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街血屍案得破以後,覃夕兒對這個姑公子愈發好奇。


    成日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研究案子,想著有朝一日能與他比肩。


    可不知怎麽的,覃夕兒總會莫名其妙地想起李雲濟。


    或許是因為覃夕兒自從陷害李雲濟後就一直心存愧疚,所以想著給李雲濟點補償。


    但每當有這樣的念頭之時,覃夕兒總會想到那日在醉月樓撞見李雲濟吃花酒的事。


    然後大罵一句。


    “登徒子!”


    作為覃夕兒的心腹,薑奎其實早就看出來她的心事,私下裏也找李雲濟談過幾次,想著緩和緩和二人之間的關係。


    對於醉月樓被抓包一事,李雲濟的說辭是這樣的。


    “姑爺我是去探些商業機密!以你的智商,我很難跟你解釋。”


    而對於小葵那件事,李雲濟則是明確告訴薑奎,他是被蘇靈和覃夕兒陷害的。


    薑奎能信嗎?


    他還真信了。


    其實他也覺得這件事確實有些蹊蹺。


    以覃夕兒的脾氣,發生那樣的事情她定會勃然大怒,可那晚她卻一言不發,確實有些不合常理。


    再說了,小葵是公主的貼身丫鬟,他要是不見了,公主第一時間就能察覺,李雲濟那麽聰明的人,怎麽可能做這種蠢事。


    歸根結底,薑奎打心底裏是信任李雲濟的。


    可他信任有什麽用?


    不管怎麽說,覃夕兒才是薑奎的主子。


    在覃夕兒眼裏,李雲濟就是個眠花宿柳的登徒子,薑奎隻要一提到“姑爺”兩個字,覃夕兒立馬臉色大變。


    縱使薑奎知道李雲濟委屈,也不敢為他伸冤。


    直到這一日,事情才發生一絲轉機。


    覃府內,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讓府裏的氣氛變得十分凝重。


    剛從外麵回來的覃夕兒一進屋便發現了異常,看見大廳內的人後,更是拉下臉來。


    “舅舅。”


    此人正是覃巳成亡妻莫蘭之兄,南陽國丞相,莫華。


    覃夕兒很小的時候莫蘭便因病去世,莫華正是因此對覃巳成一直懷恨在心。


    在他眼裏,覃巳成一心隻有前程,對於莫蘭的生死根本不在意。


    即便是莫蘭臨終之時,也隻有莫華陪伴著她。


    至於覃夕兒,或許是因為她長得與莫蘭十分相似,莫華對她是疼愛有加。


    正是因為這份疼愛,莫華才不希望覃夕兒任職於大理寺這麽危險的地方。


    可他低估了覃夕兒的任性。


    天子親自下詔後,莫華也便心灰意冷。


    從那時起,除了在宗族祭祀時祭拜莫蘭,兩家再無來往。


    而明日,正是覃府宗族祭祀。


    莫華並沒有正眼看覃夕兒,而是閉上眼一言不發。


    在覃府和大理寺都能呼風喚雨的覃夕兒此刻竟像隻小貓,乖巧地坐在莫華對麵。


    “兄長來了怎麽不提前知會一聲?我們也好為你接風洗塵啊!”姍姍來遲的覃巳成走到門口說道。


    覃巳成身後的覃朝作禮道:“舅舅。”


    莫華仍是雙目緊閉,麵無表情地說道:“我隻是來知會你們,明日之後,我便將蘭兒的靈位遷至我的府上!”


    說罷,便起身決然離去。


    覃巳成瞪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地對著莫華的背影大喊道:“兄長!這,這不妥吧?!”


    莫華絲毫沒有理會的意思,大步流星地走出覃府。


    被嚇傻的三人愣在原地麵麵相覷。


    “這,這可如何是好?!”


