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一個麵冷心善,當了這麽多年和尚,吃齋念佛,終日與青燈古佛相伴,再是怎麽金剛怒目,也免不了一番菩薩心腸。


    就算是自己貪贓枉法的事情被對方知道了,最多也就是被打個半死,削去一身官職。


    但憑借自己多年來積攢的人脈,當個富家翁還是沒有問題的,


    另一個纏蛇棍裘拜,這個就更不用說了,是個懶散的主,不是他的事情,他也懶得管。


    所以說,韓百戶要是將此事告知了那兩位,最多也就是被繡衣司革職,再受些皮肉之苦罷了,算不得什麽。


    可要是被收債人找上門來,那便隻有死路一條了。


    賬本墨字記血債,算盤赤鉤肅玄太。


    雖然由於收債人行事低調,而且劍下很少留有活口,導致他的名聲不顯,隻有一部分的江湖人知道,可這恰恰說明了收債人的厲害。


    想想那些被收債人清算過的惡人,有不少可比他這個小小的百戶厲害多了,他又不是收債人的對手如何能夠不怕。


    這樣想來,似乎向兩位銀袍玉麒麟坦白求助,是最好的方法。


    至少法梧會看在同僚一場的麵子上,施以援手,庇護一二。


    可......


    張三就是個小小的繡衣郎,穿的不過是黑袍飛魚,知道的內情不多。


    但韓百戶終究是個百戶,就算是這小小的平通城裏的百戶,那也是個百戶,知道的怎麽也比張三多。


    其他江湖俠客什麽的可能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這收債人,本就是繡衣司的繡衣郎,而且還不是普通的繡衣郎。


    正是那以前還有的,繡衣司的第十三位銀袍玉麒麟。


    雖然不知道收債人當年是具體因為什麽原因才從繡衣司離開的,但據他所知,這收債人當年在繡衣司中,與其他同僚關係不錯,十分熟撚。


    而且當年離開,似乎也不是因為犯了什麽錯誤,而是說理念不合.


    理念不合,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所以他也聽說了,這收債人賬本上的很多名字,乃是繡衣司專門給他提供的。


    一個是與那兩位私交不錯、昔日同僚的收債人,一個是與他們沒什麽關係的小小百戶。


    傻子都知道應該怎麽選。


    所以,此事堅決不能告訴那兩位。要真是說了,法梧可能不會怎麽樣,那裘拜老爺子,說不好就親自出手把他給捆了。


    到時自己死了都得在閻王爺麵前哭冤。


    想到這裏,韓百戶停下腳步,瞪了張三一眼,厲聲說道:“你不可去和那兩位大人說起此事,知道了沒有?”


    張三雖然不解,但也知道眼下兩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韓百戶斷然不會害他自己,也不會害他,也就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見張三聽得進去自己的話,韓百戶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犯起了難來。


    可若是不將此事告訴那兩位玉麒麟大人,自己又能如何呢?


    打是肯定打不過的。


    可笑那趙員外,不知道收債人的名頭,還以為就是個普通的江湖把式,竟然來找他幫忙,孰不知他亦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韓百戶麵露凶光,打量著有些擔驚受怕的張三。


    他有些想一掌打死張三來頂罪。


    畢竟幾次下來,和彭聰接觸的都是張三,而張三的嘴韓百戶還是信任的,不會在和彭聰接觸的過程中暴露自己。


    也就是說,那收債人知道殺人的彭聰,和雇人的趙黎卯,並不知道作為中介人的繡衣司裏,究竟都有誰參與了此事。


    而自己隻要將這張三殺了,埋在無人知道的地方,來個死無對證,對外就說張三的罪行被自己發現,畏罪潛逃了。


    而還知道此事的趙黎卯,倒也好辦。


    他這個百戶當的,不僅是在鄭家安插了眼線,就連那趙家,眼線也少不了,甚至因為趙家家業比鄭家還大些,眼線他安插得也更多些。


    他和趙黎卯雖然來往密切,可生意是生意,不能和交情混為一談。


    韓百戶手上關於趙黎卯的一些罪證可不少,拿著這些罪證,直接就能將趙姐抄家問斬。


    這樣一來,所有知道他參與此事的人都被滅了口,收債人也就無從得知自己的參與,也就不會來殺自己了。


    想法是挺好的。


    韓百戶看了看張三,歎了口氣,搖頭放棄了這個想法。


    殺張三自然是簡單,把他藏起來無人找到,也很簡單。


    難的是趙家那邊。


    趙家家大業大,家族裏麵人也不少。


    韓百戶無從得知趙黎卯有沒有將兩人相互勾結偷梁換柱的事情告訴過誰,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寧殺錯不放過。


