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寧數了數,三張百兩銀票,外加十幾兩散碎銀子,足夠用了!


    “根叔,這裏差不多有三百多兩銀子,如今大家又冷又餓,你安排些先去買些吃食、棉衣棉被之類的吧,現在天色已經不早,又下雪,我怕再晚了店鋪就要打烊了!”楊寧對張長根道。


    “公子,這、這如何使得,不行不行,你以前已經幫過我們很大的忙了,如今我們哪還能再用你的銀子!”張長根一臉感激神色,但卻堅決不收楊寧手裏的銀子。


    “是啊,公子,怎能老讓你拿出這麽多銀子,這……!”嶽風也跟著勸楊寧道。


    “你住口!”楊寧臉一沉,打斷了嶽風的話,嶽風一驚,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了,但立刻也不敢再出聲了。


    楊寧繼續冷臉衝嶽風道:“既然知道根叔這裏度日如此艱難,早為什麽不向宅內櫃上支些銀子來用?哼,回頭再和你算賬!”


    嶽風這才知道楊寧為什麽突然變臉,心下不由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欲解釋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張長根聽了楊寧的話心下也很是熨帖,忙開口為嶽風說話道:“公子千萬不要怪他,這孩子本就是倔強內斂的性子,他是不想給公子添麻煩,再者,我們這一大群人,受公子恩惠已不少了,哪還有臉再拖累公子……!”


    楊寧臉色緩和了些,不再訓嶽風,打斷張長根的話道:“根叔,您說這話就見外了!嶽風如今已投奔了我,就是我楊寧的兄弟,聽他說當初是你們收留了他們母子,又沒少照顧他們,諸位對他母子的恩情,也即是對我楊寧的恩情,我替他報答諸位一二,自也是天經地義!根叔,你就別推辭了,你看大夥兒都凍餓成這個樣子,還是快派人分頭去買吃穿禦寒等物是正經,否則如何熬過這漫漫寒冷雪夜!”


    “可是……!”張長根一臉為難,還待推辭。


    楊寧立刻打斷他道:“張大叔,咱們山東漢子都是豪爽義氣的爺們兒,你要再這般婆婆媽媽,可莫怪我楊寧瞧你不起了!”


    張長根臉色一慚,終於點頭道:“好吧,公子如此相助,我再推辭,卻是矯情了!”頓了頓他又苦笑一聲道:“其實不瞞公子,逃難這麽久,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原先那點子豪氣已經快磨沒了!”


    楊寧一笑道:“那又有什麽關係,逢此艱辛世道,根叔卻仍苦苦支撐起這麽一大幫子老弱婦孺生存過活,絕對是條真漢子!是真漢子,豪氣就永不會磨滅!”


    接過楊寧的銀子銀票,張長根就開始安排幾個青壯漢子分頭去買吃食、衣物,還有棉被,楊寧還提醒他們別忘了多買些木柴。在這冰冷的屋子裏待了這麽久,盡管楊寧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衣,外罩貂皮絨袍,也凍得從心裏往外打哆嗦,他穿著如此暖和尚且凍得受不了,更遑論幾個穿了破爛單衣的漢子以及那些個擠在冰冷土炕上的老幼婦孺了。


    楊寧也將嶽風和關雷也派了出去幫忙,他們兩個穿得都挺厚,自然比那些個漢子抗凍。


    與張長根閑聊了一陣,楊寧這才徹底清楚了張長根等人的情況。他們原都是山東曹州人氏,都是一個莊子上的,這莊子上的人世代相傳、好武成風,因此不論婦孺老幼,或多或少都練過幾手功夫,青壯漢子更是自幼習武、身手不凡,這張長根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本來在曹州府開著一家鏢局,但黃河鬧水災,淹了曹州,更衝毀了他老家的莊子,幸存下來的莊鄉百姓無法生存,無奈之下,他解散了鏢局,領著鄉親北上逃難,一路來到了京城,後來尋了這個破落院子落腳。


    來到京城後,本來張長根是領著幾個會武的漢子婦人在街頭演武賣藝為生的,辛辛苦苦掙點錢養活一大幫子人,但所賺文錢卻是杯水車薪,再加上這幾日連下大雪,他們無法到街市賣藝,若不是前一陣嶽風拿回來那一百多兩銀子,他們早就凍餓死了大半了!


    嶽風母子是張長根在街頭賣藝回來時在胡同裏所救,當時幾個地痞見嶽風母親容貌俊美,欲從調戲,被張長根幾人悄悄出手打昏救下,帶回了這院子,誰料嶽風母親已染病在身,盡管張長根咬牙省出銀錢給其看病,後又花去不少嶽風所得的一百多兩銀子問病抓藥,但嶽風母親還是沒撐下去多久,最終咽了氣,當時嶽風哭得死去活來,幾次昏死過去。


    聽到這裏楊寧不禁想到:嶽風從沒向自己詳細說過他的身世,隻說他母子二人是因水災逃難至京城,但看他的言談,又識字,顯然家教不錯,其母親又是容貌俊美,想必也是出於大戶人家,不知道嶽風原來家裏是個什麽情況!


