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 雖然已經是春天, 可是空氣中依舊帶著料峭寒意,東方看了眼旁邊的窗戶,放下窗上卷簾, 看著軟榻上麵色憔悴沉沉睡去的楊斂,彎腰脫/去他身上的外套, 正待給他蓋上被子,突然看到楊斂的手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手微微一抖, 拉開床上昏睡之人的袖子,隻見上麵也有幾道泛白的傷痕,即使時間過去這麽久, 已經不甚明顯, 東方卻知道,當初楊斂身上這些傷痕有多深, 也不知道這個一直沒受過傷的人受了多少苦。


    東方吸了一口氣, 脫下自己的外衣,躺上軟榻側頭看著這個自己思念多年的臉,緩緩的閉上眼睛,伸手握住楊斂微涼的手,這一次不會是夢了。


    遊船上帶著日月神教的標誌, 沒有一人敢上前進行叨擾,對於日月神教,很多人是又敬又畏, 敬的是日月神教行事作風,畏的是日月神教的勢力,除了五嶽大派,誰敢與日月神教相提並論?


    湖麵上船隻雖多,但是所有人都很自覺的避開印著日月神教標誌的船,等船劃過之後,又伸長脖子觀望。畢竟傳聞中天下無雙的東方教主是什麽樣的,他們也很好奇。


    “唉,今年神教的教主又下江南了,”一個船夫一邊劃著船,一邊對船上兩個顯然十分好奇的客人道,“每年的春天與冬日這神教的教主都要下一次江南,還是咱們江南景致優美,不然怎麽連神教的教主每年都來遊玩。”


    “船家,你又怎知他是來遊玩而不是辦事的?”一個客人看著前方緩緩前行的畫舫,感慨的想,不愧是日月神教,明明是一艘不大的畫舫,但是給人的氣勢卻是不容忽視。


    船夫笑了笑,倒是有幾分不與他爭辯之意,看著遠去的船隻,這要辦事的人,哪會在這個時候坐畫舫遊湖?


    桑三娘站在甲板上,看著湖邊的景色,看了眼放下簾子的船艙,喟歎,“沒想到楊兄弟還活著。”當年因為楊斂的失蹤,整個神教差點沒有翻天,當得知楊斂掉落懸崖,丹青生竟是被教主一掌打得去了半條命,因為見到丹青生手上的劍,教主才少用了五分功力,讓丹青生勉強留下一命。


    那把劍是楊斂出門時佩戴在身上的,也是神教中鎮教寶劍,江湖中的人一向信奉兵器在,人在。兵器斷,人亡。


    寶劍雖然沒有斷,卻失去了主人。


    她從未見過那般駭人的東方不敗,也沒有見過如此傷心欲絕的東方不敗,一直以來,東方不敗在她的心中都是霸氣十足,感情不足的霸者,讓人敬畏,讓人信服,卻不會讓人看到他的平凡。直至楊斂失蹤,桑三娘才明白,無論東方不敗多麽的厲害,無論他的功夫是不是天下第一,但是麵對感情的時候,他也仍舊是一個普通人。


    可是她卻不願再看到那樣的東方不敗,如果楊斂給了東方不敗一份平凡的感情,她希望這份平凡隻要楊斂看見,而她作為教中的長老,隻需要見到那個睥睨天下的東方教主而已。


    因為那樣的東方不敗,太讓人心疼。


    春風起,桑三娘理了理自己額前一縷頭發,撐著欄杆,“今年的春天,西湖的景致格外好看。”


    童百熊看她一眼,他雖然看不出今年的景致有什麽特別,但是心情還是不錯的,“待楊兄弟醒來,我定要同他喝上幾大碗。”


    桑三娘聞言不語,這幾日別說喝酒,就連離開教主身邊楊兄弟也是不願的。她是女人,自然明白楊斂為什麽可以一路風塵仆仆支撐下來,見到教主那一刻卻放下了一切。


    或許教主便是他最重要的東西,最信任的人,所以在見到教主的時候,他可以放下一切,不用強撐著身體去做讓自己吃不消的事情。教主與楊斂,互相依賴,互相離不開。


    即使教主武功天下第一,那也不代表他不依賴楊斂。


    雖然兩個男人在一起未免有些驚世駭俗,但是在此刻的她眼中,這兩人卻是再合適不過。一個武藝高強,強勢卻又有著高手的寂寞。一個武功平平,溫和而又不失體貼。一個要求對方的全部,一個願意給對方自己的所有。


    天生一對,這個詞語用在兩個男人身上似乎也能讓人覺得不錯。


    甲板上還立著幾個羅裙的婢女,她們對這個被教主慎重對待的男人很好奇,畢竟幾位長老都認識而她們卻沒有聽過的人,總是讓人有些好奇的。


    有心好奇,沒有膽子打聽,幾個婢女隻盼望待那個白衣公子醒來,能一見廬山真麵目。


    東方不敗醒來的時候,腰似乎被什麽束縛住,猛的睜開眼,看到的是楊斂微笑的臉,他微微一怔,伸手觸著眼前之人的臉頰,輕柔而又緩慢,仿佛是撫著一件珍寶,小心卻又不忍離開。


