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汗跳了起來,衝著外圍騷動的騎兵們揮了揮手,讓他們止住受驚的戰馬。


    “這是火槍,明朝神機營早就有了。隻是,絕不可能打得這麽準!”


    大明神機營的火槍,堪稱中國火槍發展曆史的巔峰。尤其是後來給遼東部隊配備的三眼火銃。


    能連開三槍,開完槍後掄起來就能當鐵棒使用,一度打得女真人苦不堪言。


    但不管是現在的單火銃,還是後來的三眼火銃,都是炸藥推動鐵球,隻能在短距離內保持準度。


    稍微遠點,就打不準了。所以火槍一直都是和弓箭一樣,用於遠程威懾,和進程致命打擊用的。


    蕭風揚了揚手裏的火槍:“打不準,是因為槍管太粗糙了,這是入世觀煉的精鋼,更細更穩,還有原始的膛線,所以準確度就提高了。”


    俺答汗不明白膛線是什麽,他隻知道,這東西太致命了,不但對女真人,對所有騎兵都是致命的。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凶光:“蕭真人,這火槍雖然厲害,但打一槍後需要裝填火藥,在騎兵麵前,也隻能開一槍而已。”


    蕭風從腰間掏出一個古怪的,和鐵彈丸類似東西,搬開上火藥的槍膛,直接塞了進去。


    “大汗,把你手裏的骨頭也扔起來?”


    俺答汗眯起眼睛,將骨頭高高扔起。骨頭在空中翻滾,在到達最高點的時候,槍響了。


    十環!蕭風滿意的點點頭,看來上輩子打飛盤的運動,不是白練的,雖然槍不好,成績還不錯!


    俺答汗瞪大了眼睛:“槍膛內的火藥,能打兩次?有個隱藏的槍膛嗎?”


    蕭風笑了笑,又掏出一個鐵彈丸來,塞進槍膛裏,對著不遠處的一個帳篷外的鐵鍋開了一槍。


    咣的一聲,鐵鍋被打出了一個大洞,熱騰騰的肉湯從鍋裏淌出來,澆滅了鍋下的柴火。


    帳篷裏的女人走出來,茫然地看著自己家的晚飯。


    丈夫不是說升職了,當上大汗親衛後,全家享福的嗎?怎麽現在連飯都吃不上了嗎?


    蕭風笑了笑,指著俺答汗那個大一號的新鐵鍋:“這個賠給你了!一會兒給你送過去!”


    俺答汗顧不上心疼鐵鍋,眼睛死死的盯著蕭風手裏的火槍。


    “怎麽回事,三眼火銃?不對,這槍明明隻有一個槍口!”


    蕭風揮了揮手裏的槍:“原來的槍需要填充火藥,所以基本沒有連射能力。


    現在我讓人把火藥壓在鐵盒子裏,和鐵蛋壓在一起了,這就叫子彈。


    這樣一來,我打完一次,換一顆子彈就可以了。這種子彈,每人身上攜帶幾十顆也沒問題。”


    俺答汗深吸了一口氣:“這種火槍,很難做的吧!大明有多少支?”


    蕭風笑了笑:“不算難做,有龍虎山改良的火藥,有入世觀的精鋼,做起來不難。


    我臨出來之前,已經將圖紙交給了兵部尚書丁汝夔,萬歲手裏也有一份,想來要對付女真人足夠了。”


    俺答汗的臉色一變再變,他在麵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那就是要不要冒險殺了蕭風。


    殺了蕭風,就意味著與大明公開宣戰,但此時蕭芹所說的各路強援,都已不如預期。


    萬一蕭芹那邊難有作為,女真人見勢不妙,也絕不會硬闖山海關,到那時大明的唯一敵人就是韃靼人了。


    這兩年來,大明騎兵已經今非昔比,萬一再裝備上這種換起火藥來很快的火槍,自己真的能打得過嗎?


    但也有一種可能,這種槍肯定是極難做的,如果現在蕭風就死了,大明朝廷未必會耗費巨大的錢財去發展。


    那樣一來,自己以後還有機會擊敗大明,否則,自己將再無擊敗大明的可能了……


    “大汗,你走過小巷子嗎?”


