青了,千不該萬不該,怎能輕信笯兮?


    笯,鳥籠也。


    笯兮乃管束鳳族神女,她早該想到,笯兮絕非隻為查天河之水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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