    “東方,我很想你,”握住東方的手,楊斂低聲道。


    東方反摟住楊斂,他不是女子,自然也不會如女子般放不開,兩人互相交換著對方的氣息,手臂擁著對方的背,恨不得融進彼此的骨子裏。


    東方勉強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見楊斂麵色還帶著一絲蒼白,知道這一路上他一定吃了不少苦,也不急著問他這幾年的去向,起身在旁邊的櫃子拿了一件簇新的白色外袍出來,“穿上衣服,我們該起了。”


    摸著手感極好的外袍,楊斂換上後,發現這身衣服非常合身,難道說這些年東方一直在身邊準備著適合他的衣服,想到這,楊斂忍不住再次把東方摟在懷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半晌後,楊斂才鬆開東方,彎腰給東方理好衣服,又親手為東方束發。這些事情即使三年多時間沒做,他做的仍舊十分順手。


    東方看著銅鏡中楊斂的身影,眼中的情緒怎麽也掩不住,當一個人得到幸福又失去後,比沒有得到幸福還要痛苦,幸好他東方不敗這份幸福失去後又得到了,不然日後的時光,他也不知道還有哪一個人給他這份溫暖。


    楊斂不是天下最好的男人,卻是他東方不敗心目中的唯一,既然愛了,便不會再寄情於他人。


    有些人因為分別而陌生,因陌生而讓彼此之間有距離,甚至產生一種這個人已經不是自己認識之人的感覺。但是在他見到楊斂後,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感覺。


    三年的時光,對於稚兒來說,非常短暫,對於老人來說,彌足珍貴。對於他來說,這三年的惶恐等待,就像是經曆了一生,午夜夢回時,他也害怕過,不安過,但是在內心深處,他仍舊相信楊斂還活著,隻是找不到回來的路而已。


    如今他已經回到自己的身邊,三年的時光讓他變得更加的內斂與堅毅,但是對他的態度卻沒有改變分毫,反而因為分別讓他們現在的相處變得更加難得。世界上還有什麽比最寶貴的東西失而複得,更加讓人高興呢?


    “睡一會兒吧,”楊斂看著船艙外的天色,把東方攬進懷裏道,“我陪你。”


    “嗯,”東方點了點頭,安心的閉上眼睛,靠在楊斂的身邊睡了過去。


    楊斂看著懷中的人,笑了笑,把手搭在那溫軟的腰間,也跟著睡著了。有東方之處,便是他心靈的歸宿。


    楊斂與東方不敗一覺從巳時睡到酉時,等兩人走出船艙,天色已經有些暗,之前與畫舫相撞的船已經被桑三娘等人解決了,見到兩人出來,桑三娘笑著道,“教主,楊總管,可要用些東西,你們可一天都沒用過飯菜了。”


    楊斂聞言皺了皺眉,對桑三娘抱拳,“有勞桑大姐。”


    桑三娘柳眉倒豎,“你個小子,幾年不見,與我客氣作甚,難不曾我在你小子心裏生疏這麽多?”


    見自己的客氣引得對方不快,楊斂隻好陪著笑,說了兩句話後,已經有兩個婢女端了酒菜上來,在艙外用飯,這種特別的體驗倒也不錯。


    桑三娘與童百熊也落了座,然後二人便見到楊斂一個勁兒的給東方布菜,以前不知道兩人感情時,見到這一幕也不覺得怎麽,現在瞧著,倒是覺得楊斂還真是一門心思撲在教主身上。


    他們倆知道楊斂殺了任我行,也明白楊斂的用意,斬草除根,任我行隻要一日不死,那麽教主就可能有危險。他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楊斂怎會知道任我行的囚禁地點,不過這些事兒也不該他們管,反正他們相信楊斂不會做對不住教主的事情。


    用完飯,天色漸漸變黑,卻聽到不遠處傳來琴聲,歌聲,一艘大花舫上燈火通明,遠遠便能見到有穿著羅裙的女子在船上。


    “這不是舉辦百花宴的花舫麽,我倒是聽說是今天下午開始辦,怎麽挪到晚上了?”桑三娘看了花舫四周圍著的船隻,“教主,可要去看看。”說是花舫,也不過是各個妓院裏的花魁爭奇鬥豔引得男人舍金棄銀罷了。


    東方不敗看了眼正從船艙中拿了披風出來的楊斂,“看看也好,左右無事。”


    “不管要看什麽,也不要穿著這麽單薄站在船頭,”楊斂走近東方,注意力顯然沒在花舫之上,為東方係好披風,才扭頭看了眼花舫,很快又收回視線,笑著站在東方身邊。


    東方見狀,彎了彎嘴角,對旁邊的婢女道,“把船劃過去。”


    婢女欠了欠身,偷偷的看了眼楊斂,這個便是楊總管?竟是如此俊俏溫柔的男子,隻是不知道為何他與教主之間仿佛有種沒有誰能打擾他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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