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弦動,清越圓潤的弦音如玉珠走盤,在房間裏回蕩。


    檀口輕啟,一首詞曲契合著琵琶旋律,傳入李易耳中。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浴桶之內,李易愣了一瞬。


    他沒想到鵲橋仙會流傳如此之快,短短時間裏竟然已經編排成曲,傳唱於勾欄。


    關鍵是唱的還不錯。


    李易放緩精神,閉上眼睛,開始享受這片刻閑寧。


    在修煉的間隙裏聽一首曲子,看一段舞曲,是他為數不多的放鬆時間。


    之後還是得努力打工,努力還債。


    ……


    時間緩緩流逝,待琵琶三弄之後,察覺到身體有異樣的李易朝水中看去。


    此時桶中的赤色藥水已經和清水脫離,緊緊地吸附在他的皮膚表麵。


    王鶴曾與他說過,等到皮膚赤紅,開始發癢時,便是藥力開始發作的時候。


    屆時身體皮膜會瘙癢難耐,繼而產生燒灼之感。


    等燒灼感退去,皮膚上的赤色藥液重新散於水中,便代表著藥物淬皮成功。若藥液凝而不散,則代表著淬皮失敗。


    李易心弦緊繃,在他眼裏,這次練皮不僅關乎著他的武道修行,還關乎著他明天要不要繼續厚著臉皮去借錢。


    此時李易身上的灼燒感愈發強烈,皮膚表層就好似塗了一層辣油,他甚至能感覺到皮膜如同脈搏跳動。


    麵赤如血,雙拳攥緊,李易咬緊牙關,一言不發的盯著水麵。


    盞茶時間後,有黏糊糊的暗紅藥液開始從體表脫離。


    此時他就像是一支放入筆洗中的毫筆,附在身上的黏液如墨汁擴散,短短幾息時間,浴桶裏的水就被染得暗紅。


    抬起雙臂,光潔如新。


    豁然站起,吊兒郎當。


    李易感受著皮膜上傳來的通透感覺,忍不住咧嘴一笑。


    誰說他資質差的?


    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出了浴桶,穿上褻褲,李易看向幕簾外,說道:“姑娘可否進來幫我一個小忙?”


    歌姬聞言遲疑片刻,隨後放下琵琶,起身走向幕簾。


    伺候客人本就是她分內之事,更何況今日的客人還是個清俊公子,隻要對方不提出太過苛刻的要求,她還是很樂意服侍對方的。


    掀開幕簾,歌姬第一眼便落在李易修長合度的身子上。


    第二眼,是褻褲。


    李易輕咳一聲,將手中調和好的藥膏遞了過去。


    “這是一份藥膏,還請姑娘幫我塗在身上。”


    趴在浴桶邊緣,李易頗為受用的眯起了雙眼。


    也不知赤雲堂那些漢子當初抹藥時,有沒有這麽愜意。


    感受著背後傳來的輕柔觸感,李易不得不承認,勾欄確實是一個很適合修行的地方。


    隻是這塗藥的手法就很不一般。


    等藥膏塗抹均勻,李易忽然想起一件事。


    養皮藥膏敷好後,必須留存三個時辰以上,在這期間他不能劇烈運動,否則藥膏便會脫落。


    那他今晚該如何去打更?


    看著熏爐裏插著的時香,李易目光閃爍不定。


    “姑娘,聽蘭院裏可有馬車租賃?”實在不願缺勤的李易把最後的希望放在了歌姬身上。


    …


    …


    臨近亥時,柳丁街上。


    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車轂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異常清晰。


    馬車旁,有個提著燈籠的更夫正在說話。


    “既然病了就在家好生養著,打更的事交給我就行,你又何必跑這一趟?”


    馬車內有淡淡藥味飄出,孫成側目看向車廂,語氣中透露著些許關切。


    “不妨事,隻是一些小問題,吹不得風罷了。”車中人頓了頓,繼續道:“再說,銅鑼在我這裏,總不能隻讓你敲梆子吧?”