    …


    翌日,覃府上下皆披麻戴孝。


    覃家幾位主子也暫且放下手頭的工作,齊聚祠堂內。


    眾多靈位中,莫蘭的名字赫然在列。


    覃府眾人皆莊嚴肅穆,等著進行祭拜。


    “時辰已到!”


    隨著祭司一聲令下,眾人皆跪拜於堂前。


    “等等!”


    人群的最前方,莫華打斷了儀式。


    隻見他手指著覃夕兒身旁的位置問道:“他呢?!”


    “他?”


    覃巳成順著莫華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想起來還少了個人。


    李雲濟呢?!


    若不是莫華突然提起,覃府眾人都差不多忘了李雲濟的存在。


    以往的宗族祭祀裏,李雲濟雖是癡傻,但從未缺席。


    況且他是覃夕兒的丈夫,莫華自然對他印象深刻。


    “夕兒,你夫君呢?!缺席宗族祭祀,你知道是什麽後果嗎?!”莫華嚴聲問覃夕兒道。


    覃夕兒哪能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昨天夜裏她正因為此事輾轉難眠。


    可李雲濟畢竟是因為自己親手陷害才離開覃府的,覃夕兒哪裏拉的下臉再讓他回來參加祭祀?


    本想著今日能蒙混過關,誰料還是被眼尖的莫華發現。


    “舅舅,李雲濟他,走了。”覃夕兒心虛地說道。


    “什麽?”莫華聽後大發雷霆,轉而將矛頭對準了覃巳成,大罵道:“你就是這麽當家的?!宗族祭祀這麽大的事,你竟能讓你的女婿缺席?!”


    覃巳成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對著覃府下人大吼道:“還不快去找?!”


    隨後又對莫華說道:“兄長,切莫心急,李雲濟平日裏瘋瘋癲癲的您也不是不知道,這會兒應該是不知去哪玩了。”


    “瘋瘋癲癲?以往的宗族祭祀裏,他比你們都先來,我看你才是瘋瘋癲癲!”莫華說罷,甩了甩衣袖憤然離場。


    李雲濟宅院內,他正埋頭搗鼓著什麽東西,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注意力。


    “誰啊?!”李雲濟頗為不快地打開門。


    “姑爺,大事不好了!您快跟我回去!”薑奎一臉焦急地說著,隨後拉著李雲濟便覃府走。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姑爺,今日是覃家宗族祭祀!”


    聽完這話,李雲濟才恍然大悟。


    他入贅以後便上了族譜,按理說宗族祭祀他也必須在場,怪不得薑奎這麽著急。


    可這關李雲濟什麽事?


    自己當初被陷害的時候,覃府上下的嘴臉他可是一清二楚。


    李雲濟一把甩開薑奎說道:“我不回去!小爺我現在混得好好的,幹嘛回去受人排擠?!”


    說罷,便轉身往回走去。


    薑奎一臉無奈地說道:“姑爺!這都什麽時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回去幫幫小姐吧!”


    可李雲濟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


    “姑爺!小姐她好歹是你媳婦兒啊!”


    “我還是她相公呢!”


    “姑爺!你就忍心看著別人欺負你媳婦兒嗎?!”


    此話一出,李雲濟終於停了下來。


    細細品味薑奎剛才說的話,說得太有道理了。


    覃夕兒再怎麽叛逆也是自己的媳婦兒,李雲濟可以欺負她,但別人,不行!


