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北宸侯都住在樓府,還命人將滄瀾齋裏裏外外翻新了一遍,侯府護院日日守在滄瀾齋外。樓父和傅月薇過得膽戰心驚,生怕哪裏得罪了他老人家。


    奇怪的是北宸侯每日命人抬著幾個大木箱往滄瀾齋而去。


    傅月薇有心想上去看一眼卻發現上麵貼著北宸侯府的封條,這針對的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眼看事有蹊蹺,她也不能坐以待斃,若再不出手這樓雲瀟怕是要翻了天了。


    連日來樓雲瀟除了吃飯睡覺都泡在藥浴中,再配以針灸,腿已經堪堪能站住了,加大藥量後的藥浴果然藥效翻倍。


    初時泡入其中並未有什麽感覺,漸漸地她的腿有了知覺,泡得越多越久,那種麻木刺癢的感覺便如成千上萬隻螞蟻啃噬她的雙腿,更猶如百爪撓心,豆大的汗珠不出一刻鍾便已布滿臉頰。


    但她不能放棄,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她再想站起來就難了。


    蒸氣如雲霧般籠罩著她,藕節似的雙臂掛著水珠,柔軟的雙手緊緊抓著浴桶兩側也變得僵硬,浴桶雙側皆是指甲痕與血痕,嬌嫩的指腹已血肉模糊。


    此時,一個身材臃腫的仆婦來到滄瀾齋院外,她瞧見了兩側守門的護衛立馬堆笑上前,臉上的肥肉橫生,仿佛下一刻就能擠出油來。


    “二位郎君,咱們主母派老婦來請三娘子前往前院,能否行個方便啊。”仆婦名為崔滬,是傅月薇的陪嫁,平日在樓府都是橫著走的。


    可二位郎君並不給她麵子,利落的舉起冷冰冰的佩劍交叉擋住了她,“我家侯爺吩咐了,沒他的令,誰也不能進三娘子的院子。”


    她哪受過這等氣,見軟的不行便想使硬的,兩隻肥膩膩的手握住了劍柄就要衝進去。


    誰知兩名護衛三下五除二便製服了她,嚇得她直呼“殺人啦”。


    “吱吖”,臥房的門打開了。


    “崔媽媽,您真是好雅興啊,竟有閑工夫在此同二位郎君切磋。”樓雲瀟看著這一幕隻想發笑,這畫麵像極了待宰的肥豬被屠戶壓製,她還是頭一回見崔氏這麽狼狽。


    崔媽媽隻覺顏麵掃盡,憤怒的蠕動了一下身子,身上的肥膘也隨著晃了三晃。


    “三娘子,主母有請,您可別誤了時辰,畢竟這還是在樓府,內宅之事還是由主母說了算的。”


    “崔媽媽不必威脅我,今日有好戲,崔媽媽是打算同去呢?還是打算繼續和二位郎君切磋呢?”


    樓雲瀟挑眉看著那坨婦人,她倒也並非仗勢欺人,隻是若她還如從前那般軟弱隻會讓這些人更加肆無忌憚。


    崔媽媽氣得喘粗氣,麵色生生緩和下來,僵硬的笑著,“自然是同去了。”她心中卻暗想,這死丫頭現在厲害,隻怕一會兒哭都來不及。


    剛入前院樓雲瀟便瞧見了臨時搭的祭台,祭台之上圍了一圈約高一丈的木架,白色的紗幔置於木架上隨風而動,飄揚的紗尾朝她飛舞,好似鬼魅一般。


    灰沉沉的陰霾天將太陽掩得嚴嚴實實,整個前院都籠罩著一層詭異的氣氛。


    正座高台的樓父和傅月薇神情各異,瞧著傅月薇那德行必是在憋什麽壞招。


    想的正出神,一陣刺耳的鈴鐺聲從紗幔中傳出,神婆掀開紗幔扭動身姿邁步出來。


    樓父站起身恭敬地說道:“神婆,我家三女已到,還請神婆做法。”


    神婆身上的服飾像極了一隻把所有鳥類羽毛匯集在一起的烏鴉。臉上塗滿了彩油,看不清樣貌,但她的眼神十分犀利,死死地勾著樓雲瀟。


    崔媽媽見狀一屁股擠開了無憂,推著樓雲瀟往祭台之上走去。


    “推進陣法,待我查探。”神婆聲音沙啞,若不是那胸前微隆,樓雲瀟怕是要誤會她是個雄性物種了。


    不光此人長得像烏鴉,聲音也像,不會真是烏鴉變得吧。樓雲瀟腦中奇奇怪怪的想法一刻也不得消停,自從泡了藥浴以後,她的腦袋也靈光了不少。


    崔媽媽晃動著臃腫的身體將樓雲瀟推入紗幔中央,隨即扭了出去。


    那串鈴鐺聲再次響起,神婆圍著祭台有節奏的舞動身軀,口中念念有詞。


    白色紗幔飛舞著,肆意的裹挾飄拂在樓雲瀟的身上,冰涼而綿滑的觸感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紗幔輕薄,她甚至可以看見在紗幔外姿勢詭異的神婆圍著她轉。


    終於,神婆停止了她的動作,神色憂愁地衝樓父說道:“此女身上確有邪祟,應搬離府宅,往偏遠之處居住,以免累及家族招致禍端。”


    一聽這話,紗幔裏的人一把扯下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木架也隨之東倒西歪。


    “你,你怎敢毀壞陣法?”傅月薇急得喊了起來。


    樓雲瀟將最後一層蓋在她身上的東西扔在一邊,卻並沒有理會傅月薇,“神婆,您既說我沾染邪祟,可有證據?單憑一張嘴便可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嗎?那天下倒也無需父親這般公正廉明的清官了。”


    樓父本想因她的無禮之舉發火,可聽完最後一句卻改了主意,“是啊,神婆,總不能讓某不明不白的就將女兒送往他處吧。”


    神婆直勾勾的看著樓雲瀟,那雙眼如鷹一般淩厲,她似乎能從別人的眼神中探入人心。


    “老婦自不敢妄言,此娘子命中帶煞,觀其雙足更是惡靈糾纏之兆。想必三娘子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落水的了,邪祟糾纏便是如此。”


    事實確實是這樣,樓雲瀟醒來之後怎麽也想不起來她是怎麽掉進湖裏的,以至於她懷疑是有人擊暈了她給扔水裏的。


    “莫非您是想說樓府中有邪祟見不得我,急於處之而後快?”樓雲瀟的雙眸宛如一泓清水清靈透徹,說這話時直直的盯著傅月薇。


    傅月薇看到她的眸子趕忙撇開視線,心下有些慌亂,這死丫頭別是當日看見了什麽吧。


    “三娘子答非所問,莫不是心虛而不敢作答。”神婆故弄玄虛的說道:“老婦敢問樓長史、傅主母,三娘子落水之後是否性情大變,猶如換了一個人一般?”


    傅月薇趁勢將冰冷的手覆在樓父的手上,聲音柔軟微顫,“這麽一說,確實如此。”


    樓父還以為傅月薇是嚇得手冷,心中本就不對稱的天平已經完全傾斜。


    “如此說來,瀟兒確實......如神婆所言。”


    “那便是了,且三娘子雙腿有疾,竟在無人之處無緣無故的落了水,這便是邪祟附身的鐵證。老婦言盡於此,還請樓長史與傅主母早日決斷。”


    神婆說罷便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憑著她在寧州積累的威望,一個小小的長史之女還不是她的對手。


    樓父長舒一口氣,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說道:“來人啊,送三娘子往鄉下的莊子去吧。”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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