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通,繡衣司的醫館之內。


    受傷被打暈的裘拜悠悠轉醒,一睜開眼,就看見了那如同熊羆一般的法梧,以及韓百戶。


    他雖然不認識韓百戶,也從未與之見過麵,但在來平通的路上便看過了對方的卷宗,所以他一下子便將對方認出來了。


    法梧見裘拜醒了過來,笑道:“瘦竹竿,怎的被人打暈了?我就說讓我去抓那小姑娘吧,你偏不聽,這下好了吧?就你這兒根破棍,打不過個小姑娘,給人家跑了。”


    裘拜的年紀可比法梧大上不少,按理來說,法梧稱呼裘拜一聲前輩都不為過。


    稱呼人家為瘦竹竿,多少還是有些不客氣了。


    不過依著兩人之間的關係,確也不需要過多的客氣,那樣反倒顯得生分了。


    法梧稱呼裘拜為瘦竹竿,裘拜則叫法梧為大胖。


    各叫各的,也不管對方喜歡不喜歡,隻要自己喜歡就成,這也算是扯平了。


    裘拜也不理會法梧的嘲笑,說道:“我又不是敗於那個小姑娘的陸沉刀下,而是被青山觀的黃岩偷襲了?”


    “黃岩?”法梧回想了一下,立刻想起了這個人,“那個耍飛刀的飛道長?他和那個小姑娘是一夥兒的?”


    裘拜從床上坐起來,之前受的傷倒也不算重,靠著自身縱橫境的修為,不過半天的功夫,現在已經好了大半了。


    “對。那黃岩著實奸詐,他先故意讓老夫覺著他也是為了搶奪陸沉刀而來,卻不想他實際上是來接應那小姑娘的,有心算無心,老夫也就吃了這個大虧,遭人暗算了。否則,就算是以一敵二,老夫不說能將二人全都拿下,至少也能把他們拖住,等到你來。”


    聽到這裏,法梧臉上也沒了嬉笑之色,反而麵露凝重,說道:“恐怕不止那黃岩。”


    “嗯?”裘拜疑惑地看向他。


    法梧掃了眼在一旁不敢說話的韓百戶,說道:“當時梅宗宗主唐七娘將這小子困住了,我為了救其脫困方才遲了一步。”


    “你是說?”裘拜心裏有了個大概,想要法梧確認。


    法梧點點頭,說道:“不錯,我覺著,那個唐七娘,或者說整個梅宗也有問題。以梅宗的性子,不像是為了某個傳說中的刀就會下山搶奪的,就算是好奇,也隻可能是唐七娘一個人下山來看看罷了。可當時不僅有她,還有不少梅宗弟子在周圍,足以說明,她當時很有可能就是來拖住我的。”


    裘拜聽完了他的分析,點點頭,感歎道:“這陸沉刀的水,還真是深呐......此刀要麽隱而不顯,一現世,居然牽扯出這麽多人。”


    別看法梧穿著銀袍玉麒麟,看著像是頭大白熊一樣,有些呆頭呆腦,可思考起事情來,也是頭頭是道。


    他繼續說道:“梅宗的事情倒不必擔心,都統在雍州的布局到時可以順手審問一番,看看虛實,至於那黃岩,既然已經對你出手,那直接下達通緝令就好。不過此事也說明了,我們繡衣司內,出了內鬼,否則不可能來得這麽快。”


    裘拜點點頭,韓百戶則是不敢插嘴。


    他就是一個小小的平通繡衣司的百戶,能夠坐在一旁旁聽已經是莫大的榮幸,哪裏有他指手畫腳的份?


    咚咚咚——


    法梧喊道:“請進!”


    進來的人,正是那繡衣郎張三。


    他向三位行禮:“見過裘大人、法梧大人,見過韓大人。”


    法梧皺眉問道:“你有何事?”


    張三說道:“有一公事急需韓大人前去處理。”


    說罷,偷偷地給了韓百戶一個隱晦的眼神。


    韓百戶立刻會意,麵向法梧抱拳說道:“大人,在下還有公務,您看?”


    法梧點頭說道:“去吧,莫要耽擱了正事兒。”


    “喏!”


    韓百戶告辭之後便跟著張三離開了。


    等到兩人離開了房間,法梧才哼了一聲,坐會了凳子上。


    裘拜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法梧說道:“你剛才是沒看見,剛進來的那繡衣郎,藏著給那個姓韓的百戶使眼色呢。哪裏是什麽公務啊,分明是去說一些我們聽不得的勾當。”


    與法梧不同,裘拜老爺子平日裏也不咋管事兒,有任務他就跑一趟,沒任務,他也懶得多管閑事,倒也活得輕鬆。


    他問道:“那你怎麽不去看看?”