    想到這,李雲濟緩緩轉身,徑直往薑奎走去。


    覃府內,覃家三口正商量著對策。


    “爹,李雲濟那小子自那日以後就再沒回來過,咱們上哪去找他啊?”覃朝說道。


    “爹,要不就跟舅舅實話實說…”


    沒等覃夕兒說完,覃巳成打斷道:“什麽實話實說?說他被捉奸在床?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覃夕兒聽後有些愧疚。


    在她心裏,陷害李雲濟這事一直是道過不去的坎,每每有人提起一次,她就不安一次。


    而今日之事,也正是由於李雲濟的離家出走所導致。


    對與覃夕兒這樣一個正直的人來說,這些愧疚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令她越來越痛苦。


    既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


    覃夕兒捏緊拳頭,咬咬牙突然跪下說道:“爹,其實李雲濟那次,是我陷害他的。”


    “什麽?!”覃巳成和覃朝二人齊聲道。


    “那晚,是我親手將小葵送到他床上,以此陷害他…”


    覃巳成聽後,差點被氣暈過去,顫顫巍巍坐在椅子上,大口喘著粗氣。


    覃朝見狀,忙過去攙扶著覃巳成說道:“爹,您別動怒,夕兒妹妹應該是有什麽苦衷。”


    “苦衷?有苦衷就能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覃巳成一生光明磊落,怎麽就教出你這樣的女兒?!”


    痛罵之後,三人陷入長久的沉默。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被門外的李雲濟看在眼裏。


    不知過了多久,李雲濟見屋內三人仍是一聲不吭,低聲道:“怎麽這老頭看起來比我還氣憤?”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話畢,李雲濟看了看身後的薑奎。


    自己貿然進去恐怕有些生硬,不如…


    李雲濟想著,一把將薑奎推到房門外。


    屋內情緒低落的三人齊齊看向門口不明所以的薑奎。


    突如其來的情況令薑奎一時間忘了自己該幹嘛。


    直到看見一旁對他擠眉弄眼的李雲濟才想起來,支支吾吾地說道:“那個,姑爺!我找到姑爺了!”


    李雲濟裝作剛剛趕到的樣子說道:“到底什麽事這麽匆忙找我回來?”


    屋內三人看著李雲濟有些詫異,畢竟誰也沒想到他還會回來。


    此時在他們各自的心中都對李雲濟有種複雜的情感。


    這些情感都有一點相似之處:他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李雲濟。


    覃巳成率先回過神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既然回來了,那趕快去通知兄長準備祭祀!”


    覃朝附議道:“對,祭祀!我去,我去。”


    跪在地上的覃夕兒則是緩緩起身,紅著眼一言不發從李雲濟身旁走過,薑奎一臉擔憂地跟在她身後。


    一會兒功夫,屋裏就隻剩下覃巳成和李雲濟二人。


    這麽尷尬的情況李雲濟也是第一次遇到,隻見他與覃巳成大眼瞪小眼,二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覃巳成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道:“坐。”


    李雲濟木楞地坐下,禮貌性地衝著覃巳成笑了笑。


    “這茶杯挺好。”


    “好,挺好。”


    李雲濟就這樣與覃巳成有一句地尬聊了差不多一刻鍾,覃朝才來通知二人前往祠堂。


    宗族祠堂內,在祭司的號令下,覃府眾人終於完成了祭拜。


    眾人散去後,莫華立馬一聲令下。


    “動手!”


    莫華身邊的幾個小廝走到莫蘭的靈位前,眼看就要遷走靈位。


    “住手!”覃巳成忙阻止道:“兄長!萬萬不可啊!蘭兒在此陪伴我十八年,怎能說遷就遷?!”


    覃夕兒和覃朝也附聲道:“舅舅!三思啊!”


    莫華斥聲道:“十八年,覃巳成,你早幹嘛去了?”


    “蘭兒臨死之前還喊著你的名字,可你呢?非要去辦你的破案子!蘭兒連你最後一麵都沒見上!”


    “我念你與蘭兒夫妻一場,將她托付於你十八年,如今,蘭兒也該回家了!”


    莫華說罷,示意手下繼續動手。


    千鈞一發之際,李雲濟高聲喊道:“慢著!”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皆一臉詫異地看向李雲濟。


    李雲濟看了看莫蘭的牌位,對莫華說道:“舅父,此事是你們兩家的家事,侄婿一介外人,本不該插手,但我有幾句話想與舅父聊聊。”


    莫華看了眼李雲濟說道:“有話就說。”


    李雲濟稍顯嚴肅說道:“那侄婿就直說了。”


    “於公,我嶽丈身為朝廷命官,當年我嶽母彌留之際,為查案而未能見到她最後一麵。我想問問舅父,是國重,還是家重?”


