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用問嗎?我在等你啊,自稱征服王的毫無自重的男人。”


    吉爾伽美什臉上的笑容從容不迫。


    一直以來都抱著看似玩世不恭態度的吉爾伽美什立於冬木大橋的頂端,俯瞰眾生。此刻的他完全拿出了身為王者的威嚴與姿態,通體金色的鎧甲仿佛是在嘲笑著人類文明的燈火是如此虛幻,燦爛而肆意地綻放著自我的金色光芒。


    “正如我的新臣下所說的那樣,我們的腳下,這片名為冬木市的靈地,聖杯最終的顯現處必將是靈脈所在之地,否則便無法提供聖杯現界所需的巨大能量。在此地,最大的靈脈共有四處,將解鎖聖杯的鑰匙安置在它原本應有的位置,並吸引saber一方主動挑戰,混戰的氣息必然會將爭奪聖杯的最後一人引出。”


    吉爾伽美什滿含深意地看著眼前雄壯的君主:


    “那就是你,所謂的征服王伊斯坎達爾。你果然出現在了這裏。”


    “那麽,也就是說你是來阻止我的對吧。”


    如同神靈一般的威壓壓迫著韋伯,他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你害怕了嗎?小子。”


    韋伯毫不做偽地點了點頭。伊斯坎達爾善意地拍了拍為韋伯的肩膀。


    “害怕是正常的。麵對真正強大的敵人,你的直覺會告訴你危險。你會汗毛直立,你會冷汗直冒。手會發抖,心會猶豫。在戰場上,有一種人。隻要他在你的麵前出現,你會不由自主地後退,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自己的必敗無疑。”


    “當然,於我而言,還沒有到那個程度。不過英雄王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


    韋伯的眼中,這個曾經橫跨歐亞非大陸征戰四方的霸主眼中,竟滿是歡欣雀躍。


    “即使如此,世界上總會有像是我這樣的怪胎,盡管會有短暫的畏懼,但敵人越強大,渴望痛飲勝利味道的美酒的心情就更加強烈。”


    “越過一座座高山,趟過一條條湍河,世界上沒有什麽事,能比挑戰本身更讓人雀躍。”


    夢境中那王者的軍隊遠征的景象莫名地在韋伯心中回蕩著,


    那是一次比夢更遠的遠征,借著同調自英靈的千百年前的夢境,他也曾與伊斯坎達爾一起,征戰在希望的曠野。


    王雄壯的背影,永遠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或許,韋伯是羨慕這個男人的。


    即使除去伊斯坎達爾震古爍今的武勳,那向困境與敵軍發起衝鋒的身姿,是懦弱的自己永遠都無法做到的。僅憑一時的衝動,他偷竊了老師的聖遺物碎片,參加了聖杯戰爭,想要證明自己。可一時熱血沸騰的他卻完全沒有真正理解自己所作所為的意義。


    既然生而為人,就一定具有欲望。但憑借自己的努力與才華,以及誌同道合的夥伴堂堂正正地共同到達目標,才是一個男人的浪漫。


    正如伊斯坎達爾所說,光輝耀眼的征服之王,是所有臣民憧憬的目標。而在此時此刻,韋伯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迄今為止的人生,究竟是多麽可笑。


    為沒有出生在偉大的魔術師家係而自怨自艾,堅持認為普通的家係也能夠成為偉大的魔術師,內心深處卻嫉妒著出身名門的小姐公子。


    “像我這樣的人,配不上征服王榮光璀璨的征戰之路。”


    韋伯握緊拳頭,鬆開。握緊,再鬆開,反複數次。


    “接下來的戰鬥雖然會發生在固有結界中,但是還是有可能會波及到你,小子你趕緊找地方躲……怎麽了?韋伯小子?”


    陷入沉默的韋伯·維爾維特抬起頭,此刻的他臉上帶著由衷的笑意:


    “rider,一定要到達俄刻阿諾斯啊。”


    “什麽?”