    俺答汗茫然地搖搖頭,他一輩子縱橫草原,什麽時候有機會進過小巷子呢。


    “京城裏到處都是這種小巷子。兩邊人家的牆,夾出一條窄窄的路來。


    人們走在裏麵,會自然地覺得,要麽前進,要麽後退。但其實並非如此,還有第三條路。”


    俺答汗想象了一下:“第三條路是什麽?”


    蕭風笑了笑:“翻牆,從兩邊的牆翻出去。”


    俺答汗看著蕭風:“可你說過,兩邊的牆都是別人家的,翻出去就進了別人的院子了吧。”


    蕭風點點頭:“沒錯,所以能不能翻出去,就要看這兩邊的人家是朋友還是敵人了。


    如果是朋友,你跳進去就有酒喝,有肉吃。如果是朋友,你就不敢跳,隻能一條路走到頭了。”


    俺答汗看了一眼蕭風那一百人的騎兵隊,他們的馬鞍旁,果然都掛著一把和蕭風一樣的火槍。


    “若是我想當朋友,可院子裏的人不想拿我當朋友,我還是沒法選擇啊。”


    蕭風微笑著走向俺答汗,走到很近很近的位置,兩人都能看見彼此的眼神。


    俺答汗的眼神裏,充滿了狐疑和猶豫,蕭風的眼神裏,卻充滿了誠懇,如同春風一樣,漸漸吹散了俺答汗眼中的疑雲。


    “有我在,大明就是你的朋友。我比你年輕,一定能獲得比你長,對不對。”


    俺答汗笑了,不是那種哈哈大笑,也不是皮笑肉不笑,而是一種很放鬆的笑,就像一個人終於做出了重大抉擇一樣。


    “別說這一百騎兵攜帶這樣的火槍,我未必能留得住。我也聽說過蕭真人對抗殺手的事。


    其實以蕭真人此時的武藝,就是挾持了我,也能逃出去的。我想,這一定就是蕭真人最後的依仗吧。”


    蕭風並沒有否認:“但我不願意走到那一步,韃靼人寧折不彎,未必會受我威脅。


    萬一大汗死在我的手裏,蕭芹一定會趁機煽動下一任的大汗,與大明為敵。大明雖然不懼,也不願這等事發生。


    何況我為修道之人,修道之人,講究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多堵牆,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俺答汗心說你到底是修道之人,還是走江湖賣藝的啊,別以為本汗真的孤陋寡聞,你們漢人也常到草原上來賣藝騙錢的!


    戚繼光就等在互市的邊界線上,從大同城裏緊急調出來的三千騎兵盔明甲亮,手持鋼刀,一言不發,等待命令。


    對麵同樣站著韃靼人的幾千騎兵,同樣刀槍在手,全力戒備。雙方之間的緩衝區隻有百步之遙,近的胡大都能看見對方臉上的汗水。


    仇鸞帶著後援部隊,遠遠地站在幾百米之外,焦急的兩隻眼睛上各扣著一個望遠鏡。


    “媽的怎麽看不清楚呢?還不如一隻眼睛看得清楚!”


    苗二一個勁的安慰他:“沒事的大人,戚將軍如此威猛,韃靼人不敢輕舉妄動的!蕭大人一定沒事的。”


    田四小聲說道:“二哥啊,你這話說的,韃靼人就害怕戚將軍嗎?分明是總督大人威猛才是啊!”


    苗二瞪了田四一眼:“混賬,這時候說這種屁話有什麽味兒?我算看出來了,你小子就愛挑撥離間!


    有朝一日咱們哥四個碰上點啥事兒,比如發現一堆財寶啥的,你小子肯定第一個當叛徒!”


    田四嚇了一跳,趕緊辯解:“二哥啊,我這是為你好,怕你說錯話啊,我跟你最好了,真要有財寶,肯定得你主持分配啊。


    要說有叛徒,一定也是胡大哥。你看他在總督大人身邊最得寵,得到的賞賜也最多,明明咱們四個裏,是你苗二哥最能幹呢!”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苗二皺皺眉,沒再說什麽。


    仇鸞正沒好氣,摘下望遠鏡來,怒罵田四:“什麽屁話,胡大也不行,苗二也不行,發現財寶,竟然敢不獻給本督,你不要命了嗎?”


