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沒想到還有人認得我?你是風雷棍謝麟吧?十歲習武,三十歲入六合天人,雖算不得驚豔到也還過得去。不修蠻力改修風雷,不動峰開宗一百四十二年,你是第一個。”李至忠依舊溫和開口道。


    果然是他!謝麟心中驚懼,在場小輩也許不知,二十年前的江湖聽聞李至忠這個名字何人不懼?不說令小兒止啼也相差不遠。二十年前江湖中人最忌諱兩個人,一是苗疆毒王,二就是他李至忠!長著一張慈眉善目的臉,行事卻殘忍至極!親自出手滅門不下兩手之數,手下豢養的鷹犬更是無孔不入。曾有一夥亡命天涯的盜匪襲擊李家商隊,李家一行十數人皆盡身死,最後那一夥盜匪三族盡滅。其中有一人並非其父親生,世間除他母親與生父之外無人知曉,如此事都被李至忠手下的鷹犬查出,那人生父全家也是沒有活過當晚。李至忠手下鷹犬每次出手必定滅門,而且他們似乎無所不知,論情報能力無人能出其右,這也是江湖中人對他深感忌憚的主要原因。


    謝遊方聽著兩人如同燈謎一般的對話隻覺雲裏霧裏,他壓根沒把這李姓中年人放在眼裏,更沒有把這個李字和九空亭聯係到一起。


    “不知李先生為何來此?”李至忠是九空亭的大管家,但江湖中人習慣稱呼他李先生。


    “我嘛,來接我家少主母罷了,至於殺人的事?今日不該我考量。”李至忠微笑開口,麵相怎麽看都是個大善人。


    “少主母?”謝麟大驚!看了一眼左手邊的楊清漪一行人心中這才了然,原來這女子根本不是什麽普通弟子,乃是未央宮聖女!難怪李至忠會出現在這裏!抬頭看了一眼滿身傷痕昏迷不醒的玲瓏,又看了看站在他旁邊的謝遊方,心中苦笑,這謝遊方死到臨頭竟不自知。


    “李先生,謝某不敢奢求一條活路,隻是我身後這些謝家子弟,他們隻是奉命行事,還望先生放他們一條生路!”謝麟對著李至忠拱手一禮道,這些人雖然在謝家地位不高,可終歸是他的後輩子侄。


    “我說了,殺人的事今日不該我考量。”李至忠拍了拍胯下寶馬鬃毛上的雪花,淡淡開口。


    李至忠嘴角帶笑語氣平淡,謝麟心中苦澀,如今這一行人生死隻在朝夕,若是強硬一些不顧及他二公子的身份又豈會招至今日禍事?可他謝麟非但非但沒有撥亂反正反而出手助他為惡,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李先生,一別多日先生可還安好!”


    就在此時又生變故,前院大門外一英姿勃發男子龍行虎步直入樓下,暗紅色長袍,右手腰間斜挎長刀。左右各五人在齊身後五步跨刀而立。來人正是鎮玄台少主王封嶽,僅僅是負手而立都有驚人的氣勢散發,自他入院中漫天風雪都逐漸平息,園中多了一絲暖意,入六合天人之後勾通天地大勢愈發得心應手。


    王公子客氣了,至忠一介老仆,承蒙王公子記掛,愧不敢當。”李至忠朝著王封嶽拱手一禮,微笑開口道。


    “李先生過謙了,不知今日能否給王某一分薄麵?他日王某定當厚報先生恩情!”王封嶽不卑不亢的開口道。


    “王公子誤會了,至忠說了,今日事不由我這老仆人做主。算算時間少主也快到了,老奴一切聽憑少主安排。”李至忠說完閉目養神不再關心周遭之事。


    李歸塵嗎?王封嶽心中對他也充滿好奇,江湖傳聞對他來說不足信,堂堂九空亭李家少主怎可能是平庸之輩?哪怕是個一無是處的庸人,隻要李家願意,輕易就能將他培養為威鎮一方高手,這就是李家的手段。


    月夕樓上謝遊方見王封嶽到此不由自主往後縮了縮,不動峰是如何被王封嶽收服世人不明其中真相他心裏確一清二楚!被他敬重如神的兄長號稱謝家武道天賦第一,習武以來修為一日千裏,謝家後輩數十人連站在他身後的資格都沒有。與王封嶽交戰之時連一招都沒能走過。此事對他的衝擊不下於開天辟地,他的兄長謝遊吉在他眼中本是轉世的仙人,而王封嶽那一日親手將仙人打落凡塵。親眼目睹這一切的他心中對王封嶽的畏懼自然深沉,寧願讓他直麵對父親謝晉,他也不願跟王封嶽有絲毫瓜葛。


    謝遊方站在長廊之上顯得手足無措,王封嶽為人剛正不阿他是知曉,而且尤其厭惡仗著拳頭大欺男霸女之輩。如今的局麵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萬不曾料到今日王封嶽在此地!而且那王封嶽還對那中年人如此客氣,李至忠,……李……莫非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不敢再想下去。


    “霜風驟停有違天道,果然是有豪傑在此,諸位有禮了。”


    謝遊方隻覺得不可收拾,又見一人一身道袍背負長劍從荷塘冰麵之上行來,脆薄如紙的冰麵竟然絲毫沒有破碎,當真踏雪無痕!