    “於私,在覃家這麽多先祖的靈位前,數嶽母靈前的殘燭最為繁密,可見嶽父多年來對嶽母用情之深。我想再問舅父,是情重,還是理重?”


    李雲濟的靈魂拷問讓莫華直接愣在原地。


    他怎會料到自己竟被一個黃毛小兒問得啞口無言,莫華眉頭緊皺說道:“無稽之談!”


    李雲濟則輕笑道:“其實這兩個問題根本沒有答案,隻不過站的立場不同罷了。”


    “舅父身為嶽母的兄長,當然一心為嶽母著想。”


    “可舅父可曾想過,嶽父當年又何嚐不是迫不得已呢?”


    莫華愣在原地,許久不說話,臉上的表情依然嚴肅,隻是眼睛裏,多了幾分猩紅。


    見莫華有些動搖,李雲濟又接著說道:“舅父,您要不再考慮考慮?”


    莫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李雲濟,未曾想這些話竟是從一個昔日的傻子口中說出。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思悟!”


    隨後又看了看覃家三口,長歎一聲道:“覃巳成,今日多虧了侄婿!”


    話畢,莫華示意手下停手,隨後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莫華走後,李雲濟看著莫蘭的牌位感慨道:“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朝廷不負卿。”


    而覃家三口被李雲濟剛才的操作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覃朝不由自主地問覃夕兒道:“夕兒,你說,你娶回來的,真的是個傻子嗎?”


    覃夕兒眉頭緊鎖地看著李雲濟答道:“我,我也不知道。”


    見事情解決了,李雲濟轉身就要走,卻被身後的覃巳成叫住。


    “雲濟,今日你幫了覃家大忙,我重重有賞,說吧,想要什麽?”


    李雲濟意味深長地看了覃夕兒一眼說道:“嶽父不必客氣,我想要的,已經拿到了。”


    說罷,李雲濟便頭也不回得走出覃府。


    留給覃家三口的,隻有一個瀟灑的背影。


    危機得以解除,覃夕兒忐忐忑忑地回到房間,卻發現蘇靈早已在屋內等候。


    見覃夕兒魂不附體的樣子,蘇靈問道:“夕兒,你這是怎麽了?”


    覃夕兒將剛才所發生的事告知蘇靈。


    “你,不會是在做夢吧?”


    蘇靈一臉懵地問道。


    對於李雲濟是傻子這件事,蘇靈是深信不疑的,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會相信,覃夕兒剛才說的那些都是李雲濟幹的。


    覃夕兒也有些懷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說道:“若真的是夢就好了。”


    “世上安得兩全法...這是一個傻子能說的話?”


    “千真萬確,我也不信,可這話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蘇靈眉頭緊皺說道:“你說,他到底從哪抄來的?”


    話畢,二人陷入沉默。


    晚上,覃府家宴。


    經過白天的事情後,覃家三口都各懷心事,飯桌上籠罩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覃朝嚼了數十口羊肉終於咽了下去,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們說,李雲濟安的是什麽心?”


    “昔日被趕出覃府,怎麽今日竟還能出麵?他到底圖什麽?”


    覃巳成聽後緩緩放下碗筷說道:“不管怎麽說,他今日能不計前嫌回來參加宗族祭祀,幫覃家解了圍,我們也應該感謝他。”


    “夕兒,既然他並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我看,你還是接他回來吧。”


    白日裏將事情坦白後,覃夕兒心裏倒是輕鬆了不少。


    雖說拉不下臉向李雲濟當麵認錯,親自去把他接回覃府也算是對他的一種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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