    韋伯抬起右手,至今未曾使用過的三枚令咒,混合著體內的魔力一同透體而出。


    “以第一令咒為名,rider,你一定要獲得勝利。”


    “以第二令咒為名,rider,你一定要獲得聖杯。”


    “以最後的令咒為名,rider,去奪取全世界吧。”


    這樣的寬泛的命令,令咒根本無法實現,被使用的令咒,幾乎都轉化成了魔力,投射入伊斯坎達爾的體內。


    充盈而澎湃的魔力如同夢境中無盡之海的濤聲,正在伊斯坎達爾體內來回湧動。


    吉爾伽美什紅玉一般的瞳孔看著伊斯坎達爾:


    “用上所有令咒,看來你是意識到你我之間的差距,打算殊死一搏了嗎?”


    伊斯坎達爾搖搖頭:


    “我伊斯坎達爾一生之中最自豪的事情,並不是征服了大大小小的各個國家,將帝國的版圖擴張至橫跨三洲的龐然大物。而是在這榮光的遠征中,一路與我風雨同行的勇士們,他們是我的朋友,與他們的羈絆正是我王道的體現,而在今夜,這樣的羈絆從此又增加了一人。”


    伊斯坎達爾轉身看向韋伯,


    “韋伯·維爾維特,你是否願意,成為我征服王伊斯坎達爾的朋友,共同分享征服世界的喜悅?”


    韋伯一臉呆滯地指著自己:


    “像我這樣的人,也可以嗎?”


    “那是自然,你我已經是數次共同奔赴戰場的戰友。雖然瘦弱,但你無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挺起胸膛與我並肩而立吧。你毫無疑問,是我伊斯坎達爾的朋友。”


    已經成為英靈的神駿布塞法魯斯穿越時空而來,征服王跨上馬背,對韋伯伸出了手,邀請與之同乘一騎。


    懷揣著受寵若驚的惶恐,韋伯被征服王拉上了馬背。


    吉爾伽美什冷嘲熱諷:


    “螞蟻再多,也不過是螞蟻。我建議你還是投降吧。”


    “現在的我,身負重要的夥伴的囑托。怎麽能夠輕易放棄獲取勝利?archer,不,巴比倫的孤高英雄王。像你這樣的孤家寡人,是永遠無法理解我的吧。”


    伊斯坎達爾拔劍、揮劍。


    “集結的號角已然吹響,我的同胞們!今宵,吾等的勇姿將留下最強的傳說!”


    熱砂之風如同呼應王的呼喚一般,吹散河麵的霧氣湧上大橋。


    由時空彼方聚攏而來,曾與王分享著同一夢境的英靈們的思念正在亞曆山大之劍下集聚成形。


    無垠亦無雲的青色蒼穹,炎日下朦朧不清的地平線,綿延萬裏的沙漠。放眼望去,任誰都會為其攝去心魄。


    勇者們渴求戰場的心像穿越了時空,侵蝕了現實,將無人的大橋化為了旋風肆虐的沙漠。


    緊接著,英靈們策馬奔赴決戰的舞台。


    對韋伯來說,見到“王之軍勢”那氣勢衝天的威容,已經是第二次,雖然他已不再驚訝,但在夢境中徹底理解了作為伊斯坎達爾王道體現的終極寶具含有何種意味之後,他的心中更增添了幾分敬畏。


    金光閃閃的騎兵精銳一度與征服王結下的主仆羈絆,甚至跨越了現世與幽世的隔絕。


    他們的戰場被升華為永恒,無須選擇具現的場所。隻要征服王再次高舉霸道之旗,臣子們就將隨他奔赴天涯海角。


    那是與王同在的榮耀。


    那是由並肩作戰所生的血脈賁張之喜悅。


    “敵人是萬夫莫當的半神,巴比倫的英雄王!如此聲名赫赫的人物作為我們的對手,此生無憾;!壯士們,向原初的英靈展示吾等的霸道吧!”


    “哦哦哦哦哦哦!!!!”


