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叫囂的聲音,張長根不由眉頭一皺,而其他幾個漢子則露出氣憤地神色。


    在暖和氣氛裏呆得久了,猛然一陣冷風吹來,讓酒酣耳熱的楊寧不由打了一個哆嗦,他心下火氣立刻就躥了上來。


    隨著屋門處的話聲,一個長得魁梧、神情凶狠的華服大漢領著一群手持棍棒的地痞湧進了屋內,人人身上落滿了雪花。


    張長根手在炕上一按,身子已騰空而起,隨即穩穩落到地上,隻這一手,便可看出其身手頗具功底,其他漢子也都紛紛下了炕,擋在一群驚恐慌亂地老弱婦孺麵前,怒視著進了屋子的一群地痞。


    張長根強忍著怒火對那華服大漢道:“六爺,若在下沒記錯的話,這個月的人頭稅、保護費什麽的我們院子已經交足了,這大冷的天,你領著這幫子人持棍弄棒的闖入我們這裏,不知道要幹什麽?”


    那華服大漢冷笑道:“哈哈,幹什麽?這話問得好!其實呢,我馬得六也沒別的意思,隻是聽兄弟們說你這裏又是棉被柴火、又是米麵酒肉的,拉來了一車車,知道你張長根發了橫財,你家六爺特意領著兄弟們到你這跟著沾沾光,嘿,有福大家同享嘛,兄弟們說是不是啊!”


    “六爺說得對,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有漂亮娘們兒嘛,那自然也要一起睡啦,哈哈!”一個地痞眼睛色迷迷地望向土炕上的婦人女子。


    “張長根,你丫的也太不知好歹了,平日裏爺們兒沒少罩著你們,有了好處你咋就轉眼忘了爺幾個了?”另一個地痞也怪叫道。


    “照我說,這幫山東來的泥腿子全他媽是一群白眼狼,就欠揍!”一個長相凶惡的地痞掂著手裏的木棍囂張地道。


    ……


    一時間,一眾地痞盡皆跟著起哄。


    楊寧心下徹底明白了,進來的這群痞子無賴,正是張長根剛才所說的、在這一片兒與官府勾結,吃窮人肉、喝災民血的混賬玩意兒,看他們的樣子,還真是囂張跋扈得可以啊,這幫人可的確是地地道道地人渣兒,災民日子過得都如此艱難了,這幫兔崽子們卻還打他們的主意、靠他們發財!


    這幫地痞說話如此惡毒難聽、態度如此囂張,一眾青壯漢子肺都要氣炸了,個個牙齒要得咯咯直響,眼裏似要噴出火來,看那樣子恨不能立刻動手撕了這幫地痞無賴,他們都眼瞅著張長根,就等著他發一句話。


    張長根臉色早已是鐵青,但最終仍是深吸了一口氣,強壓怒火對那馬得六道:“六爺,即便我們隻是一群逃難來的泥腿子,但平日裏該給六爺的‘孝敬’一文不少,今日我們是有客到此,就請六爺和各位先回去,改日我將這頓酒給你補上,如何?”


    楊寧心下不由歎了口氣:也真難為了張長根這樣的漢子,明明條“強龍”,卻偏對一幫“地頭蛇”一再地忍氣吞聲!


    楊寧也知道,其實張長根他們怕的不是這些“地頭蛇”,而是與這些“地頭蛇”勾結的官府罷了,滅了這幫地痞容易,但隨後立馬就會有衙差將他們抓進大牢,他們總不能連官府也要對抗吧!有時候這“官”做起“匪”來,比他娘的真正“土匪”厲害多了!


    張長根如此低聲下氣,這馬得六根本就不買賬,反而更加得意起來,“喲嗬,還有客到呢,哪呢?在哪呢?六爺我倒要見見是什麽樣的狗屁人物!”說著,他便四下張望起來,到這時他才看到了坐在炕桌上首的楊寧。


    楊寧剛才喝酒喝得熱了,已將穿在外麵的紫貂皮絨袍子脫了下來,隻穿著裏麵的灰布棉衣,看起來並沒什麽特別。


    馬得六不屑地笑一聲道:“嘿,我還以為是什麽三頭六臂的‘貴客’呢,卻原來是個小兔崽子……!”


    馬得六這話一出,張長根臉色一變,眼裏猛然爆出兩股寒光盯向馬得六,在他看來,自己等人受點氣也就忍了,但楊寧卻可謂是他們這幫人的救命恩人,怎能受這幫地痞的侮辱!


    楊寧神色不變,轉頭對關雷說了句什麽,關雷霍然站起身來。


    馬得六卻沒注意,他的目光正全盯在炕桌上的豐盛酒肉上,嘴裏嘿嘿笑道:“張長根,我看咱也別改日了,這外麵大冷的天,六爺和弟兄們給你麵子,今日就在你這樂嗬了!”


    “你樂嗬你祖宗八輩兒那個腚槌子!”馬得六話音才落,一聲怒吼響起,隨即一個碩大的酒壇自楊寧身後猛然飛向馬得六的腦袋。


    砰……嘩啦!