    可前麵也說了,趙家家大業大的,要是想要將其全部抓捕歸案,勢必要大張旗鼓。


    如此一來,就不可能瞞得過那收債人。


    收債人那邊剛一現身,要為那個替死鬼報仇,自己這邊就把正主的家給端了,知情者全部滅口了。


    這要是說他心裏沒鬼,隻怕是傻子都不會信,更何況是那收債人呢。


    要知道,現在收債人可不再是繡衣司的銀袍玉麒麟了,不需要再去管什麽繡衣司的執法程序了。


    要是是其他繡衣司的人,還需要顧及繡衣司的執法程序,沒有證據不能對他進行審判。


    可現在的收債人,本質上來講,就是個江湖俠客,哪裏要管你什麽有沒有證據,自己要是真滅了趙黎卯的口,也就說明了自己心裏有鬼,他自然就會找上門來,收債。


    所以說,打死張三幫自己頂罪這一條路,也走不通。


    韓百戶不再踱步,癱坐在椅子上。


    可......如此一來,我還能有什麽辦法躲過此劫呢?


    “你先退下吧。”


    韓百戶聲音裏有些疲憊,揮了揮手,讓張三先行退下,他得好好考慮一下該如何是好。


    “大人......”


    張三現在身家性命可全都仰仗韓百戶了,沒從對方口中聽到個準信,如何能夠安心,委實是有些惶恐不安。


    “退下吧。你再去查查那個替死鬼的身份背景,我要知道他是如何和那收債人認識上的。”


    韓百戶再一次說道,聲音嚴厲了幾分,張三在他手底下多年,也知道再在這兒留著惹得他生氣,說不好就要被一刀砍死了,便不敢再打擾。


    “喏!”


    等到張三此人退下之後,偌大一間內室之中,也就隻剩下他韓百戶一個人在這坐著了。


    應該怎麽辦呢?


    他揉了揉皺緊的眉心,發空自己的思維去想辦法。


    等等......


    他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計上心來。


    剛才聽那兩位大人說,拿著陸沉刀的那個小姑娘,背後可能是一個組織。


    韓百戶想來也覺著有道理。


    不論是那飛道長黃岩還是梅宗宗主唐七娘,這可都不是什麽江湖上的無名小卒,怎肯輕易屈居人下?


    裘拜可是說了,那黃岩稱呼那少女為少主。


    可見少女背後的勢力並不一般,有黃岩和唐七娘這等高手坐鎮......


    要不......我投靠過去?


    雖然繡衣司對待叛徒決不輕饒,可這次出動了兩位玉麒麟,不也還是沒能拿下那柄陸沉刀嗎?


    自己若是誠心投靠,說不好,對方也能保我一命......


    韓百戶雙手十指交叉,思考起了這個辦法的可行性。


    他有些動搖了。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這收債人,有沒有可能是誰冒充的,但轉念一想,收債人名聲不顯,就算真是想嚇唬一下趙家和自己這些人,怎麽也應該另尋一個更加響亮的名頭才是。


    怎麽會是收債人呢?


    就像現在這樣,趙黎卯和他那隻會三腳貓功夫的護院教頭,根本就不知道收債人的厲害,還以為對方隻是個江湖上名不見經傳的臭魚爛蝦呢。


    所以說,對方是收債人這件事兒基本可以板上釘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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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狗放了學,今天在寒書齋讀書的感覺,比之昨天要好上不少。


    講課的不再是那個肥頭大耳的周先生,而是講起話來讓人如沐春風的齊老夫子。


    這讓一貫不喜歡讀書的二狗,今天莫名地讀進去了,學到了些真東西。


    今天齊老夫子就和他們講了一句話。


    “存,吾順事;沒,吾寧也。”(注1)


    二狗還記得,齊老夫子端著一杯茶喝了一口,緩緩說道:“這句話的意思是:活著的時候,順從乾坤父母所要求的事理;死的時候,心安理得,我安寧而逝。”


    “但我覺得,這句話說的不全對,應該改成:活著的時候,我順應大勢,順應天地道理,熱愛自己的生活,努力而積極地活著,如此一來,等到我死的時候,我別無所求,心滿意足,安寧地和這個世界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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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出自橫渠先生的《西銘》,齊老夫子的第一句乃是翻譯,第二局是我本人的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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