    伊斯坎達爾一聲怒吼,在場的軍隊登時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呐喊。


    獨自一人麵對著這浩如煙海的大軍,archer的臉上全無懼色。他隻是泰然自若、堂堂正正地屹立當場。那黃金一般顏色的光芒與高傲的立姿宛如一座險峻的孤峰,那威壓感正體現出了身為半神的與眾不同。


    “盡管放馬過來吧,霸軍之主。現在就讓你知道何謂真正的王者之姿”


    對萬軍之主的呐喊,英雄王無畏地回報以長嘯,英靈部隊在已經成為英靈的駿馬布塞法魯斯以及騎乘著它的偉大王者的率領下,以楔形陣形直突過去。


    伊斯坎達爾一馬當先,他呐喊著,而緊跟著他的騎兵們,稍落後於騎兵部隊的步兵方陣,甚至就連韋伯都使勁發出微弱的喊聲,加入了那怒濤般的和聲中……


    !!!


    馬蹄與踏步在柔軟的沙漠上依然製造出宛如地震般的聲響,數萬把刀鋒與槍尖,鎧甲與箭矢全部指向孤身一人的孤高之王。


    “哈!”


    吉爾伽美什張開雙臂,呼吸著固有結界中沙漠的熱風。


    盡管麵對著數以萬計的軍隊的衝鋒,但吉爾伽美什卻沒有任何懼色。


    這以戰爭為名的聖杯爭奪戰,對於經曆過真正戰爭的王者而言,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而此刻,這鬧劇一般的戰爭遊戲,終於出現了一個真正值得一戰的對手。


    來自rider的挑戰,值得自己全力以赴。


    做出如此判斷的吉爾伽美什用手中的鑰匙,打開了巴比倫寶庫的大門。


    “夢存高遠,誌在稱霸這股熱情確實值得讚許。但將士們啊,你們明白嗎?所謂夢,終有一天是要醒來的。”


    沒有使用過去經常使用的,以大量寶具狂轟濫炸的戰術,這次吉爾伽美什從寶庫中取出的,僅僅是一把劍,一把形狀極其怪異的,甚至不能用劍來形容的奇異武器。


    既有劍柄,也有護手,長度與普通長劍相仿。但最關鍵的「劍身」部分卻和傳統意義上的刀劍相去甚遠。三段圓柱緊緊相連,並不鋒利的刃部擰成了螺旋狀,三個圓柱如同鎖鏈一般緩緩繞在一起,交互回旋著延展開去。


    是的,已經不能稱之為劍了。早在“劍”這一武器的形製與概念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以前,就已經誕生於世的武器。它由神在造人之前所製,是見證了創世曆史的至寶。


    隻見磨盤般的三段圓筒相互摩擦著,以天體運行的秩序與規則,釋放出洶湧澎湃的龐大魔力。


    “來,給你那無盡的長夢畫上一個句號吧,我會親自向你展示世界的法則。”


    “衝鋒!”


    吉爾伽美什的寶具攻擊,伊斯坎達爾對軍隊下達的命令僅僅隻有一個——


    前進!前進!前進!


    獲得勝利唯一的障礙,僅剩下吉爾伽美什即將釋放的寶具攻擊。


    敵人隻有一擊的機會,以騎兵的速度,在第二擊發出之前,他們手中的闊劍已經能夠斬下敵將的頭顱。


    對方是以數不勝數的寶具而自豪的吉爾伽美什。既然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僅僅使用一種寶具,但就說明這寶具具有值得為之賭上一次的力量。


    以範圍廣著稱的對軍寶具?以大威力聞名的對城寶具?亦或是打算擒賊先擒王殺死伊斯坎達爾的對人寶具?


    都沒有關係,哪怕突圍出來的僅有一名騎兵,對方的頭顱也將成為己方的囊中之物。


    然而,伊斯坎達爾的估計全部都錯了。


    吉爾伽美什拿出的武器,名為ea。這是吉爾伽美什為其起的名字。名字的來源,是伊亞神,是地球尚在原始狀態時,讓被熔岩海和氣體所覆蓋的地表轉動、碎裂,使之穩定下來的星球之力的擬神化。


    冠以ea之名的這把劍,乃是創世之力的一部分。


    而這把劍的力量,已經超越了俗世的武器,它的攻擊對象,不僅僅是軍隊或是城池,而是這個星球,亦或者可以說是這個世界。它的劍鋒被賦予的任務,正是將當時一片混沌的天與地一劈兩半,賦予其確切的形態。如果要給它一個定義的話,那就是對界寶具。


    “久遠的星球之力——ea啊,讓世人見證你的光輝!天地開辟乖離之星(enumaelish)!”