    田四哭喪著臉,正要辯解,忽然前麵戚繼光的騎兵隊一陣呐喊聲響起,聲勢如雷。


    仇鸞嚇得差點從馬上掉下來,調轉馬頭就要跑,一邊跑一邊還喊呢。


    “苗二,本督要回城堅守,你監督後援部隊,有一個敢臨陣脫逃的,當即處斬!”


    苗二一把拉住仇鸞的韁繩:“大人,不是交戰,雙方都在歡呼,應該是蕭大人平安歸來了!”


    仇鸞大喜,想要調轉馬頭看看,但又擔心萬一情報有誤,韃靼人的騎兵衝過來,自己再調轉馬頭,未必來得及。


    仇鸞急中生智,在馬上一片腿,直接把身子轉了過來。古有張國老倒騎驢,今有仇總督倒騎馬。


    仇鸞拿起望遠鏡,果然看到蕭風帶著一百騎兵,緩緩而來,身旁跟著大隊的韃靼騎兵。


    蕭風和俺答汗並駕齊驅,夕陽西下,兩人勾肩搭背,拍拍打打的,看起來都喝了不少。


    蕭風的騎兵和戚繼光合並後,兩邊依依惜別,韃靼人的警戒部隊也隨著俺答汗一起離開了。


    蕭風和戚繼光調轉馬頭向仇鸞的後援部隊走來,但戚繼光仍留了一千人,始終麵向草原的方向。


    蕭風回頭看了看,果然,韃靼人的部隊中,也有一千騎兵,保持著麵朝大同方向,忍不住微微一笑。


    “老仇!別來無恙啊!聽戚繼光說,你有好酒啊,都舍不得給他喝!”


    仇鸞大喜,衝著蕭風拚命招手,決定來個熱情洋溢的歡迎擁抱,大喊一聲:“駕!”


    然後忽然醒悟,但已經來不及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仇總督麵朝蕭風張開雙臂,拚命呼喊,卻離眾人越來越遠……


    戚繼光看著蕭風馬上的槍,小聲問:“現在你有多少這種槍,如果能給我三千隻,我配合上弓弩盾牌,一萬騎兵,我就能把俺答汗趕出草原去!”


    蕭風苦笑著小聲說:“整個一百人裏,隻有我這一把是真的,其他的就是普通的老式火槍,不過改了個樣子而已。


    就我這一把槍,曾造辦帶著徒弟們,整整折騰了一個月才造好的。別說精鋼不好練,工具人手得慢慢增加。”


    見戚繼光一臉失望,蕭風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有了第一個,做起來就是時間問題。


    放心吧,總有一天,會給你裝備一支部隊的。你就是等不到,還有你兒子孫子呢。”


    海島上,汪直看著眼前的宣旨太監和官員,神情一陣恍惚。自己多年的夙願,花過多少錢,受過多少騙,今天就這麽實現了?


    曾經有過一個人,自稱是京城的大官,到沿海來微服私訪,身上還帶著官印。


    雖然那印看上去略有可疑,但汪直不願放棄機會,送了他幾百兩銀子,請他代為轉交奏折,結果泥牛入海。


    後來才知道,此人連當地知縣都給騙了,是在騙到知府的時候,被見多識廣的知府給抓住幹掉了,所騙銀兩也被知府繳獲了。


    還曾經有過一個人,自稱是嘉靖身邊的得用太監,回鄉探親,當地士紳禮敬有加,偷偷介紹給了汪直。


    汪直趁他醉酒時偷偷驗證,確實是個太監,而且滿口京城官話,十分可信,就又送了重金,請他代為上奏。


    事後才知道,此人是太監不假,但隻是在宮裏刷馬桶的。因為親爹死了,才被開恩放出來幾天。後來據說因為馬桶刷得不幹淨,被貶到了更低的職位去了。


    此事中汪直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兒,其實並不是被騙的那點銀子,而是究竟有什麽職位比刷馬桶還能更低。


    還曾經有過一個人,姓趙,自稱是嚴嵩的幹兒子,一定能幫他促成此事。


    汪直這次長了個心眼,偷偷派人到京城打聽。果然打聽到,嚴嵩確實有個幹兒子,果然姓趙!