    與張長根聊了半個多時辰,派去買東西的漢子都陸續回來了,他們幾乎都是拉著板車回來的,板車上有米麵,有成捆的棉衣和棉被褥子,還有木柴等等,這有了銀子就是好辦事,一時間屋內主人的衣食住等問題就全都解決了。


    屋內角落裏盤得有兩個大鍋台,東西一到,張長根的媳婦花嬸立刻組織一堆婦人,先穿了棉衣棉褲,然後開始生火做飯;而張長根則指揮著一眾漢子卸下棉被和木柴,將棉被褥子鋪在了大通鋪土炕上,又在每個炕洞裏升起火來,不一會的工夫,土炕就被燒的熱烘烘的了,屋裏也漸漸暖和了起來。


    為了集中取暖,度過這漫漫寒冷夜晚,張長根早將其它各冷屋子裏呆著的災民一並安排進了這北屋,此時屋內足有五六十口子人,老人婦孺占了大多數,不過好在這北屋夠大,大通鋪也夠長夠寬敞,足以容得下這麽多人。


    嶽風和關雷是最後一撥回來的,遵照楊寧的吩咐,他們兩個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大車的生肉熟食,和幾大壇子酒,還弄來了一張大炕桌和不少碗筷,瞧得張長根等人有些**。


    “根叔,這大冷的雪天,你們在這裏遭罪,我們幾個就是回去也睡不踏實,若根叔不嫌棄,不如我們幾個今夜就宿在這裏,與大家一起喝酒熱鬧如何?”楊寧笑著道。


    張長根臉上又是激動又是欣喜道:“公子想得竟如此周到,隻是這破屋寒窯,又髒又冷,長根怕怠慢了公子!”


    “哎,根叔如此說可就是抬舉我楊寧了,剛才不與你說了麽,我進宮前也和咱們大家一樣,也是逃難至京城的災民,比這更髒更破的地方我又不是沒住過!”


    剛才與張長根一番閑聊,楊寧也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了張長根,聽到楊寧是迫於生計而進宮做了太監時,張長根不由好是一番唏噓感歎。


    花嬸指揮利落,做飯的婦人手腳也很是麻利,加上別屋設的灶台,幾口大鍋同時開動,不一會的工夫,米粥、烙餅、肉湯冒著騰騰熱氣起鍋了,很快就分到了老人婦孺的手中,楊寧也讓嶽風和關雷二人將大堆熟食分了下去,這些人早就餓得饑腸轆轆、頭昏眼花,立刻大吃起來,一時間咀嚼聲、喝湯聲想成一片。


    看著眾人幸福的吃相和愉悅滿足地表情,楊寧心裏無比的舒坦,前世命運的曲折和苦難,讓他很容易對同樣生活苦難的人產生同情與救助之心,小到在天然居前為嶽風出頭、在草原吉剌特集鎮為關雷出頭,是如此;大到不顧危險去草原與俺答談判、換來北疆邊境漢蒙百姓安寧生活,亦是如此;如今救助這些生存艱辛的災民,更是如此!


    土炕炕洞裏的木柴也燒的愈發旺盛起來,屋外此時已是大雪紛飛,屋內卻是溫暖如春,再不像剛才那樣冷如冰窖,楊寧冰涼的手腳逐漸暖和了過來,屋內老少婦孺的神情也都舒適愜意了很多。


    待所有的老人婦孺都吃上了飯,張長根這才命幾個漢子將炕桌擺在土炕一頭,上了酒肉,酒是用燒好的熱水燙過,盛在酒碗裏。


    張長根請楊寧坐了上座,開始楊寧死活不同意,可張長根等人態度卻十分堅決,楊寧不坐,他們也都不坐,楊寧無奈最終隻好坐在了上首,張長根在下首相陪,一眾漢子圍著炕桌團團坐了,年輕的後生坐在了靠後些的位置,嶽風和關雷還小,不喝酒,因此也坐在了楊寧身後。


    一上來張長根自然是要敬楊寧酒,說的無非是感激之類的話,但卻絕對是發自肺腑,在他之後,眾漢子也都紛紛敬酒,楊寧也不拿捏,來者不拒,一碗碗酒全部幹掉,其豪邁爽快更是贏得了一群山東漢子無限好感與讚歎!


    就在楊寧與諸人喝的酒酣耳熱、談性正濃之時,屋門突然“嘩啦“一聲,猛地被踹了開來,嚇了眾人一大跳,幾個婦人更是尖叫出聲。


    隨著屋門洞開,一陣風雪猛然刮進屋內,帶進一股沁人寒意,隨即,一個惡狠狠地聲音自屋門處響起:“好哇,你們這幫窮刁民,有福享用竟敢不叫大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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