    法梧又歎了口氣,說道:“罷了,下麵混得終究不是那麽容易,就當沒看見吧。”


    裘拜老爺子撓撓頭,也不知大胖這是怎麽了,隻能又和他談起陸沉刀的事情......


    韓百戶和張三剛走出房門沒多久,張三就一臉焦急地對韓百戶說道:“大人,不好了!出事......”


    張三話未說完,就被韓百戶一把捂住嘴邊,他看了看周圍,沒有什麽人,才麵色陰沉地對他說道:“管好你的嘴,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喏!”


    張三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冒失,隻能暫時壓製住自己內心的恐懼,緊跟在韓百戶身後。


    等到二人回到了那間藥鋪,韓百戶坐上椅子後,他皺著眉開口問道:“說吧,出什麽事兒了?”


    張三小心翼翼地說道:“趙員外那事兒出岔子了。”


    張三口中說的趙員外自然指的是趙黎卯。


    聽到這個名字,韓百戶眉頭皺得更緊了,語氣中帶著一股怒意,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說清楚!”


    今天一整天了,沒有發生一件讓他舒心的事情,這讓他極為糟心,一腔怒火沒處釋放。


    “欸,喏!”張三不敢再拖著,道出實情,“剛才趙員外來過了,說是有個人去了他們趙家埋葬那個假趙老爺子的墳場,把趙家那些護院都給打倒之後,抬走了棺材。”


    聽到這裏,韓百戶倒是心中沒有泛起什麽波瀾。


    畢竟趙家護院,甚至是那個名叫大勇的護院教頭,韓百戶都知道他們的深淺,欺負欺負那些吃都吃不飽的泥腿子還行,真要遇上那些個手底下有功夫的,也就是一招之敵,成不了什麽氣候。


    韓百戶皺眉說道:“此人和那個替死鬼有什麽關係?”


    張三小心翼翼地看了韓百戶一眼,繼續說道:“沒有查到。之前吩咐那彭聰調查那個替死鬼的背景時並沒有查到此人,所以屬下也感到很奇怪。”


    韓百戶罵了一句:“這小小的捕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張三說道:“這彭聰已經死了。”


    “什麽?”韓百戶驚道,“怎麽死的?”


    “在個巷子裏,被人一劍斬首了。”張三說道,“我們問過彭聰母親了,行凶者自稱姓王,說是彭聰的朋友。等到彭聰回家時,估計是估計家中母親,於是跟隨對方進到了巷子裏,卻不想被人直接殺害了。現場沒有什麽打鬥的痕跡,彭聰應該是被人一招斬殺的。”


    如果說剛才韓百戶聽張三說那些趙家護院都被打倒了他心中還沒什麽,畢竟那些人實力都不強,自己也能做到。可這一招擊敗彭聰,自己卻未必可以。


    韓百戶若是全力出手,彭聰多少還是能夠接下幾招才會落敗的。


    也就是說,這個姓王的高手,實力至少都不在他之下。


    姓王?


    韓百戶開始思考起這雍州地界上,有哪位高手姓王的。


    張三此時又說道:“而且趙員外說,此人在抬著棺材離開的時候,還說道‘收債人來收債了’。”


    “什麽?”韓百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嚇了張三一跳,“收債人?”


    韓百戶有些不安,站起身來後便不停地來回踱步。


    張三問道:“大人,這收債人再強,能強得過咱繡衣司的銀袍玉麒麟?要不,咱和那兩位大人說一聲?”


    韓百戶聽後,指著張三的鼻子罵道:“蠢貨!”


    兩人畢竟都是繡衣司之人,位置也不算太低,自然知道江湖上那用一條條人命堆出來的名號。


    收債人,這個讓無數惡徒聞風喪膽之人,其實並沒有多少人見識過他的真麵目,因為他從不參加那些武林人士的聚會,三年一次的碧水山莊鹿兒宴沒有他,五年一次的泰山群英會也沒有他。


    隻有為惡之人被他算賬收債的時候方才見過他。


    他就像是躲在暗處的一把快劍,隻有遇上惡徒才會出鞘。


    韓百戶不禁罵道:“這麽個泥腿子,怎麽會和收債人扯上關係。”


    張三也不知道為什麽,但剛才自己的提議被否決了,他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了。


    反正自己隻是個跑腿的,天塌下來自然有高個的頂著。


    張三的建議為什麽被否決,隻有韓百戶自己知道,張三並不知道。


    他還以為是韓百戶怕如果將收債人要上門收債這件事兒被那兩位銀袍玉麒麟大人知道了,會順藤摸瓜知道自己等人偷梁換柱,受賄辦事兒的事情。


    其實並非如此,若真是這個原因,韓百戶早就到法梧那裏去負荊請罪了。


    發現這次來的是巨靈僧法梧以及纏蛇棍裘拜後,韓百戶就不會擔心他們責罰過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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