    然後汪直也給了他一筆錢,後來才知道,此人姓趙不假,名叫趙二,是嚴嵩幹兒子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還曾經有過一個人……


    不說了,都是眼淚,汪直並不心疼自己被騙的那點錢,而是心疼自己被反複欺騙的一顆真心。


    汪直縱橫七海,什麽人沒見過,那些騙子,他其實一眼就能看出問題來,但他還是一次次的受騙,因為他太想了。


    我就想正正當當地做個航海大商人,怎麽就這麽難呢?我願意替朝廷打仗,隻要能讓我自由出入這片海域就行啊!


    但這次,他一分錢都沒花,隻是冒險到望月樓和蕭風見了一麵,沒多久的功夫,聖旨就到了自己的島上?


    世界上真有這麽好的事兒嗎?可看看眼前,這欽差宣旨的儀仗隊,這蓋著玉璽的聖旨,一看就和那個可疑的官印不一樣啊!


    就算別人都能裝,眼前這個陪同太監的官員,那種氣勢絕不是裝出來的,這份氣勢,即使在自己麵前也絲毫不落下風。


    “這位大人,不知如何稱呼?”


    “下官海防巡按胡宗憲,是蕭大人的門生。”


    汪直頓生親切之感:“難怪大人如此器宇軒昂,果然是物以類聚啊!汪直有幸結識蕭大人,一生幸甚啊!”


    那宣旨的太監微笑點頭:“既然汪將軍和胡大人都是蕭大人的朋友,那就太好了。


    朝廷希望你們裏應外合,配合作戰,剿滅倭寇。但蕭大人私下裏還有兩句話讓我帶到。”


    汪直和胡宗憲都是一愣,讓宣旨的太監帶私人的話,這多少有點不妥當吧。


    太監笑了笑:“在下司職教坊司奉鑾,是黃公公的人,兩位都是蕭大人的朋友,咱叫我小春子就行。”


    兩人鬆了口氣,一起拱手道:“不敢不敢,春公公,蕭大人有什麽話吩咐嗎?”


    小春子點點頭:“蕭大人說,朝堂中事,反複是常有的事兒。


    王將軍不要疑神疑鬼,隻管掃清海患,多立功勳。功勳越多,蕭大人為汪將軍說話就更硬氣。


    但朝中群臣,並非都對汪將軍心存善意,汪將軍防人之心不可無。不管是誰請將軍上岸,將軍都可先與胡大人相商。


    他若同意,即可往,他若不允,或無回話,將軍就托詞海上風浪大,拖延數日再說。”


    這番話,當真是心腹之言,非自己人不可能說的。汪直心中感動,拱拱手,什麽也沒說,轉身打開了自己小金庫。


    小春子腰包揣得鼓鼓的,臉上的笑容也是格外燦爛,先回船上去了。


    汪直拉住胡宗憲,小聲道:“胡兄啊,既然有緣,就是兄弟。以後若有缺錢處,盡管開口。


    聽說胡兄因為五百兩銀子被人給告了,兄弟私底下以為不值啊。這些錢兄弟拿著。”


    胡宗憲張了兩下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拿著錢轉身就走,熊娘們,丟人都丟到海上來了!


    送走了小春子和胡宗憲,汪直立刻叫來柳生殘月,讓他召集各路船隊的隊長。


    毛海峰自然也趕到了,汪直看了他的船上一眼,果然看見了雲姑娘。


    自從上次的事情後,毛海峰日夜將她帶在身邊。既是怕她不辭而別,也是怕汪直忽然後悔,派人殺了她。


    汪直拿出聖旨,給各船隊隊長宣讀一遍,隊長們無不摩拳擦掌,興奮不已。


    當了這麽多年海盜,以後終於是大明官兵了!汪直給各船隊隊長、副隊長分封了千戶、百戶等職。


    朝廷反正也不給糧餉,這些虛銜,汪直已經寫了表奏,由小春子帶走了,現在先上車,也不算沒票。


    在熱熱鬧鬧的冊封儀式進行到高潮時,汪直指著毛海峰。


    “把雲姑娘帶到大廳裏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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