    吉爾伽美什手中怪劍噴出仿佛熔岩一般赤紅的洶湧魔力光束。


    天空在絕叫,大地在咆吼。


    膨大的魔力之束震撼著宇宙的法則,奔湧而出。


    archer將劍一揮而下,根本就沒有瞄準任何人。


    已經不需要瞄準什麽人了。乖離劍的刃鋒所斬裂的,絕不僅限於什麽「敵人」。


    在驅馬疾馳的rider麵前,大地崩裂,現出了無底深淵。


    “唔!?”


    rider立時發覺到了腳下的危機,但疾馳的布塞法魯斯勢頭實在太猛,已經任誰都無力製止了。


    “嗚”


    韋伯見墜落深淵的命運已經無可避免,咬緊牙關把那聲悲鳴硬是吞了回去。話雖如此,這點危機在他跨下的馬和騎手眼中簡直不值一提。


    “哈!”


    隨著rider韁繩一揮,神馬後蹄猛蹬,高高躍入了空中。


    那跳躍、那浮空都讓人深深捏了一把汗。正當韋伯以為這一瞬將無限持續下去時,布塞法魯斯已經再度踏上了對岸的大地。


    沒有什麽時間供他們喘息了。韋伯一看到後續騎兵隊的慘狀,登時臉色慘白。


    坐騎不及布塞法魯斯的禁衛兵團沒能跨過這道天塹,如同雪崩般無助地向地獄深淵直落了下去。位置靠後的騎兵們雖然在間不容發之際停了下來,逃過了一劫,但這場慘劇才剛剛拉開帷幕。


    “小子,抓緊了!”


    rider一聲叱吒,抱著韋伯緊緊抓住了布塞法魯斯的鬃毛。


    就在察覺到危機的神馬退往安全處之時,地上的裂縫愈發擴大,將周圍的土地和騎兵們一並吞了下去。


    不豈止是大地。龜裂從地平麵一直擴伸到了虛空,使空間扭曲,大氣上流,伴著逆卷的狂風將周圍的一切都吹向了虛無的盡頭。


    “這、這是……”


    就算是征服王,也被這光景驚得無言以對。


    英雄王所持的乖離劍,那一擊所刺穿的不僅是大地,而是包含天際在內的整個世界。它的攻擊,已經不能用命中與否、威力如何來形容了。士兵、馬匹、沙塵、天空以被斬斷的空間為憑依的一切一切,都被卷入了通往虛無的漩渦之中,消失殆盡。


    就在布塞法魯斯使勁撐住四蹄,竭力反抗著真空的氣壓差之時,“王之軍隊”所生成的熱沙大地也無時無刻不在四下龜裂、土崩瓦解,如同即將流盡的砂石般流向虛無的深淵。


    一劍揮落之前,森羅萬象不過是毫無意義的一團混沌


    一劍揮落之後,新的法則分出了天、海和大地。


    開天辟地的激蕩之力奔流而出,這早已超出了對城寶具的範疇。有形無形的森羅萬象都在這無與倫比的力量下分崩離析。這才是讓英雄王自詡為超越者的“對界寶具”的真實麵目。


    天空墜落、大地崩裂,一切歸於虛無。在無盡的黑夜中,隻有archer的乖離劍燦然生輝。它的光芒,正如照亮新生世界的開辟之星,堂堂宣告著破滅的終結。


    rider和韋伯都沒能見證這一切。rider的固有結界本是由召喚出的全體英靈的總魔力所維持的。在整個世界徹底消失之前,失去半數部隊的結界已經出現了破綻,受到扭曲的宇宙法則再次回到了應有的姿態。


    之後,就像從夢中醒來一般,載著兩人的布塞法魯斯在夜間的冬木大橋上著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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