    車轅處,趕車的馬夫默默地駕車,並沒有揭穿對方剛從青樓出來的事情。


    “時辰到了。”孫成看了眼時香,朝著車廂說了一句。


    孫成話音剛落,一雙提著銅鑼、鑼槌的胳膊便從車窗裏麵抻了出來。


    梆子鑼聲敲響,宣召著二更已至。


    待到第五更天,李易讓馬夫趕著馬車重新回到了聽蘭院。


    “車錢記在賬上,到時與留宿費一並結算。”


    馬車是聽蘭院所有,馬夫亦是聽蘭院裏的雜役,一起結賬並無不可。


    回到樓上,李易將身上披著的薄被取下,此時他身上的藥膏已經結痂。


    重新叫小廝換了熱水,將身子清洗幹淨後,他方才下樓與王劍春等人會合。


    “頭兒呢?”來到前堂,李易隻看到了盧平和趙宏,卻不見王劍春的影子。


    盧平笑道:“結賬去了。”


    不多時,結完賬的王劍春回到前堂。


    目光看向李易,王劍春笑罵道:“你小子昨晚玩的挺花啊,還租了馬車去外麵瀟灑!”


    見盧平等人玩味的看向自己,李易一臉正色道:“別誤會,昨夜我隻是乘著馬車出去溜達了一圈,絕對沒幹那種事,我可是正經人!”


    李易話音剛落,盧平便露出了我懂的表情。


    “……”


    無視盧平的目光,李易看向王劍春:“頭兒,今日是初一,咱們是不是要去吏房錄寫差記?”


    王劍春聞言點頭道:“放心,你這幾天破了不少案子,差記有的寫。”


    月初不僅是衙役錄寫差記的時候,同時也是衙門各房匯總諸事,發放薪俸的時候。


    快班捕快月俸是二兩六錢,除此之外,若是期間立下功績,還會額外得到戶房下發的獎賞。


    來到衙門,換上差服。


    點卯之時,衙門的氣氛明顯比以往快活了許多。


    不過也有人對此沒有太大感觸。


    比如李易。


    捕快那點薪資別說月俸,就是年俸,也不夠他還債的,隻要想起那些債務,他就開心不起來。


    另一個毫無感觸的則是王劍春。


    王劍春幹捕頭完全是因為喜歡這個行當,若論薪資……他一年的薪資都沒有他爹收一個學徒賺的多!


    點完卯,眾人跟著主薄來到掌管署內考勤的吏房,此時吏房吏書早已靜候多時。


    書案後,有筆吏開始記錄。


    “捕頭王劍春,九月二日抓獲長寧縣案犯鄒鐵生;九月二十八日剿滅流匪蔡鐵龍;九月二十三日懲戒長燈街鬧事者裘老三;九月二十五日……”


    “快手盧平,九月二日協助捕頭王劍春抓獲長寧縣案犯鄒鐵生;九月十二日……”


    “快手林勝……”


    連續數份差記中,除了捕頭王劍春績效突出外,其餘人的績效都比較平常。


    “快手李易,九月二十七日協助府尹蘇文山破獲徐記銀鋪失銀案。同日,懲戒北門街鬧事者賴二;九月二十八日平息南門街買賣糾紛一樁。同日,懲戒南門街鬧事者裘老三…”記錄到此處,一旁的書辦拿筆單獨記下了裘老三的名字。


    截至目前為止,這個人已經被不下於三個捕快記在差記裏,像這種屢教不改之徒,合該拿進司獄裏進行懲處。


    “同二十八日,協同快手盧平,破獲糕餅鋪掌櫃訛取乞銀案;九月二十九日協同鐵印謝嬋、快手盧平、趙宏破獲雲廂館寶衣失竊案。”


    記到此時,房中眾人目光均落在書案前的那道身影上。


    對於這個三天內功績驚人的新晉捕快,訝異者有之,讚許者有之,狐疑、羨慕者亦有之。


    “不錯!”掌管吏房的吏書忍不住誇了一聲,旁邊計算獎銀的主薄同樣點頭表示讚許。


    像這樣能幹的捕快實屬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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