    “哈哈哈!太清妒慈劍,來人可是蕭清池?”王封嶽聞言豪放一笑道。


    “百兵之王金刀鳴鴻,王公子果然氣宇不凡!”道袍之人並未否認開口說道。


    謝遊方癱軟在地,二人的對話在他耳邊猶如驚雷炸響。一個王封嶽,一個蕭清池,還有李家……今日莫非流年不利?身體難得痊愈老天爺就如此捉弄?


    似乎為了印證他的話,地麵忽然劇烈跳動,一陣沉悶的馬蹄聲響起,本就顯得有些擁擠的庭院又來了一眾不速之客!旁人在樓下也許不知,他在樓上卻看得真切!樓外街道之上足有五百騎將月夕樓團團圍住!謝遊方早已沒有了之前的狂傲,眼中目光呆滯兩腿發軟。黑旗黑甲,人手一杆丈二長兵,似槍無纓,有尖刃,刃下圓行鐵刺環繞,軍容齊整,拒馬列隊,一股肅殺之氣撲麵。天下衝陣第一!黑槊龍驤!


    “當真是熱鬧啊,連黑槊龍驤都出動了!”王封嶽手握刀柄挑眉道。


    “黑槊龍驤號稱衝陣第一,今日得見幸甚!”蕭清池淡然開口,不僅僅是舉止,他的聲音似乎也有某種韻味。


    “今日當真可算風雲際會。”王封嶽眼中戰意十足,他似乎已經等不及要看這李歸塵究竟何等風采。


    “算算應有貴客將至。”蕭清池不著邊際來了這麽一句。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整齊的聲音。


    “拜見平涼侯!”


    兜兜轉轉,李歸塵終於到了。


    人未至,雪先哭。


    李歸塵一腳剛剛邁入院門,霎時間風雪大作,肉眼可見的寒霜冰封凍結了李歸塵腳邊的一切事物,院內眾人無一不感到寒氣刺骨,與王封嶽到來之時截然相反。若王封嶽是普照天下的大日,李歸塵就是寒徹九幽的望舒。


    謝遊方眼神呆滯磕磕巴巴的念到:“平涼侯?李……李李李歸塵……”


    李歸塵一步一頓,目光一直盯著月夕樓上那道重傷昏迷的倩影,見玲瓏一身黑裙心中一緊,殺意如同凝成實質。玲瓏喜好白衣,一塵不染潔白無暇,李歸塵尚黑,內斂厚重深邃如墨。今日最喜歡白衣的玲瓏換上了黑色長裙,為自己心愛的人梳妝,但求一死。今日最喜歡黑色的李歸塵穿上了一襲白衣,為自己心愛之人執劍,誓要染血。


    李歸塵越走越近,庭院內的寒意也越來越濃。


    尹樂帶著數人跟在李歸塵身後,麵沉似水。阿蘭阿秀幾人得見公子平安更是激動的無以複加,直拍自己的心口。隻是在場眾人都不曾察覺,自李歸塵來此沒有一人開口講話,就連李家人座下馬駒都無一聲嘶鳴,天地具靜,雪落無聲。


    李歸塵緩緩拔出屈攘劍,很慢,很慢。天地仿佛凝固,隻剩劍身和劍鞘的刺耳的摩擦聲。


    黑色內力驟起,李歸塵忽然提速身如鬼魅,包括風雷棍謝麟在內的謝家人隻覺眼前天地忽然一片黑暗,一道白影閃過之後直覺得眼皮打架,意識逐漸模糊……


    一息間李歸塵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月夕樓頂,輕輕撫起昏迷不醒的玲瓏,攏了攏她的秀發。


    一劍殺人三十有六!其中更是包括風雷棍謝麟這種級別的高手!三十六人皆是心口中劍,溫熱的鮮血噴發,將庭院中的白雪染成猩紅。李歸塵是仁慈的,他們死的很平靜,沒有一絲痛苦。


    白衣今日殺人,故有一劍玲瓏醉。


    謝遊方見此一幕嚇得瑟瑟發抖,更有一股溫熱從腿上留下,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想要開口求饒卻發現驚懼之下愣是忘了應該如何開口講話。


    李歸塵並未理會謝遊方,默默數著玲瓏身上的傷痕,足有八十九鞭。李歸塵隻覺得心中劇痛,饒是行伍的漢子,受五十鞭也是極限,玲瓏一介弱女子,竟硬生生扛下近百鞭。心有多痛,恨意便有多濃。跪地磕頭的謝遊方感受到李歸塵身上凜然的殺機,站起身來連滾帶爬想要逃走。


    李歸塵雙眸轉黑不見眼白,手中長劍一抖,劍光閃過,謝遊方的雙腿起根而斷,這一劍是為了善良執著的朵兒。揮手又是一劍將謝遊方執鞭之手斬斷,這一劍是為了昏迷不醒的玲瓏。緊接著再次落下一劍將謝遊方僅剩的手臂斬斷,這一劍是為了他心中鬱結多日的怒火。


    李歸塵一腳將四肢具斷的謝遊方踹到樓下,抱起昏迷的玲瓏輕輕一躍落入院中,將玲瓏交給阿蘭阿秀之後轉身走向一息尚存的謝遊方。


    今日白衣殺人,是為染血。而此時他身上白衣,還無半點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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