    “哎呀!”


    那酒壇挾著一股勁風、正中馬得六的頭頂,砸了個結結實實、四麵開花,馬得六被砸得一個後仰,慘叫一聲便栽倒在地,鮮血頓時流了個滿臉,身上也已被灑出的酒水淋了個盡透。


    這突然的變故立刻驚愣了屋中諸人,那些地痞一時間也呆住了,一臉的難以置信。張長根急忙抬頭看去,卻見楊寧身後站著的關雷正瀟灑地拍了拍手,若無其事地樣子。


    楊寧輕輕歎口氣道:“關雷啊,讓你小懲這混蛋一下,你卻整出這麽大個動靜!嘿……,不過呢——,我喜歡!做得好!隻是有點可惜了那麽多好酒,嘖嘖!”


    “六爺,六爺,你怎樣了!”那群地痞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搶上前去扶馬得六。


    馬得六已經被砸得快要昏死過去,伸手胡亂指著,嘴裏嚎叫道:“反了反了……!打!給、給我打……!”


    “打,打死這幫泥腿子們,給老大報仇!”扶著馬得六的地痞立刻喊道,眾地痞立刻亮出個棍棒。


    “打!打死這幫混賬王八蛋,出了人命我兜著!”楊寧突然一拍桌子,對張長根吼道,聲音比那地痞還大。


    張長根臉上閃過一絲興奮,沉喝道:“動手!廢了這幫兔崽子,注意別傷了老人孩子!”


    隨著張長根話音一落,早就憋了多時的一眾山東漢子如放出閘的猛虎,猛然撲向手拿棍棒的地痞,他們個個身手矯健,雖赤手空拳,但那氣勢卻要比拿著棍棒的地痞更盛許多。


    楊寧這次算是見識了這幫山東漢子的身手,雖是七八人對對方十幾個,但雙方附一接觸,手拿棍棒的地痞根本毫無還手之力,這些漢子便如虎入羊群,砍瓜切菜般放倒一個又一個地痞,骨折聲、慘叫聲響成一片,張長根甚至都沒有動手,所有的地痞轉眼間就已躺在地上,哀嚎聲不斷!而張長根這一方的漢子則連個受傷的都沒有。


    “好!幹得漂亮!”楊寧不由拍桌大讚,看來這些漢子的身手,比他想象的又要強上許多。


    “長根哥,門外有兩個地痞跑了!”一個中年漢子對張長根稟道,神色一臉凝重。


    “肯定是到五城兵馬司南城衙門給報信去了,怎麽辦?”另一個漢子急道。


    楊寧嗤笑一聲道:“大家不用慌!一個小小的五城兵馬司南城分坊而已,打頭的也才是個小小的六品巡城禦史,沒什麽大不了!他們不找來,我還要找他們呢!先別管了,現在要緊的是大家將這些混蛋玩意兒綁了,扔到院子裏涼快涼快去,讓他們長長記性,也省得在這瞧著鬧心!”


    說完,楊寧叫過嶽風,取出了自己的腰牌,低聲交代了幾句,嶽風連連點頭,裹好了衣服,冒著風雪出門去了。


    見楊寧渾不在意的神情,眾人之中除了張長根,別人都不大清楚他的身份,因此仍有些驚疑不定,張長根卻是徹底放下心來,也不擔心以後會怎樣,楊寧話裏的意思他已是聽出來了,這件事弄不妥當、楊寧是不算完的。


    張長根命人找來繩子,將那些折胳膊斷腿的地痞綁了起來,扔到了積滿了大雪的院子裏,盡管楊寧示意將這幫地痞往死裏打,但張長根終是怕給楊寧帶來麻煩,還是暗示其他人動手時隻是廢了這些地痞的手腳,其他漢子平日裏沒少忍氣吞聲,因此下手特別重,這些地痞骨頭斷處基本上都是粉碎,這終身殘疾隻怕是落下來了,如今外麵天寒地凍、大雪飄飛,這幫人更是有的受了!


    重新收拾幹淨了屋子,楊寧招呼仍一臉凝重地眾人道:“來來來,大家都坐下,咱們接著喝,等著他們上門便是!”


    張長根交待妻子安撫好老幼婦孺,又示意一眾漢子重新坐了下來,但這些人卻怎麽也沒了剛才的喝酒興致,氣氛有些沉悶。楊寧見狀也不勸解,反正過一會他們就知道這點事根本就沒什麽大不了了。


    時間在這種沉悶的氣氛中過了良久,終於,院子裏響起淩亂的腳步聲,夾雜著衙役所用的鐵鏈的嘩嘩響聲,就算張長根心裏早對楊寧處理此事的能力有信心,但聽到這聲音仍是忍不住臉色一變,其他人則更不必說,這自古“民不與官鬥”的思想,由此可見一斑!


    “走吧,出去看看,咱家倒要見識見識這南城巡城禦史是個什麽玩意兒!”楊寧淡淡道,披好了紫貂皮袍子,當先出了屋子,關雷隨後,張長根也立刻率著眾漢子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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